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刚过没几日,果然就传来了义安公主病亡的消息。只是不等高句丽派来报丧的使者出安北,宫里的承仪殿已经闹翻了天。
原来义安公主病逝的消息刚传到洛京的第二日,义安公主身边的女官就由右仆射褚攸带着上殿陈情。将高句丽王不敬公主,薄情寡义的事情好一通哭诉。甚至最后取出一包药渣,坚称公主是被人毒死的。而她就是因为偷出这包药渣才被高句丽王派人追杀。
这位女官在叙述之时声泪俱下,言辞恳切,再加之太医令当场确认药渣中确有毒药,一下就引得满殿朝臣动容。
柳安霖心知不妙,当即出言质询。
那女官面色不改,答得滴水不漏,言罢更是道:“陛下遣奴婢随公主远嫁,奴婢却不能护佑公主安全,实在有负圣恩,微贱之人本该速死,只因公主含冤,才苟活到今日。如今公主冤屈已昭,相信陛下定会为公主做主,奴婢再无面目苟存于世。”
说完就一头撞了承仪殿的红漆主柱,太医令赶上前救治时,人已经没气了。
魏成帝命人将其厚葬后,就在朝上大发雷霆,要兴兵征讨高句丽。少数大臣们支持,但多数出言反对,说是一家之言不可全信。
魏成帝也没想一下子就能成,便顺着众臣的意思,选了礼部一员外郎和一名监察御史。让两人出使高句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名使者一正一副,很快就从洛京出发,途经宁州、景州、燕州,到了高句丽国境。
杜宜琬听到这个消息后,轻叹了一声。若她没记错,这两位使者怕是回不来了。
魏成帝这个人不仅刻薄寡恩,而且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连亲侄女都能不顾,何况牺牲两个臣子。
果不其然,大魏的使团在高句丽境内被伏击,无一人生还。
先有和亲公主枉死,后又使团出事,这下不要说魏成帝勃然大怒,连朝堂上的官员们也忍不了。
柳慎当然知道这里面少不了魏成帝的手笔,但是如今的情况柳家再反对就是犯众怒,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便先退了一步,让魏成帝亲征之事得以成行。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古御驾亲征就不是件易事,更何况当今圣人还没有立太子。所以魏成帝也没想到这事能这样轻易通过,心中虽有些疑惑,但弓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亲征之事一定,朝堂上下自然是忙碌起来。兵马粮草,随驾人员,前朝后宫的安排一桩事接着一桩事。一直等到八月初,圣人的銮驾才出了洛京城。
圣人亲征之事,杜荀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杜家传来的消息。
他在书房将消息告知众人后,同样疑惑道:“柳家怎会如此轻易就让圣人亲征?连我都能看出此事圣人的意图,没道理柳慎这样的老狐狸会看走眼。便是这只老狐狸真的病入膏肓,柳安霖也不是吃素的呀,怎的就让圣人得逞了呢?”
杜云彦和杜云章低着头暗自沉思。
肖汉毅捋了捋胡须,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却没有着急开口。
杜宜琬看肖汉毅的神情,就知道他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所顾虑,她可就没这个顾虑了。
“阿耶,咱们光想着圣人御驾亲征的好处,怎的就把坏处给忘了。”杜宜琬肃了脸,低声道。
话音刚落,肖汉毅就一脸震惊地看向杜宜琬,没想到这位年纪不大的主家小娘子还有这样的见识,难怪郎君对她如此看重。
有杜宜琬开了头,肖汉毅也说出了心中所忧:“郎君,三娘所言极是。战场凶险难料,圣人亲上前线固然能鼓舞士气,但刀剑无眼,难说圣人不会有出什么意外。何况柳家经营安北时日已久,若是有心为之,圣人福祸难料!”
这话摆明就是担心柳家借着高句丽的手,把圣人给彻底收拾了。
杜荀闻言眼皮一跳,可不是嘛,一旦山陵崩,以柳家的势力扶起齐王还不是十拿九稳之事。
别看现在是中书令郑嘉和右仆射褚攸共同辅政,一旦柳慎出面,朝中大半且是关键位置的官员都要站在柳家后面,郑嘉和褚攸算个甚!
更何况后宫的立政殿还杵着一位掌着宫权的皇后娘娘,捏造一个遗旨,简直不要太容易。
王贵妃的儿子就算得了吴王这个封号又怎样,柳家当年能扶起一个声名不显的弱势皇子,现在当然也能立一个更合乎情理的皇长子。
越想,杜荀的心情越糟糕,柳家全面掌权,对杜家而言并不是好事。
肖汉毅见杜荀脸色难看,有心出言宽慰,但沉思一想,又觉得早做提防不是坏事,便道:“以柳家一贯的作风,只怕已存了大逆之心,郎君不若想法留意圣人那边的动静。一旦有意外,咱们就算插不上手,也不会眼盲心瞎,以至于完全被动。洛京那边,恐怕就要劳烦大郎君留意了。若是咱们能赶在柳家人之前把消息递给王、褚两家,洛京的天就算要变,只怕也会闹腾不少。”
杜荀颔首,刺王杀驾这种事,若是闹得满城风雨,自然会有不少野心之人跳出来。地方上的刺史们,又不全是柳家的门生。到时候举个勤王的旗号,也够失了大义名分的柳家喝一壶的。没个三年五载,齐王只怕也坐不稳那张龙椅。而有了这个时间缓冲,杜家要做点什么事也会从容不少。
“这事我亲自来安排,”杜荀一脸严肃,沉声道,“今日就到这里,大家回吧。”
众人连忙起身告辞。
这次书房商议后,众人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起此事,任由杜荀和杜蔚去安排。
没过几日,圣人的銮驾到了宁州。
杜荀早早就把刺史府给收拾了出来,以待圣人下榻。谁知这位圣人也不知道怎么想到,偏偏带着一众大臣和军队住到抚宁折冲府的大营去了。没办法,杜荀也只好跟着去了营帐。
圣人不来刺史府住,倒是省了朱氏不少麻烦,叫她松了一口气。杜宜琬听说后,直接从偏僻的小院子又搬回了鸣翠院,她对这位圣人也没什么好印象,要给他腾地,心里正不痛快呢,如今既然不来,正好。
朱氏对于自己女儿的做法,虽知道不妥,但也不想女儿受委屈去住闷热的小院,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叫人盯着折冲府那边,要是圣人改主意,她们立马再倒腾。
好在魏成帝也没待多久,就从宁州出发直奔景州。八月中旬,魏成帝到达景州,便下旨令安北军队和他所带的神策军雍州卫的军士兵分两路,柳思铭一路出幽州,圣人亲带一路出燕州,两厢齐头并进,夹击高句丽。
雍州卫的士兵虽比不上神策军的军士彪悍神勇,但洛京所在的雍州怎么都算是京畿重地,那里出来的军队当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说起来,圣人也防着柳家狗急跳墙,除了龙武卫神策军,竟然连雍州卫的兵马也调动了。而且出兵时还特意和安北的大军分开。
谁不知道燕州往高句丽去的路上,道路宽平没有险隘。而幽州去往高句丽一途不但道路难行,甚至第一仗就要面对高句丽的第一雄关岚山关。
这般明显的给自己划拉软柿子的行为倒也没让柳思铭动怒,他恭恭敬敬地接了旨意,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就让军队依照魏成帝的命令进攻。
安北都护府镇守大魏北边门户,向来就是边防重地。其下辖三州兵马因为既要小心高句丽不老实,又要应对赫赫扰边,甚至有时候还要对付柔然铁骑,所以一直是劲卒悍将。
这样一群出匣之虎,使足了劲对付高句丽,措手不及之下,高句丽自然是全面败退。哪怕岚山关守将浴血奋勇也免不了关破人亡的下场。
九月中旬之前,前线都是高歌猛进,捷报频传。尤其是圣人所领的一部兵马,更是连克高句丽五座大城。一时间高句丽与大魏接壤的岚州、延州几乎全都落入大魏之手。
不过就在这时,柳思铭却上奏,以战线深入、补给不足、且快临近冬日为由恳请魏成帝罢兵,只将两州之地纳入大魏所辖便可。
战意正旺的魏成帝怎肯此时罢手,尤其是见过了高句丽军队孱弱不堪,被魏军杀得丢盔弃甲之后,心中更是对高句丽不屑一顾。自忖不会步前朝皇帝兵败的后尘,要做大魏中兴后开疆拓土的第一位皇帝。
何况退兵的奏折又是柳思铭提出来,魏成帝不由要多想,总觉得是柳思铭不怀好意,自然更不会答应罢兵。
奏折驳回后,柳思铭又再次上疏,言辞更加恳切。魏成帝更觉得有鬼,再次驳回。如此三番后,柳思铭终于作罢,只说安北都护府为了赈济宁州旱灾,存粮已经不足,请圣人从别州征调粮草和冬衣。
粮草是军中大事,魏成帝也不敢轻忽,想着因宁州旱灾,安北、海州赈济了不少粮食,自然不能在征集军粮。而青州和冀州也接收了不少宁州难民,存粮也不富裕。那么最近的,只有并州。
于是两道圣旨从军中飞快传出,一道去洛京,令户部尚书征调冬衣和粮草;一道去并州,命令并州刺史调集军粮。而两路大军则在原地休整。
杜宜琬看到邸报后,轻叹了一声,柳思铭这一招以退为进真是妙呀!有了这几道奏折,等到魏成帝兵败时,就休想把屎盆子扣到柳家头上。
十多日后,并州押运粮草的部队终于到了抚宁城。#####各位亲亲读者,今天是有两更哦,不要错过前面的一章!?(?‵?′??)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