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纪雍,他出了门口,眼睛看东西时已有重影,他一路跌跌撞撞,艰难的前行,只是心里却满是苦。
他初次出村,两个月里,他虽说走过了几个大城市,但他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委屈。
在原来的村庄里,农民都朴实,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高低贵贱。在纪雍幼小的心灵看来,就算是老村长家里的大黄狗也比这些人善良。
“爹娘,我好想你们。”
纪雍感觉脑袋越来越昏沉,脚步越来越重。心灵与身体的伤害下,他很害怕自己就这样死去。
“我想回家。”纪雍毕竟还是十岁大的孩子,在受到委屈后,心里想的第一个港湾就是温馨的家。不过他一念至此,眼里又布满了泪水。
“是啊,我没有家了……”
终于,最后的希望落下,纪雍再也承受不住肩上的重负,晕倒在大街上,人群密集的地方。
周围一位位行人走过他身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接着离开。人影晃晃,时间像是加快,一位位匆忙的行人经过旁边,留下最多的还是怜悯的眼神而已。
…………
纪雍还是回到了家里,他在父母蹦蹦跳跳和儿时的小伙伴爬门前的大树,掏鸟窝。
到严厉的老村长家去挑逗有大尾巴的大黄狗,最后在家里被父母训斥。
可转眼间,一切都消失了。一片大火燃过,村庄像是经历洗劫一般,石砌的围墙倒了,鸡犬相闻再也回不去,整个村庄只有他一个人。
纪雍站在这片漆黑的暗夜中,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发现的只是一条条没有生命的冰冷尸体。
纪雍大声尖叫着,刺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村子,他奔跑,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一路上血红色的天空更让他恐惧,紧接着他看到白光闪烁的地方,他父母安详地站在那里,朝着他微笑着挥手,他像是找到了依靠,飞奔而去。
“呜呜……爹娘,终于找到你们了,我还以为你们不要小雍了呢。”纪雍扑倒在父母的怀里,痛哭流涕,却感受不到一点的温度。
“小雍,这个木匣子里是我们的传家之宝,不管怎么样都不要丢了它。”父亲的语气非常的生硬,每个语气停顿的时间都一样的。
纪雍并没有在意,他的眼睛好奇的盯着父亲手中突然出现的木匣子。
“里面是什么呀?”
纪雍接过来,缓缓地打开了木匣子,在里面,一把精致的匕首静静地躺在里面。
突然,乌光突起,化作一条丝线钻进了纪雍的眉心里。
纪雍只感觉脑袋一疼,接着,记忆中那双碧绿的眼睛,深刻于脑海!
一个怪物出现在他记忆里,一只只触手到处飞扬,洞穿一个个亲人的脑袋。
纪雍记起了所有,或许说是想起了他记忆里一直回避的场景!
顿时他泪流满面,这相当于当日的场景重现,他又一次经历了失去的痛苦。
纪雍失魂地跌倒在地上,小手捂着张大的嘴,眼里泪水夺眶而出,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在呜咽。
“杀!”
终于他不再有声音,泪水虽然依然挂着,但眼瞳已经发红,有邪气出现。
“杀!”
他坚强地站起来,手里紧握着木匣子中的匕首,眼睛盯着半空中的怪物,第二次说出了这个字。
“杀!!”
第三次,强大的杀气透体而出,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能有的。在他眉心处,一个乌黑的古字出现,如果仔细分辨,就可以发现,这是一个“孽”字。
怪物肆虐的狞笑,周围人的惨叫,牲畜们的恐惧声,和纪雍周围的安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等他眨眼,再次睁开时,现实与梦境结合,他看到的是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
四目相对,久久不语,纪雍脸色从狰狞到安详,对面的那双眼睛依旧是挂着童真的疑惑。
“小哥哥,你怎么啦?”
良久后,对方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是那么清澈。
纪雍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这个小乞丐。
这是一个多么天真无邪的孩子啊,他有大眼睛,七八岁的样子,小脸蛋虽然脏兮兮的,但里面肯定是如玉的洁白,头发乱蓬蓬的,并不是很长,睫毛弯长,像一个羞涩的小女孩。
“小哥哥,你干嘛盯着小饭看?”小乞丐被纪雍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然,顿时鼓着腮帮子,也不示弱地盯着他。
就这样,在这个破庙里,大眼对小眼,两个年岁相差不大的两个小孩又这样瞪了良久。
“呀!”突然小乞丐跳了起来,焦急地跑道对面,在那里有一个小火堆,小乞丐急忙用手,突然又缩回来,用一根棍子在小火堆里刨起来。
没多久,一个黑湫湫的东西被刨了出来,小乞丐一喜,颠着手里的东西朝纪雍走来。
“大红薯,嘿嘿。”小乞丐走来,把手里的东西掰了一半给他,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小乞丐一边吃着红薯,一边从破庙上看去,盯着黑得深沉的夜空,嘴角还挂着纯真的笑容。
纪雍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接过红薯就咬了一口,一个嘴巴都黑了,见小乞丐看着夜空,也和他一起看着黑漆漆夜空。
“谢谢小饭弟弟。”纪雍看着夜空,那黑色不见底的夜空深邃得吓人,他感到了人的渺小,慢慢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小哥哥是不是不开心啊?”小乞丐自称小饭,童真的问道,双眼盯着纪雍。
纪雍摇了摇头,看着小饭,又打量了这个栖身的破庙,问道:“小饭,你父母呢?”
“我没有见过他们,我只是被郭爷爷养大的,每天都和郭爷爷去路边,那些好人都会给我们钱。”
小饭在微笑着说着这样艰苦的岁月,仿佛不是他所经历的一般。
“可是郭爷爷在前一个月睡觉了,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纪雍听言心头一苦,按照小饭所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母,而在前一个月唯一收养他的老乞丐也死了。
纪雍默然,他有父母,家境虽说不是很好,但也比小饭好十倍,他好歹也在父母面前生活了十年,而这个小乞丐却连父母都没有见过。比起这个小乞丐的遭遇,纪雍实在是算幸运的了。
人们只要做到知足,就能常乐,但得到后又再失去,便会有怨言。
不知道什么时候,北风呼啸,吹进了破庙,在黑色的夜空中,几片雪花飘落而下,落在并排坐着的两人脸上。
北风寒冷刺骨,破庙透露着满天的飞雪,寒夜里,风雪交加,一场暴风雪肆虐。
在不远的华都,红彤彤的灯火夜夜不熄,一朵朵烛火摇曳,今夜很多人难眠。
群芳阁中,绝世出尘的女子身披貂裘,站在寒窗前,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一位位妖师在群芳阁外的客栈住下,在客栈屋顶,一位男子独立,漫天的飞雪盖住了大地,银装素裹,掩盖了普通人永远无法得知的世界。
男子目光柔和,唇边一管玉箫,手指轻点着,一曲《飞雪》吹出,在这雪夜中飘得很远,点点雪花更加的猛烈,夜也更加寒冷了。
破庙里,小饭吃饱,一个人跑到外边去玩雪,实则他是太冷了,需要运动来御寒。
而纪雍虽说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但却觉得这年的冬天没有往年那样寒冷。
不知道为何,纪雍站起来也没有感到一点疼痛,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疤了,他甩了甩胳膊,大口吸了一口寒风,也没有感觉任何的不妥。
这让他很惊讶,他是记得自己被伤了肺腑,但现在一觉醒来似乎已经好了。
胜邪剑安静地躺在地上的干草上,朴实无华,但纪雍知道,自己恐怕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胜邪剑改变了。
纪雍默默地捡地上的短剑,古朴的剑身,乌黑发亮,就像他自己一样普通,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看着在雪地中玩耍的小饭,他心头微动,也许只有这样容易满足的人心,才会有最快乐的人生吧。
但是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从那可怕的怪物屠杀了他的村子后,他的心头就有了浓厚的阴影,让他无法呼吸。
他背负的是一条条人命,这种重担催促着他向前,一刻也容不得他停歇。
最难熬的一条路,是复仇路……
纪雍目光渐渐的凝实,紧握着手上的胜邪,眺望对面不远的那座都城,嘴角微微挑起,不做言语。
“小饭。”
纪雍反手把胜邪插在地上,走出破庙,迎上了这场暴风雪。寒风凛冽,吹动了他宽大的儒袍,雪花飞落在他发间。
正在忙着堆雪人的小饭听到纪雍叫他,微微一愣,不解地看着破庙门口的纪雍。
看着小饭那天真的双瞳,纪雍那幼稚的小脸上终于扬起了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阳光的笑脸。
“我们一起堆一个最大的雪人吧……”
两人年纪相仿,虽然一个心思重重,但另一个确实无忧无虑活泼好动,渐渐的一个雪人被堆了起来。
两人在雪地中大闹起来,你追我赶。纪雍沉郁的心情也不自觉被小饭所感染,嬉笑声在这破庙外响彻夜空。
破庙中已经看不清是什么神祗的泥像,那面容仿佛依然那么慈祥与和善。
……
华都群芳阁凭栏处,夏唯洁走到伊倾城身后和她一起看着夜空。
“姐姐,你说那个小人儿是不是从那个村庄里出来的?”
伊倾城点点头,叹气道:“以他对妖的仇恨,日后必为妖界之祸……”
“那他家人不是都没了,好可怜。”夏唯洁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伊倾城语气中的提醒,依然还自顾自的道,“那妖王做的太可恶了,我得怎么补偿那个小人儿呢?”
“小洁,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伊倾城有些无语的点了下对方的额头。后者连忙点头,“听着呢听着呢,姐姐,你说那村庄究竟发生了什么?连燕秋都去了?”
伊倾城颇为无奈的转身进屋,“跟我来罢。”
……
夜深,破庙外疯跑的两人实在受不了寒冷,相互依偎着睡在庙里一块相对完整的墙后,下面有枯草,应该就是小饭的“床铺”了。
纪雍年纪稍长,将小饭搂在怀里,相互取暖。
“小饭,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黑夜里的纪雍,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好啊,故事里有吃的吗?”小饭期待的看着纪雍。
纪雍点点头,仿佛寒夜太冷,又忍不住把小饭抱紧了些,声音有些痛苦传来。
“我家附近有一片梨花坡,梨花坡下,有一条小河,小河上有一座木桥,木桥尽头有一颗好大的枫树。那天我在枫树下……” 剑道化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