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夫人也并不知“昌河君”在此,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虽身居高位,昔年一直有“天下根基”之称谓,但多少年来,都一直与江湖草莽,走得很近。
或者该说,他本应如此。
算下来昌河君如今也已经要有六十岁有余了吧,但依然没有上书致仕,官居一品金度公,掌管户部,户部尚书直接听命于其,负责天下财事。
当朝只有三位一品大员,另外两位分别负责兵部和吏部,管辖中原军队和全国官僚。只不过,考虑到他曾是当今圣上当年的太子伴读,是以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说其是天下根基,是因当今圣上初初继位时,天下动荡,国基不稳,先皇时年举国征战,百姓疲累,先皇西征北平,灭邪教、铲蛮夷,立下显赫战功的同时,也彻底透支了整个国家的国力。最终于弥留之际时,下令休养生息,恢复民生。但战火绵延数年,男丁损伤大半,哪里是这么容易便恢复的事情。当今圣上在这种情况下继位,虽没了外患,可放眼望去,全是内忧。先皇穷兵黩武,重武轻文,昔年制定了一系列苛捐杂税之策,给当今圣上留下的肱股之臣,也大多是率兵打仗、征战沙场的将军,于治国一窍不通。
圣上继位之后,废除一系列税收法令,大赦天下,号召皇族亲眷摒弃奢靡行事之风,可国库空虚,就算想要补给万民,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是此时,昌河君毛遂自荐,说让圣上给他五年时间,让他走遍天下,担保能一改如今全国萎靡的局面。那时的昌河君,还不叫昌河君,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户部主事。此言一出震惊朝堂,几乎所有人都斥责他骄纵自大,好高骛远,眼高手低,不遵儒道。
可没成想圣上居然恩准,并且放话说有什么需要尽管传讯回来提,能满足的,一定全部满足。满朝文武皆知二人打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虽颇有微词,但也不敢多言。毕竟先皇杀伐果断,所有上书进谏之人,稍有不合意便诛人满门,怯懦萎靡,早已成了满朝文武的共通特点。
所有人都把昌河君当成了个笑话,虽然气不过他那番无端豪言,可最终也还是忘却了。毕竟没有人会强迫自己记得什么不痛快的事。
根本没到五年的时间,从他走后大概只有三年多的时候,满朝文武便能明显感觉到天下宛如一夜春风吹过一般,万物复苏,争端骤减,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就在所有人都好奇那六品户部主事究竟用了什么魔法做到那一切时,昌河君翩跹归来,不置一词。除了当今圣上之外,他没有向任何人——包括他的上司户部侍郎和更上级的户部尚书做任何汇报陈述。可也是从那时开始,举国上下重新踏入正轨,大部分地方的人都能做到安居乐业、幼有所养、老有所依。从此昌河君官运亨通,职位火速飞升,三年的时间就坐到了一品大员的位子,而满朝文武,没有一人敢有妄言。
圣上亲自赐“昌和君”三个字,意为平和繁荣。昌河君却推称说此号太大,能力卑微承受不住,请示改为“昌河”,当今圣上开颜,差人在大襄河滨给他盖了一处庭院,富丽堂皇,不输任何王公贵族。昌河君也自然而然,成了当今圣上最为信任的人。
而说他会来寿宴并不奇怪,是因为从当年他走访天下时起,就一直与江湖走得很近,与庙堂离得倒远,从头至尾,都没听说过昌河君在朝中有什么党羽拥趸——可能这也是圣上信任他的一个重要原因——每年有四个月的时间,他都要到各地走访,观察当地民生形势,与各地官员交流,辅佐当地商业发展。和他当年所做之事一样,依然是鼓励交易。当年的昌河君,便是一城一州跑遍,以自己声名作保,到处拉拢商贸,辅以支援,初时三年,他几乎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但好在后来声名鹊起,地方豪绅也都乐于攀附结交,地方百姓也热切欢迎。所到之处,可能多年的积债便从此清偿,银钱流通重新顺畅,所以一直以来,民间也都有“财神爷”的叫法。
而也正是这几十年间,天下商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无数钱庄、漕帮、镖行甚至武林帮会兴起——虎威镖局、钱庄的兴盛其实也算是借了昌河君的东风。州与州之间的大道没三年便翻修一次,确保往来畅通。无数人通过跑生意赚到了钱,尽管也因此滋生了大量的仇恨和冲突,可跟之前相比,委实已经要好上太多了。就连昔年的四大世家变六大世家,多出来的那两大家族,便有涂州南宫家。
“姑姑,是昌河君有哪里可疑吗?”葛夫人开口问道。
“不,一点都不可疑。反倒钰儿如果不邀请他便是极大的失礼了。这些年钰儿和各路商贾走得近,神风岛又一直是海上船只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便是我所知的,昌河君至少便偷偷来过岛上两次。何况他如今在位,影响力依然巨大,就算钰儿不请,天下豪绅,也要定时拜会。现在来看,这岛上官衔最大的,便应是他了吧?”风老姑姑说道。
“想来是的。”
“这昌河君,有几个孩子,你可知道?”
“先前曾听闻过,昌河君有一妻两妾,膝下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如今便不得而知了。”葛夫人想了想道。
“如此说来,该不会是……”风老姑姑重新陷入了沉思。
葛夫人和程儿互相看了看对方,都没想到姑姑为什么会突然对昌河君感兴趣,甚至还打听他有几个孩子。
“昌河君和风诹平,我究竟应该先去探访哪一个呢……”风老姑姑口中喃喃说道。
而毫无疑问,无论她要有什么举措,都一定是在风灵钰的密切监视之下进行,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她自然知道自己无论怎样的举动都会惹得这侄儿不高兴,但是现在,谁又能管得了这么多呢?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