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今日早朝众人听了前线奏报,无不在心中感慨这句。谁能想到,几天前还被大家称赞智勇双全的杜家大郎杜蔚居然中了冷箭落马,如今生死不知。这眼见着复州和颍州的叛军就要被肃清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杜蔚这命啊!
魏成帝做了做关心臣下的样子,就开口让神策右军都尉、游击将军施一雷再领一千人南下,指挥杜蔚一部将士继续平叛。
此话一出,群臣心里都犯了嘀咕:现摆着的杜荀不用,巴巴地从洛京调人前去,这分明是要去摘人家杜家兄弟的桃子。不过,谁叫这施一雷是潜邸旧人圣人以前的侍卫呢。这事摆明了,是圣人要给施一雷一场功劳,只是可惜了杜家。
可惜归可惜,却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替杜家出头。谁会那么傻平白无故地触圣人的霉头。
当然也有和杜家交好的,这些人或是杜家的故旧或是曾是杜绍的下属,却因为早得了杜绍的提醒,也只好默声不出头。
下了朝,有那么个心思活泛却又刚到京城为官的官员,偷偷问了问交好的同僚:“我听说杜柳两家有亲,杜绍还要喊柳公一声伯父。旁人说不上话,柳公位居中书令,皇后娘娘又是他亲孙女,怎么也不替侄女婿说句话?”
他那同僚看傻子一般地看了他一眼,末了才好提点道:“杜柳两家有亲不假,但杜家结的可是柳家三房这门亲。柳公怎么会替杜家出头。”
官员恍然大悟,连忙道谢。
谁不知道柳老太公有三子一女,长子柳慎现任左仆射、次子柳恒病逝前为北安都护府长史、女儿柳怡嫁给了彭城郡公为妻,这三人都是原配发妻所出,老三柳惬却是继妻所生,虽然才高八斗书画双绝名满天下却是个病秧子,一辈子没出仕。
按理说像柳家老三这样的,应该更加依附两位兄长才是,可偏偏这位柳三郎恃才傲物不说,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和自己的父兄都过不去,还频频和柳家大房交恶。原来那杜家家主娶得就是那柳三郎的独养女儿,怪不得柳公不肯替杜家说话了。
官员腹诽不已,暗道侥幸,自己前几日没去烧杜家的热灶。
杜绍身为永定县开国公虽然身上还挂着右武卫大将军的职,但自从八年前发妻病逝后,他就以旧伤足疾为由告老。魏成帝不许,杜绍便长期告病在家,除了年末年初的大朝会和重要庆典外,都不曾上朝。右武卫的事更是一分一毫都没管过。
魏成帝乐得杜绍如此,自然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御史来管闲事。是以,旁人只当杜绍这几年在家只管修身养性含饴弄孙。却不知杜绍虽然不上朝,却有自己的渠道,朝中大事他该知道的照样知道。
这个圣人,还是和当年一样,多疑又恋权。不出他所料,果然派了自己的心腹去抢他儿子的功劳,吃相这般难看。
心有不甘是肯定的,不过当今之际还是大儿子的伤最要紧。至于小儿子的功劳,首功捞不到,但该有的赏赐和提拔,当今圣人也不会太小气。
杜绍正在思忖间,一个仆从满脸喜色的跑了进来,行了礼禀告道:“家主,大娘子生了,生了一名小娘子,足有七斤重。”
虽然杜云彦已经和他转述了杜宜琬的梦兆,知道他杜家又会有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娘子,但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杜绍还是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连道三声好好好。
“这是咱们家的四娘吧?”杜绍朗声笑道。
一旁的赵管家先是恭喜了杜绍,然后点头称是:“是呢,小娘子刚好行四。”
杜绍转头问向报信的仆从:“大娘子如何?”
报信的仆从笑容敛了敛,答道:“大娘子有些血崩之像,好在医女及时行针把血止住了。唐太医说只要小心些再坚持吃药行针,月子里好生调养也就无大碍了。如今二娘子在那边守着。”
杜绍颔首,又问:“那秋霜呢?”
仆从道:“仆报信时,那边还没信,应该是还没生。二娘子已请医女去看了。”
杜绍这回没再问什么,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去告诉大娘子和二娘子,说四娘的小名就叫阿佑吧,至于大名,等老大回来再定。”
仆从应声去了。
杜绍有些怅然地想,但愿这个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能护佑自己安然长大。也但愿这桩喜事能驱散他杜家头上的那片阴云。
明正院的大娘子安然生下了一个七斤重的小娘子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杜家。只是还不等大家高兴太久,明正院又传来了秋霜产下一名死婴消息,听说还是个男婴。
有人怜悯秋霜暗道秋霜命不好,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有了盼头,偏偏碰上大郎君出事。如今孩子没了,若是大郎君真回不来,这秋霜下半辈子可算是没有指望了。
当然,也有人暗暗嘲讽秋霜活该,当年放着出府嫁人的机会不要,非要趁着大郎君喝醉的时候爬上床。如今孩子没了,自己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混上,不是活该是什么。
众人这舌根嚼得正欢呢,到了晚间,就传来秋霜血崩而亡的消息。家主杜绍嫌其不详,又恨她自作主张惊了大娘子的胎不说还连累了杜家的孙子,命人不许给她下葬,只拿了个破席子一裹,扔到城外乱葬岗去。至于秋霜的家人,也全都赶出杜府。这下子众人立刻噤若寒蝉,也不敢再乱说什么。
听到消息杜宜琬心中长吁了一口气:起码这个叫阿佑的小妹是保住了,就是不知道大伯父那边如何。侍卫护送着林太医快马往那边赶,到达复州估计也要五六日,也不知道大伯父等不等得到。但愿大伯父吉人自有天相。
正在杜宜琬发呆之时,朱氏拖着一脸倦容走了进来。杜宜琬被声音惊动,连忙起身。
朱氏摆摆手不让杜宜琬行礼,随后将杜宜琬拉到身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见女儿面色虽然还有些发白,但精神已经好很多了。朱氏心中稍安,这两日她都在明正院,根本顾不上女儿。幸好唐太医说女儿没有大碍,不然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杜宜琬看着朱氏满脸疲惫,有些心疼母亲,便道:“阿娘这两日累坏了吧,您先回屋休息吧,阿俪已经没事了。”
朱氏慈爱地捋了捋女儿的长发,道:“阿娘不累,过来和你说说话。”
说完看了阿陈一眼,阿陈心领神会领着屋内的侍女仆妇都退了出去。
见人都走后,朱氏才轻声道:“多亏你告诉你云彦他们,谁能想到那秋霜的心这么毒。”
杜宜琬问道:“阿佑没事吧?”
朱氏点头:“没事了,当时乳娘带着阿佑在别的屋子里。秋霜刚跑进厢房就被仆妇们按到了。”
杜宜琬笑道:“那就好,阿娘明天我可以去看阿佑吗?”
前世阿佑早夭,她连这个妹妹的面都没见过。
朱氏想了想,道:“还是等你风寒彻底好了再去吧,阿佑身体弱,你别把病过给她。”
杜宜琬想想也是,就乖巧地点点头。
朱氏又道:“朝露的事,你阿兄也和我说了。你身边的确不能有这种太自作主张的人,回头阿娘会帮你处理的。”
杜宜琬道:“朝露其实也没有坏心,阿娘不用为难她。把她调离阿俪身边就行了。”
朱氏点了头,心里想着:女儿的梦兆实在太过惊世骇俗,身边服侍的必得听话有分寸的人才行。朝露虽然是阿陈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也可靠,可惜她常年待在杜宜琬身边,总拿杜宜琬当小孩子唬弄。以前这样也没什么,现在可不行了。好在朝露年纪也大了,看在她与杜宜琬主仆一场以往又尽心尽力的份上,她会给她寻个好归宿的。
朱氏打定主意后,看天色也不早了,又见女儿看着也没什么大碍了,就没再多说什么,嘱咐杜宜琬早点休息后,自己也回了正屋。
谁知第二天清晨,朱氏刚刚洗漱完,罗氏就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
“娘子,不好了,方才我去唤三娘,发现三娘起了高热昏迷不醒!”罗氏带着哭腔道。
朱氏闻言只觉得一道炸雷响在耳边,也顾不上梳头,急忙起身就要去看女儿。谁知朱氏刚起身,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要往前倒。
阿陈连忙扶着朱氏,朱氏稳住后,攥着阿陈的手,道:“快去,去请唐太医,快去呀!”
飞霞闻言连忙就往屋外跑。
朱氏缓了一会觉得头不那么晕了,就起身往杜宜琬的厢房去。
进了内室后,就看见昨天还同自己有说有笑的女儿,合着眼躺在塌上,一张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朱氏疾步走到榻边,用手一摸杜宜琬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又唤了几声阿俪,杜宜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嘴里只含糊不清地叫着冷。
见此情状,朱氏只觉得双脚一软再没半分气力,这些症状和十月份那次一模一样,和十月份那场险些要了杜宜琬命的病是一个症状。
朱氏只觉得欲哭无泪,心里怕得要死,她将杜宜琬紧紧搂在怀里,一面催促着叫人去找大夫,一面不断唤着女儿的名字。
明华院的慌乱瞬间就传遍的杜家上下,新添一个小娘子的喜悦,瞬间被杜宜琬的病给打破了。下人仆妇们虽然没人敢说什么,但心里都觉得,大概这回三娘是挺不过来了。
整整五天了,明华院中,仆妇侍女进进出出,不但太医署的唐太医来了,连太医令钱御医也被杜绍用帖子给请了来。杜宜琬的高热虽然降了下来,但是整个人依旧昏迷不醒。
这几日朱氏形容憔悴,日日夜夜守在杜宜琬身边,根本没法操持家事。没办法,杜绍只好亲自出面掌家。
可老天大概觉得杜家的磨难还不够多,这日杜绍正在用早膳,赵管家闯了进来,颤声道:“家主,方才接到胡侍卫的飞鸽传书,林太医在半路上得了痢疾,上吐下泻不止,恐怕赶不到为大郎君治病了。”
一向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杜绍闻言后,手中的白瓷碗倏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重生之锦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