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皇宫,未央殿于主轴线上,九层石阶,步步增高。如果说长平城像是盘踞在大地上的巨龙,那未央殿便是向天的龙首,俯瞰这片人间雄城。
这里是整个大唐的中枢,一切政法皆由这里起始,往大唐的疆域蔓延。
圣后谢晓如执掌的大唐,虽是女子,不输男儿。
竟管年过花甲之年,可谢晓如依旧容貌未老,保持在双十年华,不知多少人暗中垂涎的容貌,在偌大权势的烘托下,更让人生出征服之感。
但是大唐都知道,虽然圣后暗中养着几位漂亮的小太监,但,想要让圣后死心塌地,是绝对不可能的。
未央殿的后面,有一间至圣后执政后才腾出来的小屋子,是整个皇宫禁地中的禁地。
处理完政务,在房间中微微小憩的谢晓如,像是普通家中的女子一样,侧卧在床上,那晶莹的皮肤,微颤的睫毛,在暖暖的阳光下,这个女子像是属于天地,不染一丝红尘气。
“圣后,一位早就应该消失的人,又出现在长平了。”张晦明更加苍老,皮肤松弛,所说的骨肉相连与他来讲,好似本就是一句错误的话。
除了张晦明,在他身后恭恭敬敬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青衫青衣,青缕束发,整个人的气质就像阴云云层中,突然透出的那一束暖阳。
谢晓如没有睁开眼睛,但说了一句轻轻的话语:“你去办。”
张晦明连忙弯腰,退下。
跟在老师身后的年轻男子,不发一言,低眉顺首的跟着出去。
未央殿外,张晦明看着这片长平城,混浊的双眼中,亮起了让人看不清的神秘光彩。
“老师,圣后的是让您看着办,这个度到底在哪里呢?”年轻人恭敬的问道。
张晦明有心提点这一位从北俱芦洲的不周山下来的年轻人,便笑眯眯的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做到哪一步?”
华青扬来大唐已经有两年,不周山下的竹屋里,已经没有了老人,只剩下那一个已经长大的年轻人,无忧无虑的年轻人对竹楼里万卷道破天机的藏书不感兴趣,所以很多书其实都是华青扬一人看完了。
当年随着老头子“陈白衣”游历九州,见过了太多的人事物,在主楼内的书中,都一一得到了验证。而现在他来长平,却是想把从书中得知的,在现实中得到验证。
于是他便道:“人心就算再怎么不值得推敲,但一些危险的想法绝对不能有。或许有人为了李唐江山,有的却是只为了一己私欲,无论哪一种,前者就算有忠义的由头,也不应该有此念头,毕竟天下非一姓之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上层的争斗若总是需要百姓来受苦,那这些上层便不能继续当上层。”
“说得很有理,那后一种呢?”张晦明微笑着看着华青扬。
“为一己私欲者,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非是真有反叛之心,未尝不因势利导,为我所用。”
“这个老夫不赞同。”张晦明摇头,“唯利是图就应该去当商人。如果谁都想乘机要好处,那对于那些安分守己,一心为主的人岂不是一种不公平?”
“依老师只见?”
“杀。”张晦明微笑着说出一个字,却是如寒冬冷风,凉意透彻心骨。
华青扬愣住片刻,“可是有些人可是中流砥柱啊。”
“不不不。”张晦明摇头,“圣后才是大唐真正的基本,其他大臣,不过是执行者而已。”
“吏部尚书在朝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华青扬这次是真的心头感觉到冷意了。吏部在朝中一向与其他五部都牵连甚深,而这次需要剪除的人当中,正是有吏部的那位老尚书!
张晦明迈步,步履蹒跚的往楼梯下走,“正好,谢晟不是可以上来了吗?”
“咱们这位圣后啊,太孤独了。”张晦明驻足后扭头看了一眼未央殿,这才又像农家老汉一般缓步走下石阶。
……
此时的老尚书柳斯,正在房间里哭得稀里哗啦。
“王爷,老臣终于又见到你了!”柳斯作为三朝老臣,对李唐感情深厚,这老来又看到了李氏皇室血脉,真是悲从中来,“记得先帝当年……”
人老了就是容易怀旧,李承凤也没有打断他,只是微笑的听着。说到当今圣后的事情,柳斯咬牙切齿,说其谋杀亲子,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说她私下淫乱,将整个皇宫弄得乌烟瘴气。总之在他口中的谢晓如,是十足的恶妇!
“当年王爷突然暴毙,我就觉得有蹊跷,谢晓如那贱人,竟然不让任何人过问这件事。这些年王爷一定流于民间,吃了很多的苦!”柳斯一想到这些,就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柳伯父快快请起。”李承凤微笑着扶起柳斯,让他坐到自己旁边。身边站着的君诸己一脸淡然,说道:“这次王爷回来,就是想让谢晓如,让出那篡夺而来的皇位,大唐的帝王,只能是李氏。”
李承凤笑道,“老尚书可助我问问,朝中有哪些有志之士?这些年我对那个位置已经看淡,但也决不允许他姓误我大唐,坏我李唐基业!”
“王爷!”柳斯立即跪下,“老臣愿意拥王爷为天子!”
君诸己暗暗点头。自从李承凤暴毙后的这些年来,他在朝中一直得不到重用,现在还是一介白衣。谁也能想到,当年名满京城,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一直蹉跎着时光,在谢晓如成为圣后期间,一直流落于青楼巷弄呢。
尽管他知道现在的李承凤或许不是以前的那一位,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身体里流着的是皇室正统,那他君诸己便会无条件的支持。
读书人“天地君亲师位”,君是正统,而不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听说宫中本王有一侄儿文韬武略、熟读古今通史,负治国经略之道,可是就是被谢晓如压得死死的,处境堪忧,可有此事?”李承凤问道。
“是十三皇子。”柳斯答道,“东宫太子整日饮酒作乐,毫不理会朝堂局势,毫无治国为君之才,反而被谢晓如立为太子,十三皇子在宫中却过得比穷苦人家还不如,她这是要断我大唐未来啊!王爷你一定要为天下百姓着想,早日铲除谢晓如这个乱国之人!”
“王爷现在回到了长平,必定一呼百应。王公大臣们也都会支持的。”君诸己在旁搭腔,其实他心头紧张的是李承凤万一不想坐上那个位置,他岂不是又将无出头之地。所以这句话其实就是在提醒李承凤,十三皇子毕竟还小,在宫中没有多少真正拥护他的大臣,只有你虢王,才算得上名正言顺!
李承凤沉吟片刻,屋中的气氛顿时沉了下去,两人都紧盯着他,最后李承凤才笑道:“那就劳烦老尚书尽快促成我与诸位大臣的见面吧。”
………
东海龙宫位于三十六岛中的龙岛,在东海三十六岛中央,其余岛屿像是众星拱月一般,将龙岛拥护在中央。
说是岛屿,其实地面宽广,不输大唐一郡之地。
繁华的港口,九州汇港,有一名名叫肖浪的普通人下了船。
“这次一定能转一大笔的地精石,我还不信自己不能修行了!”肖浪心里满是憧憬。
在港口出口,却排起了长队,大家来龙岛做生意或者套口饭吃的人都抱怨不休。
“这是怎么了?”肖浪随口问前边的一人,一边踮起脚往前边看去,只见队伍前方,十多位身穿碧绿鳞甲的扈龙卫站着,目光似刀,盯着队伍中的人。
那边一个黄裳女子盘腿坐在一货箱上,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好像是龙宫传来什么搜查令,似乎有图谋不轨之人想要潜入龙岛。”前边那人也随口答道。
肖浪心中当然没有任何慌乱,他是来和龙宫的人谈生意的,可不是什么图谋不轨之人。
他一边探头往前边望去,突然目光一凝,因为他看到那个黄裳女子的身边,一条有一条的丝线散发着光芒,不断的从经过旁边的路人身上扫过。
那些丝线像是如雾如幻,如缕缕青烟。
“花眼了?”揉了揉眼睛,肖浪又再看不见那些烟雾了。
当然肖浪不知道,那边的女子忽然睁开了双眼,“奇怪,刚才好像感受到了若有似无的妖气。”
肖浪从黄裳女子身边坦然路过,紧了紧身后的包裹,直往龙宫而去。
路过繁华的街市,肖浪心头更加紧张。身后包裹里可就是自己的身家性命,里面装着的有那块和定海针相连的罗盘,也有自己想了半天的契约合同。倒是后直接与龙宫商谈,也有底气。
心头紧张,当然不敢走在人多吵杂的地方,万一有个闪失,肖浪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于是就往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去。
可是他不知道身后有两个壮汉,跟着他走进了寂寥无人的巷子。
夜晚,风急雨骤。狂风中,白天还是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现在都已经一人不见。狂风暴雨,夹渣着咸咸的海水腥味,冲刷着这座历经几万年的岛屿。
肖浪迷迷糊糊的醒来,觉得自己像是吃了海味一般,口中腥臭难忍。赶紧下床倒了两杯茶水漱口。
头有些晕沉,看着屋子里,发现包裹还在床上,肖浪迷茫:“这是哪里?”
听得外边吵闹,肖浪推门一看,却见楼下大堂中,一位位食客胡吃海喝,不亦乐乎。旁边经过的小二笑着打招呼,“客官晚上好。”
“我什么时候来的客栈?”肖浪脑袋更晕了。
一阵海腥传来,大门被打开,所有食客瞬间熄声。一大队身穿碧绿鳞甲的扈龙卫进来,为首那人正是白天见到的黄裳女子。
“这就是龙宫的龙云菲吧,真是个尤物。”旁边客房的住户也出来,站在楼阁栏杆上,对着下边评头论足。
“听说是白天在附近的巷子里发现了两具尸体,死相难看。这龙云菲正是追查这件事的。”
“怎么个难看法?”肖浪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
“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抠了眼睛,而且还通过眼睛,把脑子给吸来吃了。可能是有妖怪潜入龙岛了。”那人脸色微白,好像真的见过那两具尸体一样,“附近的客栈都得查一遍,说不定你旁边的人就是个妖怪。”
肖浪听得绘声绘色的描述,加上口中还未退去的腥味,顿时感觉一阵反胃,打了几个干呕,慌张推门进屋了。
楼下,龙云菲瞬间抬头,看向了行为异常的肖浪。
肖浪干呕了一阵,刚洗了洗冷水脸,屋门便被粗暴的踢开。
转头一看,一冷峻的扈龙卫正紧盯着他。黄裳女子背着手走进屋中,“你是何人?见我为何要躲?”
“我我我……”肖浪磕巴着,目光不自觉的瞟向床上的包袱。
龙云菲目光一凝,身影瞬间出现在床边,拿起了包裹。
“那是我的!”肖浪紧张着伸手就要抢,龙云菲冷哼一声,一股可怕的压力瞬间压在肖浪肩头,肖浪顿时吐出一口鲜血,趴在了地上!
“这是何物?”龙云菲看着里面的罗盘,淡淡地问道。
肖浪依旧被无形的气势按在地上,咬牙恨声道:“这就是龙宫的作派吗?竟然强抢他人财物!”
龙云菲缓缓蹲下,一双原本淡然的黑色眸子,转化成为了金色瞳孔,可怕的压力直逼肖浪的灵魂深处,“我不想问第二遍。”
肖浪咬着牙关,鲜血就从牙缝中渗出,不仅如此,他的脑袋昏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从脑子里冲出来一样,浑身如坠落海水之中,难受至极。
“这是定位罗盘……我来是与龙宫做生意的。我发现了一处听海石……”肖浪艰难的开口,总算将来意说清楚。
龙云菲金色瞳孔中略有诧异,她能看出这个人毫无修为,却是没想到,在她通玄圆满的大势之下,竟然还能开口说话。
肖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压力一松,他就像是刚从水下出来一样,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龙云菲放下罗盘,起身离开,“明日会有人与你接触,打扰了。”
从生死关走了一遭的肖浪,冷汗夹背。
第二天一早,一个腰间挂着玉牌的年轻公子敲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我姐让我过来跟你谈买卖的,我是龙子乾。”
…………
白龙寺山下的小镇,客栈里正愁得发霉的阿三无聊的用食指,摆弄着陶碗中的水。
自从白龙寺上一个大光头带着一个小光头住下之后,镇子里的江湖人就莫名奇妙的少了很多了,客栈的生意自然也就淡了下来。
忽然他眼睛一亮,因为那个漂亮的公子又进门了。穿着艳色衣服的公子,长得可真白啊。阿三看着水碗中黑黑的自己,有些小得意,都没有我黑,我这叫天生异象吧!
熟练的站起身,套了几句热乎,暗红衣服的“公子”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客栈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亮亮的小太阳,那是一颗反射着太阳光的大脑袋。
“唉,你不许进!”阿三看到这个和尚就来气,就是因为他和另一个大和尚住在了白龙寺,客栈的生意才不好的,阿三自然不会给这个和尚什么好脸色。
“小黑人,我是跟着那位小公子来的,你敢不让我进?”年轻和尚眉清目秀,性格活泼,一点也不恼怒,就是有点着急。因为他想告诉那位“公子”,刚才他的眼睛可不是故意往那里看的啊!
“你先别动啊!”阿三威胁着,让年轻和尚别动,后者果然有些懵的没动了。阿三赶紧抬了一条长凳挡在年轻和尚面前,“就是不许你进!”
年轻和尚顿时瞪着眼,死死地盯着对方。阿三毫不退让,眼睛瞪大,不死不休!
“阿三你干嘛呢?”掌柜的从后院出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不满,“给你工钱是让你干活的!”
阿三顿时怂了,缩了缩头赶忙把板凳放回桌子边,拿着抹布装模作样的四处擦拭。
年轻和尚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桌子边,端起上面的陶碗,不顾阿三惊悚额表情,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豪迈道:“好酒!”
“怎么了?”和尚见阿三眼神不对劲,疑惑的问道。
“啊,没啥。”阿三不自然的躲闪着和尚的目光,然后转移话题道,“这是水,你怎么说是酒?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
“我没有说谎啊。对你来说是水,可我喝起来就是酒,你管我?”和尚翻了个白眼,忽然捂住肚子!“你这酒……”
“怎么了?吃坏肚子了?”阿三顿时紧张了,这水刚才可是自己用来洗手的啊,被和尚喝了,不会就拉肚子了吧。
“有毒。”和尚艰难吐出两个字,倒在桌面上。砰!的一声,应该挺疼的,阿三收起心里的紧张,“少给我装蒜。”
和尚果然笑嘻嘻的“挺尸”了。
看着两人的打闹,客栈掌柜的,细小的眼睛中,一丝可怕的杀机悄然而逝。
“和尚,你上来。”楼上走廊,一个悦耳的声音出现,暗红衣服的陶虞冷冷地招呼一句,然后进入房间。
和尚摆脱阿三的纠缠,一边上楼梯,一边嘱咐:“阿三,给我上酒来哈。”
“滚你个光头蛋!”阿三笑嘻嘻的骂了一句,看着和尚进了房间,内心不禁有点失落。“怎么不叫我一起玩呢?”他黯然的想道。
屋内,陶虞紧盯着和尚,两人都没有说话。
“会是谁?”
“问我?我又不是大和尚,一点都看不清楚啊,愁。”
“阿三?”
“哈!就阿三那傻子脑袋?不过刚才那碗酒还挺冰凉的,看来是要冬天了。天气有点冷,记得加衣服哈。”
“掌柜的?”
“我看有点像。”
“目的?”
“可能是来扼杀我这个天才的吧。”和尚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
陶虞顿时一脚将其踢出窗子,落在后街去了。
“陶姑娘,下次再来找你玩哈。”和尚轻松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溜烟跑掉了。
陶虞沉着脸色,看着下边的两人,不,或许是一人一妖,也或许都不是人。
…………
剑宗,青衫少年郎醉醺醺的靠在树边,“走累了,歇息歇息。”
忽然他的醉眼看到了林深处,一间破败的茅草房。
“这沧州什么都好,就是太冷了。刚好前方可休息。去也。”少年郎对着手中的酒壶说着话,然后歪歪倒倒的向茅草屋去了。
走近,一个邋遢的老头正背对着他,像是在大快朵颐。
“老伯,有食不可无酒,你我快快喝一杯!”少年郎做到了石头对面,醉眼看向那个老人。
他嘴里鲜血淋漓,嚼着剑刃。
咧嘴一笑,含糊不清的道:“你来啦!”
老人的瞳孔犹如一口利剑,青衫少年郎瞬间清醒。 剑道化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