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夏的夜晚,白日里的暑气已经散尽,清风徐徐,颇为舒爽。卫峻出了院门,打算去临近的小花园里散散酒气。
今日饮宴,他喝了不少酒,只是桑落酒比不得安西寒风中后劲霸道的烈酒,绵绵缠缠,并不醉人。
原本他是打算春宴结束就回洛京城的,没想到梁子醇这个家伙,为人豪爽,饮酒也颇为爽直。明明没什么酒量,却来者不拒,哪怕自己替他挡了不少,春宴结束后,人还是醉趴下了。
端仪县主没有办法,只好让人回去报信,说她兄妹二人今日留宿在半日闲山庄,明日再回。
既然梁子醇醉晕了回不去,他作为同来的朋友,也只好留在这山庄中。
说实话,卫峻也没想到当初不过是好心援手,却意外交到了梁子醇这个朋友。此人虽是勋贵高门出身,但对待朋友热忱真诚,他初入洛京能这么快混入这群小郎君们的圈子,还薄有名声,多是靠了梁子醇的引荐相助。
如今这洛京城的水他是探得差不多了,就看安西那边会有什么反应。不过都护向来多智善谋,既然知道如今有群敌环视,想来会让他寻一二同道之人,结为联盟,攻守互助。
毕竟安西于洛京,实在是鞭长莫及。中枢若无人在,都护那边消息滞后,多半要受制于人。
可如今洛京城中,又有谁是合适的人选?
卫峻的心里,不自觉地想到了杜家。
抛却个人恩情不谈,仅从几次他与杜家的交道来看,杜蔚谋略过人,杜荀骁勇善战,这两兄弟也绝不像外人揣测的那样的面和心不合。那些所谓的爵位之争,只怕都是杜家有意放出去的烟雾弹。
从现在的情况看,杜家蛰伏低调了这么多年,从救驾开始,慢慢获得了圣人的信任,开始重掌兵权。杜荀居高位,而杜家家中的杜云彦杜云章两个年轻后辈又颇为争气,只要不走错路子,杜家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正是因为杜家前途光明,卫峻心中反而生了迟疑。
既无所求,又谈何联盟!
可是上回的惊马之事让他发现,杜家也不完全是高枕无忧。
杜荀手中握着的神策军就是一块肥肉,两位皇子争储愈加激烈,对这块肥肉都势在必得,毕竟比起其他三位神策军将军,杜家对圣人,并不是那么铁杆。何况杜家如今的家主杜绍,早年间就是纵横沙场的悍将,在军中的人脉关系,也远非其他三名神策军将军能比。
今日春宴,两位皇子不请自到,俱是说明了二人对杜家的看中。
卫峻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可以想见,那个聪明小丫头的婚事,只怕会成为不少人算计的筹码。
这个认知,让卫峻心中暗生不虞。
那样一个明媚鲜活的小娘子,笑起来就好像阳春三月里的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如果在权谋政治的血腥里消磨了生气,不但让人惋惜,更叫人心疼。
心疼!?
卫峻对这个情绪的出现,莫名地觉得不安和奇怪。
他想,甜软利口的桑落酒,也许还是有一些酒意的。
就在卫峻胡思乱想之时,一丝细微的响动传入卫峻的耳中。
平静的眼眸骤然闪过冷光,变得锐利逼人。他快速地听音辨位,眼神扫向一个方位的同时,右手已经从钱袋中抓了一把铜钱,朝着他看向的地方用力扔去。
一声闷哼传来,动静并不大,但足以让卫峻听得一清二楚。
几乎没有思考,卫峻就快步冲向声音传出的地方。
只看见卫峻腾身一跃,就落在了树梢上,手朝着树丛中一拽,一个黑衣人就显出了身影。
那黑衣人被卫峻攥住了小腿挣脱不得,只好回身来和卫峻过招。不过明显他不是卫峻的对手,才拆了几招,就被卫峻扯住右臂咔嚓一声,那条膀子就直直地垂了下来,再也使不上半分劲。
卫峻手快,卸了黑衣人一条胳膊后,就把人往树下一扔。黑衣人想凌空跃起,卫峻却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直接把人砸向地面。
好在这黑衣人轻功不错,落地之时使了巧劲,滚了几滚,并没有伤到要害。
只是可惜,他刚刚滚完,卫峻就整个右膝卡进了他的脖项之间,虽留了力没有直接卡断喉咙颈椎,但黑衣人还是因为要害被袭,瞬间晕了过去。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连山庄里杜家的护卫都没有惊动。
不过若是有人看见了方才的一幕,一定能够看出,今日在风荷园攀折海棠之时,卫峻并没有使出真正的实力。
将人制服后,卫峻第一件事就是卸了黑衣人的下巴,以防此人口中藏毒自尽。随后就将黑衣人身上搜查了一遍,一下就从黑衣人的怀中搜出一个包裹着硬物的手绢。
借着月光,打开了手绢上的活结,瞬间露出里面包裹着的几支做工精美的发簪首饰。
卫峻只当是有蟊贼胆大包天,居然刚潜入半日闲山庄偷盗,可是眼角余光一扫,脸色勃然一边,心中隐隐腾起怒气。
那几枚发簪他是不认识,可其中一支发簪的簪身上分明刻着两个娟秀的小字——阿俪。
若是他没记错,这两个字,该是杜家那个小丫头的小名。
这发簪,应该是她的贴身之物。
此等私密的物件,倘若被这贼人偷出去,落到了外男的手里,那个小丫头的名声也就完了。
思及此处,卫峻把那几根发簪往怀中一放,又把已经昏迷的黑衣人的外衣扒了,绞成绳条将人给绑起来放花丛里一扔,这才快步出了小花园。见到路过的仆从,连忙唤住,说道:“我有急事要见你家两位小郎君,不拘是谁有空,请他到小花园中一见。”
那仆从认得卫峻,晓得他和梁家二郎君颇有交情,和自家郎君相交也算不错,并不敢怠慢,老实地应了诺,去了杜云彦与杜云章休息的院子里禀告。
彼时,杜云彦尚未回院子休息,唯有杜云章一人在。
听了仆从的禀告,杜云章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今日就坐在卫峻身边,和这人也算是脾气相投,晓得卫峻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又加之卫峻身份特殊,杜云章只道他是有话要说,当下就让随从重新给他整理的衣裳,快步去了小花园。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