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敬宛如五雷轰顶一般,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胸口像忽然痉挛了一般,风一荣后面似乎说了很多话,可他却一句都没有听见。
良久良久,他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问风一荣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风一荣叹了口气,但很难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什么悲伤来,“但确实是真的。咱们风老爷子,今日晌午过后,遭人杀害。庄主刚刚召集了宗主集会,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说的。”
风无敬脸色苍白,他知道组织能量巨大,行事肆无忌惮,虽然至今依然没有摸清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也从未想过这群人居然敢打风老爷子的主意!
不仅打了主意,还真的成功了……
昔日武林不败神话,就这样遭了人毒手吗……?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尽管和风灵钰、邱瑶嫌隙颇深,但对于风老爷子和风老姑姑,风无敬还是十分敬重的,昔日年少学艺,偶然也得到过风老爷子的指点,受益至今,此刻一时心中郁结,胸中发闷,几乎要呕出血来。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风无敬问道。
“风老板是怎么知道,杀害风老爷子的,不是一个人?”风一荣警惕地皱了皱眉,厉声质问道。一般来说,听到“惨遭杀害”,第一反应绝不会是想到团伙作案,何况截止到目前,知道这个消息的应该也只有风灵钰的机备枢和众分支宗主,风无敬绝不可能知道。他会如此疑问,若非是和那“鬼刀教”有什么瓜葛,就是也栽在那“鬼刀教”手上了……
风一荣看了看风无敬的断臂,心想:看起来是第二种情况。
“天下间谁人能有这等本事,能打倒风老爷子,除了以多打少,绝无可能。便是当年那鬼才狂刀,怕也没这本事吧!”风无敬胡乱搪塞了句,并不想与风一荣有过多纠缠。
风一荣道:“呵,这不是巧了?据咱们庄主说,正是那鬼才狂刀尚有孽种留于世间,这多年来,他召集信徒,传授刀法,在江湖中,冷不丁地攒了个教派出来,所有刀法,都由他亲自教导,算下来,都是拿鬼才狂刀的徒子徒孙。便就趁着这次寿宴的机会,朝咱们御剑庄风家复仇。对老爷子下毒手的,整整有一百个人,为此还排演了个专门针对风家剑法的阵法,一百敌一,咱们老爷子就算有通天本事,也没能赢得了,何况本身年事又高,最后,便就这么死在奸人手下了。”
“鬼才狂刀……教派……复仇……一百敌一……”风无敬也只是刚刚随口提了一句鬼才狂刀的名号,完全没有多想,哪想到居然真的从对方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
他一边仔细咀嚼风一荣告诉他的这些信息,一边大脑快速运转梳理。他可以确定,这么大的事,风一荣绝对没有——也不敢——信口开河,所有这一切,一定都是风灵钰所言,也就意味着,这是御剑庄给出的盖棺定论的口径。
他当然知道这是组织所为,和鬼才狂刀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可眼下这么大个帽子扣了下来,后面那秋枫该如何才能摘得清?
他不知道风灵钰是从哪里寻得的消息,得出的这个结论,八成是那组织留下了什么诱导性线索,要故意嫁祸给秋枫,他们先前特意在采石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想让更多人在场做个见证?
这一环套一环的计划,每一招都是置人于死地的狠手,被算计的人,当真没有任何回击反抗的余地!
一时之间,风无敬心乱如麻,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着手的好。
“风老板这时去庄里见庄主,是要做什么啊?方才的宗主集会,已经开过了,怕此刻,庄主正跟诸武林同道议事,大概是商量,看应该如何跟武林中人交代吧。眼下大半个江湖的人都聚集在此,这时候出了这种事,委实难以收场啊!”
“庄主还说了什么?”尽管现在头绪已经多得理不清了,但风无敬隐隐间还是觉得,依然有一些事情风一荣瞒下没说。联想到如此事态,他又深夜带了这么多人手,便问道,“该不会庄主是下了御鬼令了吧?”
“风老板隐在明水林多年,纵情声色,这直觉倒是一如既往地敏锐嘛!看您这样子,是明水林遇上了什么事儿,去御剑庄里搬救兵吗?”风一荣见风无敬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便直言不讳了。
风无敬的本事他很清楚,放在平时,他也很难想到,谁能在风无敬的地盘斩下他一条胳膊来,弄得他如此狼狈不堪,甚至到了要到御剑庄来搬救兵的地步。
风灵钰本来也提到了,那鬼才狂刀的教派,不止在一处动了手,看来他风无敬的明水林也遭了殃。
他占了地利,比其他宗主先一步行动,出门不久便碰上了与那鬼刀教有过冲突的风无敬,今天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如果这时自己能从风无敬嘴里套出更多的消息,无疑能比其他人占据更大的主动。别的不说,只要抓住了那邪教中的几个人,他就完全有信心从他们口中审些要害出来,接下来的事,便顺藤摸瓜,再简单不过了!
或许鬼才狂刀那孽种自己还对付不了,但如果调度得当,给那邪教来个猝不及防的打击,自然也是奇功一件。
最后拼命的事,让风灵冲去做就好了,反正他是当世第一大侠,第一剑客,由他去再斩杀一边鬼才狂刀的孽种,实在再适合不过。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风灵冲至今尚未婚配,膝下无子,他纵然有天大的功勋,也过继不到风灵钰之子风延清的头上。到时候论功行赏,殊儿绝对是头一人!
“那一荣兄现在亲自带队,也是要去抓恶徒吗?”风无敬反问道。看上去他并不打算回答风一荣的所有问题。
“这是当然!庄主下了御鬼令,御剑庄从上到下,此刻起,皆进入待命备战状态,要求各宗主亲自调度门下弟子,捉拿贼人!”风一荣道。
“一荣兄如此身先士卒,想必是庄主给了不小的彩头吧?”事出反常必有妖,风无敬太了解风一荣了,他与风灵钰针尖麦芒,即便后者下了御鬼令,他也绝无听命于其的道理。何况号令如此,他想搪塞推诿,有的是办法,可如今非但积极响应配合,还亲自带人赶了出来,黑灯瞎火,二十多个人一个火把都不点,完全是想低调行事。就是不知道风灵钰究竟给出的是多大的萝卜,让他这头倔驴都这么紧迫地赶路。
“风无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风家如今遭此大劫,风家子弟荣辱与共,这种时候,当然是团结一心,共御外敌,责无旁贷,焉来彩头之说!”风一荣呵斥道。
“那看来,是风无敬失言,以赌徒之心,度大侠之腹,改日必登门道歉。眼下便也不耽误一荣兄的大事了,祝武运昌隆。山长水远,咱们便后会有期罢!”风无敬想拱手作个礼打发了他,可一瞬间,却感到了自己空荡荡的左臂,不由得怔了一下。
风一荣没想到风无敬居然就这么借坡下了驴,赶紧道:“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眼下看风老板也遇了苦难,同是风家一脉,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如若风老板不嫌弃,不如便交给老哥我去解决。我止清一支人丁兴旺,武功不凡,你自然也是知道的。”
风无敬当然知道这时如果风一荣肯施与援手是再好不过,毕竟即便赶到了御剑庄,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尚在未知,也困难重重。可现如今风一荣显然有所隐瞒,他这么火急火燎地要去灭贼,定是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理由,形势即便已然十万火急,可再完全确定之前,依然不能擅自借力于他。
实在也是因为他太清楚风一荣的为人,这个连娶妻生子都要算计的人,无利不起早,哪里会做亏本的买卖,即便是风灵钰许诺给他了什么好处,事成之后,他也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帮自己这个忙,一定也会索要更多。是以只能等他自己上钩,万万急不得。
现在他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对方的底牌,可对方却还不知道自己的,这时不加注,更待何时?
“我明水林确实出了事,我也确实是打算找风灵钰求助。可现在庄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明水林的情况我都要向他汇报一下,好做权度,他总归是一庄之主,这种时候,知道的越多越好。至于之后如何安排,便只能听命于他了。”风无敬道。
风一荣也知道风无敬在嘴硬,不管怎么说,这老小子就是一口咬死了,什么关键信息都不肯吐出来,两个人像稚童学武过招一般地你来我往,谁都不肯先往下多走一步。
“庄主眼下,怕是真的没空,而且这种禀报的小事,你着个下人去便好了,远水救不了近火,风老板您是个聪明人,何必要专门跑到御剑庄去碰这钉子呢?再说没有庄主,还有那邱瑶在呢!”风一荣道。
“兹事体大,不可怠慢。”风无敬道。
若换成平时,风一荣早已厌烦不堪,要么放弃,要么推辞,可现下他焦急激动,再加上刚才风无敬面对他的斥责都毫无介怀,让他有些乱了分寸,生怕再让两句,就难以留住,到头来这便宜再教其他宗主捡了去,着实得不偿失,叹了口气,只能道:“风老板您还是听我一句劝,眼下,风灵钰真的已经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这御剑庄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作为庄主,难辞其咎不说,死的还是他的父亲,这庄主之位,我看无论如何,他也坐不住了。”
“他坐得住也好,坐不住也罢,只要现在他还是庄主,神风岛上的事,就理应让他知道。”
“怕就怕等你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了!”
“……”风无敬怔住,问道,“你此话何意?”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