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宜琬昏昏沉沉的大脑还没转过弯来这个得罪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卫峻已经探手去了杜宜琬腰间,稍一用力就将杜宜琬身上的腰带扯开,随后顺手一扔,杜宜琬胡服的前襟顿时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轻绸中衣。
如此变故,杜宜琬蓦地被勾起一些前世的悲惨回忆,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扬手抽了卫峻一个耳光。
卫峻眼见着这巴掌落下来,却毫不闪避,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费什么功夫就把杜宜琬身上的胡服一分为二撕扯开,顺着两只胳膊的方向脱了下来,然后用力扔向马匹一侧。
杜宜琬吓得尖叫。
卫峻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半幅深色帷幔,快速将杜宜琬整个裹住,没露出半分迤逦风光。
收拾妥当之后,卫峻有些尴尬地拍了拍杜宜琬的背,似是安抚,“实在对不住,你要是生气,等你安全后我任你处置。”
男子的声音低沉好听,又说得十分斩钉截铁,隐隐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杜宜琬这会也回过神来,晓得卫峻所为是为了甩脱那群毒蜂,不过这方法实在是太事急从权了一些,杜宜琬只能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安西是边关重地,常年遭受柔然和吐谷浑的袭扰,卫峻在那里长大,见惯了头天还笑容可掬同你打招呼的朋友亲人隔天就被骑兵砍杀的尸骨无存的人间惨事,对他而言,有些东西,比起性命而言就是个屁。
所以他在救人的时候,自然优先考虑的是杜宜琬的安危。
当然,他也知道杜家的娘子同他这样的糙汉子是不一样的,洛京城和安西都护府也是不一样的,他觉得无甚在意的东西,在这里有时候能逼死女儿家一条命。
是以该考虑的,他都考虑了。
“我的随从都在后面远远缀着,既看不到咱们,也可阻止别人追来,”卫峻觉得还是要和杜宜琬解释一下,“方才...我留心查看过,周围无人。这件事我也会烂在肚子守口如瓶,若是三娘子不放心,我可以起誓,起毒誓。”
杜宜琬深深吸了一口气,卫峻本就是出于好心,且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要是再没什么表示,不免有些矫情,可是,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要和卫峻说什么好。
说不在意?太假了,哪有小娘子不在意这种事的。说在意?难道真的要逼卫峻发个天打五雷轰的毒誓?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真叫人尴尬死了。
杜宜琬想了想,干脆别接这话茬,说正事好了,“那胡服要处理掉。”
卫峻见杜宜琬虽然依然面带红晕,但神态已经如常,暗暗松了口气,顺着杜宜琬的话说道:“的确是要处理掉。”
不然被人看到或是捡到,都会让人浮想翩翩,要是落在有心人手里,更是一桩麻烦事。
卫峻也不犹豫,当即调转马头,回身小跑一段。
方才卫峻扔下胡服时,那群蜜蜂就立刻朝胡服飞去,如今几乎所有的蜜蜂都聚拢在胡服周围,嗡嗡乱飞。
卫峻眼神微冷,下马之时从箭袋里抽出两枚羽箭,缠上布条,再用火折子引燃,用力一掷,正正插在那两片胡服布料之上。
夏日干燥,布料又易燃,风助火力一吹,整块布料连带着周围的干草都熊熊燃烧,泰半蜜蜂来不及飞走就被火舌吞没。
卫峻也不等火势熄灭,翻身上马,一拉马缰,就带着杜宜琬绝尘而去。
杜宜琬有些迟疑道:“这个时节日头毒,会不会演变成大火?”
卫峻低声道:“无妨,我那几个随从看见火光自会晓得怎么善后。”
顿了顿,又道:“我已与你身边的侍女说好,叫她将马车赶到林子东边的出口,我这就带你过去,那些蜂不是洛京这边的寻常蜜蜂,你身上的蜂毒虽不致命却有些折腾人,须快些寻个药堂抓药。”
杜宜琬也晓得自己现在模样,不便出现在人前,感叹卫峻周到之余又从卫峻的话里听出少许弦外之音,不禁问道:“卫郎君识得那毒蜂?”
“识得,”卫峻一边控马提速,一边道:“是西域那边的一种毒蜂,叫寻香蜂,毒性不算烈,要不了命,但被蛰之处随着时间越长越加疼痛难忍,寻常解毒药物根本没用。这种蜂,最喜欢寒鸦草和九叶秋藤凝炼之后混合出来的香味,柔然贵族多会用此法捉拿逃奴。”
“我的胡服上就是被涂上了这种香?”杜宜琬一下抓住关键。
卫峻点头,“这两种香料大魏没有,俱是从西域传入,二者混合后,味道清浅如泉,只有淡淡的青草香,若不留意,必定闻不出来。”
香料传自西域,手法来自柔然。
杜宜琬挑了挑眉,看来不管今日对她下手的是张曜还是张昡,这里面都少不了宁安郡主的手笔,前世那位野心勃勃的嗣凉王为了谋位就与柔然私下有所勾结,今生肯定亦然,想来,满洛京除了卫峻也就只有他们嗣凉王府的人晓得如何驱使这寻香蜂。
不过,若真有宁安郡主插手,那今日之事八成就是吴王张昡的手笔。毕竟,嗣凉王觊觎安西之地,柳家何尝不觊觎,反倒是王、韦两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武将,还不如拿安西与嗣凉王交好,做个攻守同盟。
只是以她对张曜的了解,这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今日之事谁是黄雀谁是螳螂怕还不一定。
想到这里,杜宜琬突然长叹一声。
卫峻以为她不舒服,忙问道:“怎么了?伤口疼?”
杜宜琬摇头,低声道:“那位传闻要赐婚给雍王的赵小娘子今日只怕是有来无回。”
吴王都能把手脚做到她身上,如何肯轻易放过那赵娘子。
卫峻这些日子虽深居简出,但该知道的消息一样不少,他本就是极聪明之人,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他看得比杜宜琬还清楚,现在听到杜宜琬惋惜那个赵娘子,他除了感慨杜宜琬心善外,也只能说一句:“她家父兄若真是明白人,当日宫内消息传出时,就该狠心让女儿缠|绵病榻,躲个两三年,而不是心存侥幸。”
与其说杜宜琬是可怜赵锦娘,倒不如说杜宜琬是从赵锦娘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都是罗网算计中的一只雀鸟,何其无辜,物伤其类而已。
现在听到卫峻这样说,杜宜琬心中隐隐不满,口气多少带出了几分,“知易行难,事关至亲,世上哪有那么多像卫郎君一样的理智之人。何况,说到底不过是天家无情,阴谋算计倒累了无辜之人。”
卫峻哪会听不出杜宜琬语气里的不满之意,虽觉得一向理智镇定的小丫头居然也会冲他伸伸爪子,着实有趣之外,亦很明智地略过这个话题,只关心道:“你方才被蛰了不少,现在可有什么难受之处?”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