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正月初一,官员们都要早早地起来,去宫里参加大朝会,向皇帝和皇后拜贺。
杜绍和两个儿子昨晚并未回杜家,而是被魏成帝留宿宫中。幸好早有预料,几人的朝服什么的都带着。除了杜蔚因为身体不便,圣人特许外,杜绍和杜荀第二天一早换上朝服就去上朝了。
正月初一大朝会,是一年里最重要的朝会之一,也是最繁琐的朝会之一。不但洛京的官员要全数到场,各地的地方官能来的就亲自道贺,不能来的也要派遣使者回京,而周边附属小国也会派遣使者来进献贺礼。
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最累的就是左仆射柳慎,昨晚陪着圣人相看两厌笑里藏刀不说,今早不但要领着百官入宫拜贺皇帝,还得宣读外地官员和附属国递上来的贺表。这一通繁文缛节下来,把古稀之年的柳慎折腾的够呛,险些没昏倒在承仪殿里。
就连一向身体康健的杜绍也感觉颇为疲惫。
散了朝会回到杜家后,杜绍略作休整,还是先领着众人祭拜了先祖。随后一家子人在一起用了午膳,按照习俗吃了五辛盘饮了屠苏酒,才各自散去。
杜绍想着这段时日众人都很辛劳,便吩咐晚膳都在各自的院子里用,不必聚到松鹤院。
朱氏和杜荀回到明华院后,就打发了杜云章和杜宜琬离开。
看着一脸倦容的杜荀,朱氏先是服侍他换了衣服,又轻柔地替他揉了揉额角,轻声道:“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我让人熬了米粥,又稠又糯,正好克化。”
杜荀闭着眼睛享受着妻子的小意温柔,听到询问后,摇了摇头。
朱氏却有些担心:“哪里不舒坦吗?还是昨夜喝多了?我让阿陈去煮点醒酒汤?”
杜荀是武将,行军打仗有时候熬个两三天也是有的,但那个时候朱氏看不见不是,看不见也就不会心疼。如今这遭叫朱氏遇见了,想起杜家最近正值多事之秋,丈夫每日里忧心烦扰之事本就多,如今又熬夜伤身一脸疲惫,朱氏自然紧张。
杜荀听到妻子的关心,嘴角勾了勾,睁开眼睛看了周围一眼。阿陈等人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
待人走后,杜荀一把将妻子拥在怀里,舒心地轻叹一声,对着朱氏耳语道:“阿颖,杜家没事了。”
朱氏闻言立马睁大了眼,她亦凑近杜荀,低声问道:“昨夜圣人说什么了?”
杜荀点点头:“阿耶的那道折子准了,阿姐也悄悄派了心腹来说,圣人有心要给她晋位。瞧着,是要放过咱们杜家了。不过。。。”
“不过什么?”朱氏急道。
杜荀无奈地笑笑:“就我的官位,圣人没让辞。看那样子,恐怕还想挑拨一下我与阿兄的关系。”
兄弟阋墙,自古以来就是乱家的种子。魏成帝虽然放过了杜家,但也想给杜家留点隐患,这是他的一贯做法。
朱氏闻言冷笑道:“咱们这位圣人,心胸也就和针眼一眼大。就他这格局,只怕还斗不过柳慎那只老狐狸。”
杜荀见朱氏虽然不忿魏成帝的作为,言语间却完全没有担心阿兄真会和他起矛盾,这让杜荀心中很是欢喜。他执起朱氏的一只柔荑,亲了一口,笑道:“让他们去斗吧,是圣人斗跨了柳家也好,是柳家压过了圣人也罢。总是两虎相争,谁都不能全身而退,最好是斗得两败俱伤。”
“你当那么容易呢?那两家又不是傻子。”朱氏笑着嗔道。
杜荀笑叹道:“所以阿兄说,少不得我们还得在圣人面前演一演兄弟不和的戏码。”
朱氏亦是笑着摇摇头,又道:“还有一桩事,要和你说。”
杜荀问道:“什么事?”
朱氏正了神色道:“你刚回来时,不是同我说了白校尉的事情么?”
杜荀听到这事,也端坐起来,问道:“怎么了,可是盛扬家出了什么事?”
白盛扬与杜荀同为神策左军校尉,其人武艺不错性格也十分爽直,很对杜荀的脾气,因此两人在神策军中十分交好。
当初魏成帝调兵南下时,因为战事凶险,很多人不愿领兵,除了杜荀担心自家兄长自荐外,也就白盛扬愿意出这个头。
杜荀心中十分感激,杜蔚也十分领这个情。
可惜沙场上刀剑无眼,白盛扬没能留下这条命。临终前他托付杜荀帮忙照拂他的家眷,杜荀自然应了,回来之后就和朱氏说了这件事,让她抽空去探望一下白盛扬的遗孀。
朱氏记在心里,本也打算亲自去一趟,奈何那时杜家的事情纷繁复杂,全家上下都提着一颗心,实在抽不出精力。朱氏只好吩咐阿陈带着东西去吊唁,阿陈回来后禀告说看着白家的情形不太对。朱氏就留了心,暗中让人去打探,至今还没有确切消息。
不过今天上午朱氏让人去白家给白校尉的遗孀拜年,却出了一桩事。朱氏觉得事情不对,所以才打算说出来。
听到了杜荀的询问,朱氏点点头,问道:“你与白校尉相交莫逆,那他家里的事情,你可清楚?”
杜荀想了想,道:“盛扬这个人很少说起家里的事情。我只知道他家算是官宦之家,父亲官拜礼部侍郎,弟弟目前在秘书省做了个从五品上的著作郎。说来也奇怪,他们家一家书香,偏他入身行伍。”
朱氏想起前些日子探听的那些消息,便道:“白家虽不是世家,却也是诗书之家,家中嫡长子不走科举入仕途,反而当起了军汉,你就不觉得奇怪?!”
杜荀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我只要知道他和我脾气相投就行了,哪有闲工夫刨根问底的。再说了,我们一帮男儿汉在一起,又不会像你们女人似的说长问短。盛扬自己不提,我多那嘴干嘛!”
朱氏瞪了杜荀一眼,半晌才叹道:“这里面有些古怪。那天阿陈去白府吊唁,发现白校尉的妻子秋氏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但人瞧着不太好,府里的下人对她和白校尉的女儿也很不尊重。而且白夫人一点戚容都没有,对着秋氏也不见半点体恤慈爱。我想着,白夫人就算不喜欢儿媳,在这个当口也不该如此啊?”
“还有,今天上午我让人去白家向秋氏拜年,阿陈进了院子却没见到人,说是就让阿陈在门外道贺。阿陈心里奇怪,仔细一看发现秋氏的院子冷冷清清的,身边服侍的人也好像换过了。等阿陈走的时候,白校尉的女儿突然冲了出来,什么也没说却趁人不备,悄悄地塞了个布条给阿陈。阿陈不动声色地收了,出了白府才发现上面写着救命两字。”
朱氏顿了顿,迟疑道:“我瞧着这个情景,怎么和当初段氏算计宁姐姐一样。”
杜荀闻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对朱氏道:“你去拿我的衣服来,咱们一起去一趟白府。管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我既然答应了盛扬照顾他的家眷,就要守诺。”
朱氏知道拗不过他,只好叫了人进来重新替自己和杜荀洗脸更衣。因为想到秋氏身怀有孕,朱氏还特意吩咐飞霞叫上了虞嬷嬷。两人急急忙忙地上了马车,往白府去了。
而明正院里,杜蔚也和李氏说起昨晚事情。
李氏听了丈夫的话,心里长松了一口气。自从知道杜家的那么些隐秘后,她既佩服已过世婆母的手段,又忧心杜家的未来,只是不欲丈夫再增烦恼,所以才没表现出来。如今,最难过的一道坎也过了,李氏自然欢喜。
杜蔚却道:“阿媛,委屈你了,我往后怕是不能为官。”
李氏摇摇头,握住了杜蔚的手,柔声道:“我并不觉得委屈,只要咱们阖家平安就好。”
杜蔚抚了抚妻子的手背,目光灼灼地说道:“阿媛,信我,这些事情必会在我和阿荀这一辈完结,不叫阿彦也像我们一样。”
李氏闻言抬头,璀然笑道:“我自然信。”
杜蔚没再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杜蔚这边一派温馨祥和,宣和坊的柳家却是一片鸡飞狗跳。
柳慎经过大朝会一番折腾,走路都和踩在棉花上一样,晃晃悠悠的。好不容易挨到回家,还没下马车呢,人直接就晕了过去。把一干儿孙们吓了一跳,连忙叫人的叫人,请御医的请御医。
等到太医署新上任的太医令顾瑞急急忙忙地赶来时,柳慎躺在榻上还没醒,整个人苍白着一张脸还在冒虚汗。
顾瑞见此情况,不敢怠慢,先把了脉诊断病情,心里有底后,才敢施针。行过针后,柳慎终于醒了过来,只是整个人还很虚弱。
见到柳慎醒后,屋中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顾瑞看柳慎正欲说话,忙道:“柳仆射,您现在身子还很虚,还是少说话休息一会。”
柳慎也觉得自己身子酸软浑身都疼,微微颔首,不消片刻再次睡了过去。
顾瑞又仔细查看了一下柳慎的脸色,才斟酌着写了药方,并递给了守在一旁的一名男子。这名男子三十岁上下,正是柳慎的次孙柳安霖,前年刚升任户部侍郎。
柳安霖看了看药方,将顾瑞拉到外面,轻声道:“顾医令,我家大父是什么病?可要紧?”
顾瑞恭敬道:“左仆射这是年纪大了,近日来操劳过度,今晨又受了风寒才会晕倒。病情虽来得急猛,但只要卧床好生调理,也无大碍。只是左仆射养病期间,切忌多思多虑,还请柳侍郎留心。”
柳安霖微微点头,道:“知道了,劳烦顾医令亲自跑这一趟。”
顾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若柳侍郎没有别的吩咐,下官就先告辞了。”
柳安霖招来一个仆从吩咐道:“好生送顾医令回去。”
待顾瑞走后,柳安霖进了柳慎的房间,让其他人等都出去。
柳慎这时睁开眼,眼中精光毕露。#####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