意外
这天的下午班我没有上,跟老板请假,他很不情愿的应了。我知道他心里不爽快,其实我心里也不爽快。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在这个公司呆着,就像我不知道老板为什么还没炒我的鱿鱼一样。
雇主和雇员的关系,或许,有时和男女朋友的关系是一样的,虽然彼此都不舒适,但已经习惯了,如果没有出现更好的,不妨就这样将就着。
中午到家时,资凤临正在厨房做饭。当初我装修这个房子时,唯一的标准便是方便于他,所以,橱柜比普通家庭的橱柜要矮,他用起来倒也自如。
“凤临,做了我的么?”或许是因为顾倾砚的那句话,让我看到莫大的希望,故而我的声音格外轻快。
“做了。”他淡淡的应着。在回家之前,我有先给他打电话。
“做的什么?”
“饺子。”
“又是饺子。”我无奈的笑笑,推着他,说,“你出去,我来,我们中午吃丰盛一点。”
他勉强一笑,滑着轮椅进了房间。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很想告诉他那个希望,若他得知,该是怎样的欢喜?可是,顾倾砚如此多变,没有板上钉钉的事,先还是不说吧。
我在厨房认真准备午餐。
鸡翅、蘑菇汤、青菜、还有一条鱼,两个人吃足够了。资凤临在出车祸前,性格就比较文静,不像他哥哥那样爱运动,能吃,所以体型偏瘦。出车祸后,可能是心思抑郁的缘故,愈发吃得少,也愈发的瘦了。
等饭菜好了,我叫他出来吃,两人坐在餐桌前,我问了几句日常的话,比如昨晚吃了什么啊?晚上睡的好不?最近文章写得顺利吗?他脸色寡淡,嗯啊作答,并没有和我说太多的兴致。
所以我便也住了口。
我知道他别扭。
只要我夜不归宿,第二天他看到我,从来就没有好脸色。我明白他的心思,自是装着糊涂,不去和他计较。
吃了饭我给资凤临泡脚,然后搞卫生,因为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所以我便想着来次彻底的大扫除。窗台玻璃,厨房卫生间,一些平时不太注意的卫生死角,我打算彻底清理一遍。
实在是太高兴的缘故啊。
一想到有一天,资凤临可以离开那张轮椅,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就觉得无比轻松,浑身充满干劲。
这轮大扫除我花了两三个小时,搞完之后,家里窗明几净,焕然一新。只是,当我检验这成果时,才发现腰酸得利害。
太卖力的缘故吧,而且,昨晚也没睡好。
我打算去床上小躺一会。
哪知躺到床上,腰倒是没那么酸了,小腹却隐隐作痛,那种痛,一丝一缕的,不是很强烈,却让人极不舒服。
“休息一下就好了。”我闭着眼假寐,努力忽略那种痛。
但那种痛却似乎能爬到我的神经里去,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躺了很久,终于受不了了,心里开始发慌,隐隐觉得这样的痛,绝不是因为劳累所致,所以我决定去医院看看。
走到资凤临房间,跟他说要出去一下,晚上可能不会回来,他点点头,并不作答。自从我告诉他我谈恋爱后,我发现我们原本几乎算得上亲密无间的关系,渐渐的生疏了。他似乎刻意和我保持距离,没有从前的热情,可是,每当我离开的时候,又总能感觉到他在背后投给我的炽烈的目光。一个还没谈过恋爱的男孩,在不知不觉中,被我伤了心。
有什么可以避免的呢?他的世界里,只有我。
那张轮椅,是他的禁锢。
不仅禁锢着他的身,也禁锢着他的青春年华,还有,爱情。
到了医院,本来是要挂消化科的,可医疗卡递进去的时候,我却改了主意,挂了妇科。或许,我的潜意识已经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和资凤翔在一起时,有一年的春节,大概是作息时间被打乱,饮食又没有规律,我的月事迟迟不来。当时我以为怀孕了,忐忑的把这消息告诉资凤翔,我还记得他当时的模样,皱着眉,不确认的问:“会不会推迟了啊?”
“绝对不会,我准得很。”我说。
“那我们上医院看看。”
“那你要不要?”我心里又害怕又欢喜,害怕的是,我们才刚毕业,还没准备好做爸爸妈妈呢?欢喜的是,我肚里难道真有个小生命,他是我和资凤翔爱的结晶?
“等去医院确认了再说。”资凤翔拍拍我的头,“你都还是个孩子呢,就想着做妈妈啦。”
其实他这句话,已经差不多表明他的态度。
他是个目标非常明确的人,人生早早就规划好。他非常爱我,也愿意在一些生活细节上宠我,迁就我,但是,原则性的问题,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比如他说,我们要等到他事业有成,再考虑结婚,生小孩。
他不喜欢自己的安排被打乱。
一旦有意外出现,他总是会采用最有效的手段来应付。就像他曾经跟我说过,原本计划高中毕业时才向我表白的。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只好闪电般的要我做他女朋友,高调公开我们的恋爱关系。
他是不肯为一些不必要的事,浪费太多时间精力的。
或许,这个没在规划范围内的孩子,也不过是一些不必要的事。
我不知是母爱的天性苏醒了,还是别扭劲又犯了,嘟着个嘴,满脸不高兴的说:“要是我想做妈妈呢?”
“等去医院,确认了我们再讨论。”他哄着我。
“不,我现在就问你,你要不要他?”
“这是个未知数呢?”
“你要不要?”我几乎是带了哭腔。
他沉吟一下,走到我的面前,摸着我平坦的肚子,深情的说:“缦殊,我爱你,如果这里面真有一个生命,我原本应该把他当上天送的最好的礼物,如珠如宝的呵护着他。但是……”
“但是什么?”
“你看,我们才毕业,什么都没准备好,没有房子,没有钱,也没有父母,会帮我们照顾小宝贝,我们条件太不成熟,如果执意留下他,只怕无法给他最好的爱,而且,我们的生活,也将变得焦头烂额。”
我不语,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我也知道我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可是,我就是如此闷闷不乐。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他心中,并不是最重的。
虽然后来,我们去了医院,发现一切不过虚惊一场。但我心里却非常不高兴,我和他生气、冷战,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我哄过来。
他说:“缦殊,我想和你过更多的两人时光,我不想一个小家伙,过早的分走本应该属于我的爱。”
说这话时,他带着微微的嫉妒,还有无限深情。
我被他感动了,那个最会说情话的男人。每一回闹别扭,我最后都会在他的情话里,晕头转向,忘了生气的初衷。
只是这一场虚惊后,他的避孕措施,更是做得滴水不漏。
我想,若他没有滴水不漏,他会不会给我留下一个孩子?这样,我的思念,也就有了着落,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在夜里,抱着他的照片。
那些过去的美好回忆,总有一天,会在时光的河流里,变得模糊,依稀,再也无法抓住。
我的资凤翔。
我闭着眼,他的面容,在我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来,快要凝成形的时候,小腹处突兀的传来一阵痛楚,资凤翔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顾倾砚那细长的眉眼。
我一个激灵。
给我接诊的是一个苍白瘦削的年轻女医生,戴着黑框眼镜,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在我讲了症状后,她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刷刷刷给我开了几张单:“先去化验。”
我拿着那些单,忍着愈来愈强烈的疼痛,去化验处验尿。虽然我早有准备,但阳性的结果,还是刺痛了我。
我捏着单子的手微微发抖。
化验处的旁边有一排排冰凉的金属椅子,我拣了一张坐下,茫然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只觉得心里的痛,比小腹的痛,来得更是强烈。
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我和顾倾砚的。
多么讽刺,让人想笑,更让人想哭。
要怎么办呢?
我摸出手机,拨了顾倾砚的号码,却迟迟没有点那个连接的按钮。我以为我是谁?我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白纸黑字的合约,难道还奢望有个仁慈的结果?
即便是一条命,也只有放弃吧?
否则,还能怎么办呢?
哪怕是如此爱我的资凤翔,在面对一个可能意外到来的小生命时,也能理智的选择放弃,何况是顾倾砚?
他会怎么做?
他大概会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带着微微的讽刺,说:“霍缦殊,你想要多少钱?”
是了,他肯定会给我钱。一个连陪他喝咖啡都会有报酬的男人,若为他流个孩子,他会给我多少钱?
我不由笑了,只是,笑容如此冰凉,一如身下的这把椅子,没有一丝温度。
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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