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图为何?”梁刀儿反问,好像根本不相信竟然被问了这个问题,“我刚刚说的,难道还不够明白么?当然来找架打了!”
南宫一堂眉头锁得更深,看来,这人的确是认真的,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江湖上与他有关的传言,也确实俱是实情。
梁刀儿搓了搓鼻子,喃喃道:“妈的,看来我的名声还是不够响啊!每次跟人打架,都要把这句话重复一遍,强调一遍。然后你们不是不信,就是瞧不起人,你们这群总是喜欢问来问去使劲打听的江湖人真是烦死了!!既然我说了你们不信,那又何必要问我!?”
南宫一堂语声依然冰冷,悠悠道:“这两年来我也听说过不少传闻,说有个愣头小子到处找茬儿,大大小小上百战,未尝败绩。所挑之人,不乏诸多江湖中的成名人士,当世高手。说起来,这其中还有两人与我算是相识。起初我还并不相信,毕竟江湖中这种哗众取宠的传闻每天都有——区别仅在程度大小——那时候,我还只单纯地以为这只不过是个恰巧有许多人参与进来的吹得比较大的牛而已。就算真有这么号人,也未见得有多高明的手段,至多就是个二流角色。不想今日却见到了,想来也是在下坐井观天许久,忘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梁刀儿连忙摆手打断了他:“我大字不识一筐,连自己的名字都他妈写不利索,你少在这儿给我掉书袋。抓紧动手吧!”
南宫一堂却如根本没听到一样,仍继续说了下去:“自从御剑庄背了这‘天下第一剑’的名声之后,慕名前来挑战的,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单是打发这些人,时间只怕便已不够用。何况其中不乏全无自知之明之人,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敢前来……”说道这儿,意味深长地看了梁刀儿一眼,接着道,“所以,那时候定下了个规矩。这座岛上,从岸边的码头,一路向上走,所有道路的终点,都指向御剑庄的正门。正门口有两个门房,一个大管家,只要能打败这三个人的,御剑庄内风家的人便认你挑选,随便挑战……”他看梁刀儿此刻好像也听得入迷,就直接说了下去,“他们是御剑庄的门神,任何未经邀请的人要入庄,都要先过他们三人这一关。只不过,古往今来,只有五个人成功打败,进去过……”说到这儿,刻意停住了话头,洋洋地看着梁刀儿。
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梁刀儿的好奇心竟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给勾了起来,全然不顾南宫一堂身上此刻不住涌出的勃勃杀意,接着就问:“那后来呢?后来这五个人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当然全都大败而归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御剑庄到今天还敢叫天下第一?名声不早被人抢了么?”
梁刀儿被这么一番抢白也没觉得有什么难为情,只嘻嘻笑道:“那只是因为那五个人实在太弱了,从进大门的人来看我是第六,可若是打倒御剑庄的,我一定是第一个啊!”最后一个字喊出口的时候,人也跟着朝南宫一堂猛冲过去。
刀已在手!
“叮”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
南宫一堂分毫不慢,刀剑相交。
“那……有个问题实在很好奇,你就这么自信地来挑战天下第一,那天下第二第三第四你全都打赢了?!”南宫一堂边打边问,手中长剑挥舞,刷刷刷刷将梁刀儿来势汹汹的进攻全都格开。
路上看客四散,皆知这二人功夫了得——尤其是南宫一堂,就刚刚露的那一手,便知他远在鹿代中之上——这热闹瞧归瞧,任谁都不想做被殃及的池鱼,两人身形倏动那刻开始,所有人都各自使出看家本领,以最快速度散得开开的,可却又没一个人舍得走远,是以街道两旁的屋顶上,便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啊?哪有那个功夫啊!而且,谁他妈知道有没有那个狗屁排名,就算有,谁又能保证那个狗屁排名靠得了谱啊?!爷我向来时走到哪儿打到哪儿了!”梁刀儿看准空隙,一刀劈下。
“那就是说……阁下此番前来,纯粹是……”南宫一堂不紧不缓,脚步交错,转身躲开,回身一剑,直取腋下。
“纯粹是因为顺路啊!”梁刀儿举刀隔开。
两人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谁都没讨到任何便宜,最后双双一记狠手,内力冲撞,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同时向后跃开。
围观众人皆已看的目瞪口呆,刚刚这二人十几招切过,能全将其看清的十中无一,每次都是还没想明白刚刚梁刀儿那志在必得的一刀为什么被南宫一堂鬼使神差地挡开了,两个人第三手已经交上了。甚至全然都忘了拍手喝彩。此刻几乎所有人心中所想,都是一个念头:这趟御剑庄,可他妈没白来啊!
当然,也有几个人例外。
风灵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四姐夫,眼神中莫名的担忧和恐惧更甚:“四姐夫……他究竟何时这么强的?他已经这么强了,四姐知道么?”
秋枫眼中则全是疑惑:“这身手,明明跟梁刀儿不相上下,可是刚才他既然能在三人都毫发无损的情况下切入两人的激斗,武功修为应该高出那两人很多才对。可是……”又看了眼对峙的两人,此时暴躁如梁刀儿也不敢轻易出手,相较于方才与鹿代中的打斗,此刻他在打法明显收敛了很多。似乎连他那好勇斗狠的本能都在不住地警告着他:面前这个人,非常的强,如果贸然出手,一定会输!
而这种时候,输的意思,就是死!
南宫一堂手中那把亮银剑每次挥动,都恍若流光波澜,灿烂夺目。随着他快捷绝伦的出手,两个人都好像被一层银霜裹住,梁刀儿的长刀虽然在长度上略胜于他,可此刻看上去却像是处处受制,完全施展不开。
“那把剑……好像很名贵的样子?”秋枫自言自语。
“嗯……那是我四姐亲手为他打造的——甚至连我四姐自己的剑,都不是她自己打的。我们风家上下,无论本家分家,都会铸剑打造之术,这跟剑法一样,都是身为风家子弟的义务。可铸剑一事又脏又累,本就不适合女子干,我们这些女儿家,都只是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儿,明白所有原理,可大多数,都没有亲手打造一把剑。四姐自从嫁给他之后,便温润多了,跟之前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甚至,甚至都为了他亲手打了把剑……”风灵伊语声温柔,娓娓道来,像是在叙述一个让她感到极为欣慰的故事——秋枫自然也明白,要打造一把好剑,需要花费多少的心血和时日,而且,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股困难更是会被无限放大,一个女人肯安下心来为她的男人亲手打造一把剑,大概没有比这更浪漫温柔的情意了,“四姐夫也知道她这番情义,极为感动,所以,便给他的那把剑,取名叫‘静灵’。”
“静灵?你四姐莫非是叫做风灵静?”
“嗯,”风灵伊点了点头,继而苦笑,“说来还真是有些讽刺,明明她是我们几个里面最不安静的那个……”说到四姐,不禁又伤感起来,也不知四姐对自己的枕边人,了解有多少。
“哎?那你的剑叫什么?”秋枫忽然问道,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风灵伊内心中的忧虑。
“伊,伊人……”风灵伊说起时,脸色好像还闪过一丝绯红……
“伊人”……么?
秋枫悄悄转过头看着身畔的风灵伊,只觉得她面带忧愁时,竟也如此动人。心中仿佛一滩清水被颗突如其来的石子打扰,轻轻激荡开来。
楼下,梁刀儿和南宫一堂五十招已过,双方各有损伤,南宫一堂左手手臂上中了两刀,身上穿的那件看上去极是名贵的长袍,袖子已殷红了一半,梁刀儿虽伤在胸口,不过看他那个依然亢奋的表情,好像也没什么大碍。
“有什么本事也都拿出来吧,再藏着,可是会出人命的哦~”明明都开始喘粗气了,还不住出言挑衅,真不知他是不是在故作轻松。
“话是如此,可阁下又何尝不是呢?”南宫一堂伸手点了左臂上的穴道,止住了血。
“唉唉,我可是拼尽了全力在打架啊!”梁刀儿似乎完全不打算承认。
“哦?如此说来,倒是在下怠慢了……”
“太怠慢了!我大老远的跑了来,你们怎么说都该尽点那个……那个什么地主之宜吧!”
南宫一堂不再答话,右手手腕翻转,刷刷刷翻转出三个剑花,倏地一抖,把剑漂亮地还于鞘中。
梁刀儿面上却顿生大喜之色,撤腿弓腰,活脱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因他已敏锐地洞察出,南宫一堂此刻身上的煞气,比刚才更盛了!
只见他左手拿稳剑鞘,手臂微屈,将剑竖于身侧,剑锷与肩膀几乎同高。右手从头顶上弯了个半圆过去,握紧剑柄。从正面看,剑柄与右臂将头给圈在里面,姿势异常诡异。
风灵伊倒吸了一口凉气,周围人群也哄出一阵不大不小的嘈杂。
“这是风家‘霸道七式’的起手式……四姐夫这次是要来真的了!”
“霸道七式?名字倒是挺霸道的……”秋枫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好像在他看来,梁刀儿要更强一些。可他也深知,若是没有真本事,便起了个这么臭屁的名字,在这世道儿上活不了两天就被人给灭了。从这岛上一切都能看得出风家行事低调,丝毫不显张扬。就连在这府外的市井中,甚至都根本觉察不到作为其根本的御剑庄势力的存在。
梁刀儿感到自己的汗毛根根竖直了起来,体内一个声音也在不断地大声警告着他:这一点都不是笑话,这看似滑稽的姿势,蕴藏了无限的杀机。是以看着南宫一堂在眼前不急不缓地把这一系列动作利落地完成,他都没有动弹一分。握着长刀的右手依然干燥、稳定,呼吸有度,双目炯炯,瞬也不瞬,便要将他锁死在视线中一般。
南宫一堂……
消失! 刀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