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月如雪,洒下冰冷的雪花,远方楼阁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朦胧似处于仙境中。
在这寂静的庭院中,百花也因这歌声而绚烂,绽放出最美丽的颜色,一只只昆虫也因此而沉默。
纪雍听着天籁之音,心中一片宁静,他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那时父母健在,他无忧无虑,与玩伴们欢声笑语,互相追逐着,嬉戏打闹。
而这些美好的安逸的记忆在慢慢远去,那末日的场景涌进他的脑海。那恐怖的一天来临,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鲜红的血液流成小溪,尸体躺在村里的每个角落。
他父母将他藏在床底下,却在去关门时,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只触手,直接刺穿他们的头颅,他们倒下,但眼睛却依然死死的瞪着。
此刻纪雍已经泪眼朦胧了,独自站在庭院中,外边是夜夜笙歌,一位位大人物寻欢作乐,而他的心中却是一片悲凉。
“妖邪乱世,为何血屠一地?”
来自心底的叩问,突然这位年纪不大的少年郎眼神变得极为可怕,泪水虽然还挂在眼角,但他此刻心里已经被恨意所侵蚀。
而且,纪雍没有注意到,在他被长袍遮住的大腿上,那把短剑轻颤,一缕缕乌黑色的光芒逐渐钻进他的身体。
“妖若有情亦是凡,人若无情却为魔。公子又何必执着将妖与人分的如此决断呢?”
这时,一声轻微的叹息,随着一阵香风,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如黄鹂鸣叫,又如佩环相击,还如泉水叮咚,如同清澈的山泉,沁人心脾,拂走世间一切的忧愁。
纪雍原本不平的心绪也莫名的平静下来。回过神来,他略微思忖后,便疾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万花曲径中,有一亭台坐落,亭台中有一石桌石凳,石桌上放有一古筝,石桌旁站一人,石凳上座一人。
一月,一亭,两三人,简单如尔。
纪雍来到凉亭外,看着上面背对着自己的女子,语气平淡却透着冷漠:“姑娘言语我并不认同,妖就是妖,就算披上人皮也是狼子野心,妖若杀人便是越界,必遭报应。如果天不降下灾劫,那在下不介意出手惩治,人世间是人的天下,不需要妖怪。”
“你这小人怎么这样?姐姐说的是什么便是什么,你还小,能和姐姐的学识相比吗?”
凉亭中的那位没有发话,伺候在旁的女子这时却转过头来,竟也是位绝色佳人。
这女子二八年纪,两弯细眉如翠柳,眼睛天真无邪,充满灵气,如两汪明净的水井,睫毛扑扇,像是会说话。
姑娘明眸皓齿,雪白的脸庞晶莹剔透,气呼呼地鼓着雪白的腮帮子,显得更加的俏皮可爱。
纪雍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绝色的女子,在稍微的愣神之后,先前故作的大人姿态也保持不住了,瞬间涨红了脸。但他还是倔犟地辩解道:“我也只是在说自己的观点,有些事情本就是在时间的见证下才可以证明错与对。”
“人有好坏之分,妖难道就无好坏之分吗?你口口声声要杀尽妖邪,他们可得罪你了?”这个女子也是要强的主,不服输地追问道。
“是,它们得罪了我。”
纪雍心头纳闷,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姑娘为何要为妖邪们申冤。但尽管如此,纪雍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且语气也恢复了平淡。
夏唯洁也没有想到这看起来不大的少年,回答的竟然如此的决然与冷血。
“妖邪本就应该呆在它们自己的地方,来到人之间,便是越界,越界者无规矩,人犯法尚有官府定罪,何况是没有教化的豺狼野兽。”
“你……”夏唯洁着实被气得不行,鼓着腮帮子,瞪着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亭外的纪雍。
而此刻纪雍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坚定而又决然,背脊挺地笔直,对于妖,他,问心无愧。
那日的巨变,已在他的心灵之中,种下了极强的仇恨!
“姑娘身为人类,却帮着妖邪辩解,莫非你受了它们的恩惠不成?”
“我……”
夏唯洁竟然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得狠狠瞪着大眼睛,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那纪雍恐怕早被她的眼神杀死了。
“小洁。”突然,背对纪雍坐在石凳上的女子再次开口,声音带有清澈而温暖的感觉,先前纪雍听到的歌声,应该是出自于她唇间。
“公子说得没错,时间会验证一切对错。当公子有一天看清尘世后,希望能保持本心,不会乱杀无辜。”
纪雍眉头一皱,显得不以为意,在他眼里,妖就是妖,没有什么可说的,全村上下加上后来又死去的隔壁村,共有五百多口人,全都被那只可怕的非人妖邪冷血屠杀,当作口粮。
他自然已经看透了妖的本质。
纪雍不知道,暗处的短剑在慢慢的散发乌光,而他的身体如一块海绵,静静地吸收这些乌光。
“我也相信,我不会错。”
纪雍想了想,说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委婉的说法,却已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便躬身告辞离去。
“姐姐,这个小人根本就是个顽石,我们为什么还浪费时间来见他。”待到纪雍走后,夏唯洁又发起小脾气来,气呼呼地抱怨。
“你认为李释暄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梨花坡?”女子一边调着琴弦,一边道。
白天她也去了案发现场,李释暄自认为躲得快,但还是被她察觉到了行迹。
“自然是追查凶手去的。”夏唯洁开口,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姐姐,心头却想着莫非姐姐也傻了。
“李释暄为国师弟子,自命不凡,五百多口平民百姓的性命,他想来是不会在意的。”女子手上一顿,美眸中闪动着光芒,“除非他本就是奉命前去,至于能命令他的人,只有一位。”
“大和尚?”夏唯洁眨眨眼,眼中疑惑,“不就是一个平凡的村子吗?那大和尚让李释暄去干什么?”
“本来我也不知道,但我见到这个村庄的唯一幸存者时,我就知道原因了。”
“他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孽。”坐在石凳上的女子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将来人间是战乱或是和平,都在他一念之间。”
“什么是孽?”夏唯洁更犯迷糊了,她确实只有小孩子心性,毕竟她化形之前一直在大山中,并没有来过人间,更不会知道那些辛秘。
“没什么。”女子轻笑回答,“我只是不想让民不聊生,毕竟我已经在人间生活这么多年了。”
“哦哦。”夏唯洁迷迷糊糊地点头,似懂非懂,而后又嘟着小嘴道,“不过这小人真的太坏了,哼哼哼。”然后双眼又暗淡下来,嘀嘀咕咕道,“可是也好可怜,所有的亲友都死了,就他活着出来。”
沉默一阵后,她又轻声道。
“他却是第一个在姐姐的静心曲下依然放不下心里执念的人。”
“千触妖王做的太过了,被妖师们列入必杀名单,竟然惹出了燕秋这等人物,看来世间蛰伏的妖邪又会面临一次洗牌了。”石凳上的女子纤手抚摸着琴弦,叹了口气道。
她去了梨花坡,现场虽然无半点痕迹,可是天地之间,自有可怕的道痕密布,要不是她小心翼翼,恐怕今日也回不来了。
至于李释暄为何没有察觉到,自然是蝼蚁不惧雄鹰。
由此可见,那位传说中的人物,究竟有多大的能力。而眼前这位女子也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我怀疑这个叫纪雍的少年能活着出来,与天师燕秋有莫大的关系。或者说,这个关系我已经能确定了。”女子双眼仿佛洞悉天下事,那种自信与超然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什么关系?”夏唯洁头一抬,来了兴趣。
“自己想!”女子风情万种的白了她一眼,素手纤纤,弹了一下夏唯洁的洁白额头。
“呀。”委屈巴巴捂着额头的夏唯洁又问道:“那姐姐你举行这次聚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这个总该告诉我吧。”
这时女子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此人正是群芳阁的花魁,有仙子之称的伊倾城。
“我本来想要找到‘佑’,不曾想竟然先找到了‘孽’。”伊倾城轻笑着,但笑声却有些苦涩。
“孽反复,佑天吉。两者命运从来就是牵扯不清,既然孽都出现了,那明天或许是一个机会。”伊倾城轻语。
寒月下,人影疏,命途难舛。
…………
次日,天还是灰蒙蒙之时,群芳阁已经热闹非凡了,一位位大人物进入群芳阁,排场惊人,而那些文人骚客则摩拳擦掌,颇有大干一场的样子。
一大早纪雍便被同屋的书生们惊醒,那些人一个个洗脸修眉,一身书卷气,也有几人羽扇纶巾,好不气派。
纪雍本不想来,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昨天的那位小侍女拽过来了,言称在群芳阁留宿的文人,都必须来捧场。
纪雍拧不过,而且白吃白住了一晚,心里也有些不自在,便随她去了。
“据说还可以看到神仙哦。”小侍女名小双,在拉着纪雍来到聚会的斗艳园后,神神秘秘地对纪雍道。
纪雍心头一震,想起了那日所见的情形。
满天金光剑气,丝丝仙光压顶!
虽说当世时,江湖上经常可以听闻到奇闻异事,修行对于那些见识不凡的人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常常也有修行者在江湖上行走,更是让修行界的神秘变得不值一提。
江湖上更不时有哪位前辈名宿出手,击败作恶多端的修行人士的传闻出现,也让江湖人士不再对修行者心怀敬畏之心。
当然,对于平头老百姓来说,修行者们有超出常人的手段,自然还是有敬畏之心,称那些修行有成之辈为仙人。可是,究竟这个人世间是否有真正的仙人,也只有那些修行中人自己知道了。
然而纪雍却知道,世上是有仙人的,真正的仙人!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摸了摸怀中的东西。
有此缘由,纪雍也不着急离去,反正看看也无妨,说不定还能遇到当初的那位大仙人,这次一定要让他收我为徒,请他教我屠妖之法!
………
今天群芳阁颇为热闹,穿梭在人群间的婢女们也是忙得紧,小双将他带到场中后,便忙去送蔬果,斟酒倒茶去了,只留纪雍一人,他也不知道该坐在哪里。
“这次竟然中岳才子华青华天扬也来了这群芳阁,这怕是没人可赢他了。”
人群突然吵杂,纪雍随众人目光望去,只见一青年如众星捧月一般,往场中而来。
见那被称为是中岳才子的华青一身青色宽衣,额宽鼻高,发髻工整,两鬓一缕青丝飘逸,好不潇洒。
“天之青穹,扬才蕴气。这是华公子及冠之时,国师大人为他取的字!”周围的人一听说国师大人时,都露出了满脸的狂热。
纪雍身为梁国百姓,虽然家乡偏远,也是听闻过国师大人的鼎鼎大名。
那位国师在梁国人民的眼中就是神话,无人超越的神话。没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年岁,只知道国师与梁国同时出现,至今仍然在。
“真是爱撑场面……”
纪雍撇了撇嘴,看着场中那位左右拱手还礼,忙的不可开交的青年,觉得这人还是有些可爱的。
而就在这时,群芳阁大门口,响起一声声清晰无比的声音。
“妖师祝徽宇前来捧倾城仙子的场。”
“妖师古潇应邀前来。”
“妖师皇甫政不请自来,望倾城仙子海涵。”
“妖师……”
随着一位位穿着奇怪的人到来,群芳阁的场面顿时安静了。就连华青旁边,也变得鸦雀无声…… 剑道化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