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百野是名剑客,只是这名剑客不仅是在中原,就连其他四州也很出名。原因无它,只因为五十年前,与太白剑宗那位如今已是剑仙的张季痕相争二十年的人物是他的师父。
五十年前剑仙张季痕与他师父同为第二境中的剑道翘楚,所修剑道的术剑出神入化,与张季痕所修的意剑相争,虽说最后一战败于张季痕的无迹剑意,但九州之士都知道,所谓剑道几千年来的术与意之争,并不是术剑不如意剑。
公羊博敖之术剑走的是一力降百会的路子,剑气犹如高山大岳,沉重无比。
那位在当时被称为术剑之峰的公羊博敖就曾经说过:红尘之事千千,自可问我手中一剑。一剑青岳压红尘,如若不是后来居上的谪仙苏幕遮,那公羊博敖的霸剑才是整个九州记住的,而不是谪仙术剑之巅的一招点绛唇。
落百野年近七十,一口剑气已有五十年前公羊博敖的五分火候。一口剑气蕴养近五十年,江湖之人都知道,随着时间的延长,这一口剑气会更加的浑厚,这就是霸剑位于术剑前列的根本所在。
至公羊博敖消失九州已有五十余年,但谁也说不准,今天的剑仙是否还能抗下那可倾覆大地的一口剑气。
而今晚所遇之事,让这位名震天下的霸剑传人感到不可思议了。那明明被打下湖底的黑衣人已经是油尽灯枯,但不知为何,湖面之上泛起的层层涟漪,竟让那跌入峰谷的气势再次攀升,有愈演愈烈之势。
果然,在湖面轰然炸响之时,整片湖底泥沙都被掀起,连带着几乎是一半的湖水悬浮而起,在巨大的水团之下,有那黑衣人双掌挺立,撑起一片湖水。
古贤所说携泰山以赶北海,而今晚,那位不知姓名的黑衣人,携北海以越泰山。
双掌移山加上近千斤的湖水,纪雍一步踏在岸上,整个庭院中的石板都是一震,一步步往院落深处走去,那百位覆甲士兵,无一不微微颤颤的连连后退。
“小子狂妄。”那北方房顶上,一位提刀中年一跃而起,说是中年其实也是年过花甲之士,只是修为高深驻颜有术而已。
纪雍带着半湖水加上移山掌狠狠推出,那位持刀之人斩下,自己却被狠狠地掀飞,接连撞破几层围墙才停下来。
而落百野已从后方杀来,在江湖上已是赫赫有名的青岳剑之上,一道粗壮无匹的剑气横空落下,在纪雍身边的几位士兵也被压得七窍流血。
纪雍清喝一声,在后方的湖底之中,浣溪携着一道水波冲出落在纪雍手中,强提体内真气,剑气飞荡,不惜耗费大半真气,再筑海市蜃楼。
然而这一剑太霸道了,一剑直接将纪雍浑身的皮肤震裂,连连后退了十几步,先前被斩下湖底前所受的内伤外伤全部涌上,浑身经脉都如被利刃切割。
在身后,那位被震飞的高手也在瞬间横冲过来,一道白痕闪现而过,身体已是到了纪雍后面,一刀刺中了后者的肩膀,纪雍倒持浣溪,才将来人逼退,本就是湿透的衣服,加上涌流的鲜血,根本分不清水与血。
书房外的台阶上,侯景一脸阴沉,招来身旁的贴身护卫,冷声道:“就一个人而已,你们还要准备拖到吃夜宵麽?还是金陵的安逸,让你们这群疯狗磨秃了利爪?再给你们一刻钟,不然就用你们的血来填湖!”
那位太尉一身冷汗,比在静心湖作战的将士们还要心惊胆战。听了大将军的话后,心里更是冰凉,连忙退下,又是一百覆甲士兵往静心湖赶去。
…………
南城外清虚观中,那小道童看似目不斜视的盯着面前那堆火,只是在老不休的眼中,那道童是不是的隐秘斜视,还是逃不出他的眼睛。
此时那小道童眼中仙女姐姐的拉风坐骑大白鹤正也是盯着老道人,眼中带着恨意,恨不得连连啄这位邋遢的老道人。
在高傲的它看来,这位歪打正着用一根木头将它打下房顶的老道人笑起来更加的可恶。此时这老头正一脸痴迷地望着夏唯洁的绝色容颜呢,就差流口水了。
夏唯洁也不知道为什么出面,与这位根本看不出一丝烛火的老道人围着这一大堆火坐在一起,或许是心里的那丝不快,希望那可恶的小人儿吃些苦也是好的。
“老头儿你叫什么名字?”夏唯洁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老不休的吃人目光,便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老道人连忙正襟危坐,怎么看也是个江湖老骗子,轻轻咳了一声将小道童拉回神来。
小道童一脸鄙夷地望了眼自家老祖宗,但还是无奈与老道人的淫威,哭丧着小脸道:“老祖宗便是江湖号称的南昆仑,昆仑道长。”
夏唯洁闻言也不禁呲笑出声,就算她处世未深,也知道这昆仑山是在西边的好吗。便明知故问想要老道人吃瘪,“这南方也有昆仑山?”
岂料老道人毫不汗颜,大吹特吹,扬起高傲的头,用花白的胡须对着夏唯洁,说道:“小丫头懂什么,老道那是比道南华,齐高昆仑好不好。”
夏唯洁冷笑道:“好大的口气。”那南华帝师谁人不知,堂堂天帝之师乃三界之中公认的境界第一,古往今来被几位天帝赞为:道高不过南华。而这老道人竟也敢称比道南华,不是吹破天的牛皮是什么。而昆仑山上也传说有帝师的道场,与前一句意思也差不到哪里去。
“嘿嘿,老道口气可大不过孙子吃完蒜头后。那味道,啧啧。”名号为昆仑道长的老头直直摇头,旁边的小道童脸都红到了耳根子,大吼一声:“打雷啦!”老道人一溜烟的消失在原地,那速度根本不是老头子应该有的。
果真,天上闪电过后,又是一道雷声碾过。嬉笑过后,夏唯洁望着那座曾经夜夜笙歌的金陵城中,那道萤火已经岌岌可危,只差一口气便会消散殆尽。
她脸上露出懊恼之色,嘴上喃喃着:“讨厌的小人儿,你死掉了才好,谁要在家等你回来啊。”但小道童隐隐约约之间却看到一道绿光刹那飞过,落往了北边的金陵城中。
镇威府中,纪雍穿着粗气,四位高手窥视在一旁,犹如捕猎的豹子,均在调理体内的真气,试图在下一次动手中能够一击得手。
此时纪雍人已经离开了静心湖所在的院落,正往西厢房而去,那里就是整个府中女眷们的住处,不见到小双,他又怎会后退一步?
天上雷声已经蓄势太久了,在有一次雷声之后,那浓郁的黑云终究是挡不住雨水,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瓢泼而下,这就是夏季的特点。
而在雨落在地面的一瞬间,那四周磅礴的气机也是刹那怒放,有一道连绵的山岳压下,那是一整条剑气:有一道惨白的刀光闪过整个院子,那后方房门上窗纸一个个破裂;有两个巨大的拳头推着那空中的雨水,在地板上划出两道无水的真空地带;有一道雷光自上而下,刹那照亮整片宽阔的府邸。
纪雍一声长啸,身上宽大的黑袍炸裂,露出那病态苍白的肌肤,身上真气再无丝毫保留。左手往天上虚抓,沉下身子,一掌之上,周围半丈之内,再无风雨。
掌中乾坤,方寸天地。
右手倒持浣溪波光粼粼,这刻在长剑之上一道清气上升,有余晖残阳、有波涛起伏、有狂风吹拂、有陆地龙卷、有血色大印……
倚剑窥探万法,不求真我,得见众生。
这冲向天际的一剑犹如一片拦路的剑山,又如女子妆台上的明镜,四大高手从明镜之上看到的是自己,还有那一道道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气机流转。
天上雷雨声在这一刻再也压不住地上的刺耳声,如平静的湖面被人狠狠的投下了一颗巨大的石头,一道气浪往四周扩散,无数雨滴炸开,庭院里的屋子轰然倒塌,四周气浪所过之处,有剑痕、刀痕、拳印、焦痕留在其上。
“有意思。”侯景站在了台阶上,那气浪飞过来只是摇起了他的衣角,这位无论是武力还是谋略都极其出众的大将军神色怪异的望着战场那边,笑道,“这四位第二境的全力死战应该能留下一位伪通玄了吧,看来这人确实是个妖邪。”
“但也仅此而已。”龙宫的年轻人摸着腰间逐渐冰凉的玉牌道,“如果不是有还生丹的药力,他也走不到这一步,但也到此结束了。”
一片废墟中,四位第二境一口气落,但每一个人都是纷纷受伤。落百野的眼中唯有那倒影着天下万法的一剑,嘴里喃喃着:“师父啊,您老总说无论是术剑还是意剑到最后都是斩道的一剑,今天徒儿我见到了啊,确实得劲儿。”
而那中央一片凹陷下去的地板中,那位给四位蜕凡境都极大压力的神秘人终于是倒下了,杵剑跪在大坑里,不仅是身上的气机还是体内的生机,都在一泻千里般流逝,再也无力攀升。
“青铜鬼面?这位难道就是大破郢城的纪乡?确实有些门道。”那手持一道黄符的中年道士皮肤白皙,双鬓微白,正是他发出的雷殛叱令,借了天地大势。
此地已是到了西厢外,那气浪也波及了那些女眷,一位位夫人走出来,在层层铁甲间,瞪大着眼睛,要看看那位毁坏将军府的刺客。小双当然也在其中,看着是小巷中救她的那位恩公,当即心里便是急了。
这人怎有这么大的胆子,来闯这龙潭虎穴啊。
这一战远比与西乘老鬼一战更加的艰难,前一次他是措手不及,这一次却是他自投罗网。
纪雍承认他莽撞了,以为长生真气可逃过任何人的灵觉,没想到这府中有能人,竟能布下天罗地网,让他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但他没有后悔,因为最后他在血水模糊下,还是见到了他想见到的人。
看到人群里眼色焦急的女子,纪雍不知为何想起了夜空下的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有那注定看不到的漫天梨花。
他杵着浣溪,挣扎着站起,整个场面瞬间安静,四位高手却松了一口气,心中已明了,这是回光返照,落日余晖而已。
带着青铜鬼面的神秘人望着西方,轻轻地声音却在场都能听见,“对不起,看不了梨花了。”又转下双眼,望着一位女眷道,“小双,到头来还是没有救得了你,对不起。”
傅仰双听着那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声音,还有那一双眼睛,不知为何,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纪雍望着右手,那里面,有一道真正的落日余晖。他左手放在那一张陪了他一年多的青铜鬼面上,终于是缓缓地拿了下来……
在书房外,龙宫的年轻人面色大变,腰间刻着八条蛟龙的玉牌在这时竟传出了龙吟之声。
“真正的,乱世妖邪……” 剑道化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