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天机楼每过百年便有当世天骄榜出,而每三百年便有通玄榜出。刚好在明年,便是一百年的最后一年,也是三百年里的最后一年。
在上一个三百年通玄榜中,当时有一位剑圣而今已经登仙化虹的剑道大家,曾留下过一篇让天下剑者无不垂涎的蕴剑诀。
所谓意剑,有随性而出,也有蓄意而来。随性而出太过于可遇不可求,而在大多数时候,如果要得一剑意气,必要蓄意于剑鞘。
剑收于匣,不是结束,而是为了出下一剑蓄意。其中那蕴剑诀更是蓄意的佼佼者。
纪雍的一剑魂归,三年蓄意,三千里蓄剑气。
剑出于匣,三千里剑气动。
剑归于匣,三年时剑意归。
三千里剑气云动不是杀着,天际流光归鞘才是。
所以,此时的一剑就算是李释暄也没有料到,三千佛陀万千佛国在这道刺眼的流光下层层碎裂,他身后的怒涛海水却出奇的平静,不起丝毫波澜。
流光从天际而来,无声无息地穿过李释暄的身体,最后归于浣溪剑鞘。身着银龙铠甲的李释暄面色一白,体内真气混乱不堪。
远方的张季痕等几位通玄可以清晰的望见,那李释暄所身负的李家气运被这一剑,斩去一半。
意气之争斩去的是气数,如他的无迹剑意,杀人于无声无息之间,气数尽时,人死如灯灭。
“你到底是谁?”李释暄压下体内翻涌的真气,沉声问道。如果是一位陌生人,没人可以养剑三年,蓄剑三千,对面那位伤他之人,必是以前的“故人”。
纪雍没有说话,而是浣溪递过去,剑气如潺潺流水,融入大江波浪,挥洒而去。
先争意气,再比剑法。
李释暄脸上怒气再也不加掩饰,七星龙渊出鞘,天色微微一暗,七颗星辰撒下星光,长剑插在礁石之上,整片海岸海水中,刹那星光璀璨,剑气相击,扬起的数丈水幕。水幕之中,李释暄眼中冷芒闪动,一脚踏在礁石上,整个礁石碎裂开来,龙渊横击乱石,那些乱石带着恐怖的气机飞扬而去。
纪雍浣溪斩出,千万剑气流丝挡在身前,风吼式,剑气化万千,随即脚踏海浪,身影与乱石交错而过,其中夹杂的充沛气机冲击在他体魄之上,顿时他嘴角溢血,可终究被他穿过了乱石群,一剑刺到了李释暄身前。
反观后者不慌不忙,嘴角挂起冷笑,横剑在前,左手食指叩响龙渊剑身。在他身边,气机演化,或为蛟龙、或为金莲,一串异象撞向扑面而来的纪雍身上,每叩响一次,纪雍身形便往下沉一分。
九次叩响,纪雍已经被庞大的压力压到了海水之中,衣角打湿。而他的浣溪也斩到了横隔的龙渊上,顿时剑气由上至下,如一挂垂云落下,李释暄踏着海浪后退数丈之远。
纪雍刚要提身而起,忽然耳边却响起万丈惊雷,一声惊雷响起,他骇然望去,在海上方圆几里的海水犹如深蓝色的群山在起伏,忽上忽下,惊涛骇浪。
在半空中,一道灼眼的门户发出无数仙光,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在其中,有一个满身光芒的人影缓缓落下,一时间祥云瑞气,仙光浩然。
曾有古书记载仙人下凡:灼灼其华,难以视物,若梦耶?仙光祥云万里,百病不侵,无生无死也。
“怎么回事?”破庙外的龙宫两位天骄也摸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那纪雍现在呆立原地,被浪潮拍打竟没有丝毫的反应,这种时候在失神么,而让两人更加奇怪的是,对面的李释暄也闭上了双眼,踏在海面上,身体随波起伏。
张季痕和李元修两人则比他们要冷静得多,准确的说,在李释暄叩弹之时,他们就已经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问仙九叩,请仙下凡。”张季痕淡淡地说道,但谁都可以看出他眼中的担忧之色愈加浓烈。
“仙?”龙子乾更加的疑惑了,“所谓的仙不就是一群舍弃了法体的灵胎么?没了法体,灵胎也不会有多少修为,按理来说那鬼面人不会不敌。”
“灵胎。”倒是一旁的龙小真冷嘲了一句道,“人之逍遥者为仙,灵胎只是其中一种成仙之法而已,就像脱胎一样有不同的方法。”
李元修轻念一句佛号后点头说道:“古时想要成仙唯有逍遥境方可,而自从道教天尊成为天帝之师,定下修行五境之后,成仙就要简单得多了。”
“第二境蜕凡如修至无缺,便可成就仙胎无垢,可飞升天界仙域,这是一种成仙之法;若未成仙胎,也可在步入通玄之时,舍弃法体以灵聚胎,辅以人间气数,成就飞仙灵胎飞升;当然还有第三种便是境界达到逍遥境,也可畅游三界,无处不可去。”
张季痕身为道教之人,当然知道这三种成仙之法,但前两种成仙皆要舍弃红尘,斩断尘缘才可,他不愿成仙,一来是尘缘难了,二来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况且仙域难进更难出,一般说来成仙之后就是天上人,尘世一切的因果皆在成仙时就已经斩断,也因为这样才能无垢,如果仙人下凡,最容易招受红尘炼心,一不小心便会失去仙胎,修为跌落。
“那问仙九叩是怎么回事?竟可让仙人下凡?”龙子乾下意识地转头问那个十岁便读尽龙宫藏书的龙小真,但对方也只是无奈的耸耸肩,表示不知。
“李释暄用李家气数,接引仙人下凡。”李元修淡淡地道,“问仙九叩对那些仙人来说即是劫数亦是机缘。”
然而对于纪雍来说,他现在的情况极其不妙,只看到了劫数,与机缘一说毫无关系。
那天门洞开,仙人下凡,立即在纪雍面前膨胀开来,法相天地,那尊身影通天彻地,紫金之气围绕在面庞之上,让人看不清模样,但白衣飘飘,祥云瑞气缭绕周身,真是一派仙王景象。
“孽障,你可知罪?”仙人法相开口,语气平淡如水,低头睥睨岸边的纪雍,仿若俯瞰整片红尘。
纪雍承受着无与伦比的压力,六觉封闭,太清真气都被堵在了体内,正被一股能量化去,修为层层跌落。
纪雍不甘,脸色亦是平静,但浑身却有刺骨的冷意渗出,“我有何罪?”纪雍不咸不淡地轻问。
仙人之身上,仙光流转不定,其抬起一指,仙光化作一道天刀。
“一罪,修炼邪经,盗天强夺!”天刀飞来,斩在纪雍身上,将纪雍体内太清真气化开,全身修为尽散。
“二罪,身负妖血,法体肮脏!”
一道透明的火焰悠悠而来,落到纪雍眉心,眨眼间便蔓延全身,一声噼里啪啦的响音传来,纪雍一声惨叫,只觉得体内的血液全部燃烧起来,痛不欲生!
“三罪,逆天行事,对抗天命!”
两道仙光锁链飞来,刺穿纪雍两块琵琶骨,斩仙台从脚下升起,两条锁链拉紧,将其钉在其上。
又一道紫金剑光斩来,一剑掠过,神魂悸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离他而去,整个人脑袋逐渐变得昏沉无比。
此刻纪雍经历着:天刀夺气,仙火灼身,势剑斩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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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观中有两座院落,一座名为齐运,一座名为弱水。齐运院中假山错落有致,暗符八卦中属于阳卦的排列;弱水院中则相反,其中有一个大湖,其上用竹竿搭起的水上道路暗符阴卦。
而无一例外的,两座院里也有突兀之处,就像齐运院假山群中有一汪水井,而这弱水院中湖心之中有一座巨石圆台。
此时的巨石圆台上,老道南昆仑与夏唯洁正坐在边缘,两人手中都拿着鱼竿,正在钓鱼。
“老头,那小人儿不会有事吧。”夏唯洁能够感应到,在东海海岸,那人的气息衰落,不仅如此,就连与人世间的因果也在减弱,也就是所谓的气数将尽。
老道做了个静声的手势,低着嗓音道:“问仙九叩,叩问道心。那小子道心不失便不会有事,只是那斩断气数的法子有些难对付,不过也好,斩断人世间因果,对那小子来说,能成个仙就不错了,反正也成不了通玄。”
“不行!”夏唯洁俏脸突然就沉了下来,斩了因果,那不就把她也斩了吗,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情急之下扔下手中本就摇摇晃晃的鱼竿,站起身来,便要过去阻止。
“现在你还不能出手。”南昆仑不管被踢下去的鱼篓,赶紧拉住夏唯洁,“现在那小子就像在赌博,已经将修为、生命、气运全都压了上去,如果你现在让他撤出,那可真是血本无归了。”
“只要他能熬过这一关,就可得仙人气数,对他以后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啊。”南昆仑毫无修为,但在整个清虚观辈分极高,见识惊人,确实不凡。不然也不敢自称南昆仑了。
夏唯洁突然伸手,将老道士直接提了起来,脸色微冷道:“你们在利用他?”
南昆仑面色有些不自然,尴尬地道:“不是利用,是互利互惠。那气运完全可以为他夺得一线天机,从而进入通玄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能入通玄?”夏唯洁语气更加的冰冷,纪雍的命格根本不是人能够看出来的,就算是通玄也不行。
南昆仑有些为难,轻咳一声道:“这个……你这小娃娃就别管了,反正无论如何他都死不了就是,说不定还有一场大造化。你现在就只要盯着李家那边就是……快把我放下来,鱼都跑了!”
夏唯洁脸色稍霁,将老道放下后,望着城中李家方向,城中龙气隔绝了很多天人感应,只要通玄不露出气机,她亦不能发现。
“你们怀疑李家会有通玄?”夏唯洁问道。
南昆仑一脸晦气地将已经空荡的鱼篓扶起,语气有些气愤:“我的午餐啊。”
夏唯洁闻言轻笑一声道:“赔你便是。”
老道不明所以。
也不见夏唯洁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抬起了一只洁白无瑕的纤纤细手,整个湖面逐渐波纹叠叠,刹那间,一条条大鱼越出湖面,跳上圆台。
“老祖,鱼儿疯了!”岸边的道童张大嘴巴惊叫着,声音淹没在鱼尾拍打湖面的嘈杂声中。 剑道化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