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整个场中,无论是己方军队还是敌方军队皆是如此。
城下几百铁骑驻足不前,那前方有一具尸体,被长矛钉在地面,尸体挂在长矛中间,鲜血滚滚落地之声清晰可闻。宋子仙依然瘫坐在趴在地面的马背上,完全被这一幕震惊,犹如魔怔了一般。在场的所有人,对于眼前一幕,就算时间过了再久也不会忘记。
那位横空而来的鬼面,深深地烙印在了军人们的心里。让他们即敬佩又恐惧。
“退兵!”宋子仙见军心不稳,当即下令退兵。一场本是瓮中捉鳖的战役就此胎死腹中。
终于,城墙上的士兵回过神来,一位位大呼纪雍之名。声音犹如海啸般,响彻整片荒原城。陈霸先、王僧辩二人相视苦笑,这纪雍之名恐怕不时便要响彻三军了。
而做为当事人的纪雍则无喜无悲,盘坐在地上,闭目调息。老头子将想要扶起纪雍的陈霸先拦下,说道:“你小子充什么英雄,你以为空中借力很容易么?那一下就可要了他半条命。真气混乱后又一剑杀黄鸣,更是伤上加伤,而后接连又使出剑气化蜃楼、虚空借力腾身。这小子现在还有一口气便是命大了。”
陈霸先只觉得这攻势凶猛,完全没有想到其中凶险,这样想来,如果自己这样行事,恐怕已经经脉断裂而死了。
老头见王僧辩欲言又止,便道:“你们去打你们的落水狗,老头子我就在这为他护法便是。”陈霸先感激的望了一眼看门老头,微微拱手后和王僧辩下了城墙,披上战甲,身后则是早已经原地待命的三千铁骑!
“出城!”
陈霸先下令,荒原城城门大开,其率领两千铁骑往东而去,王僧辩则带领其余部署往南直下,携包围之势,围追堵截宋子仙部。
晨曦破开云雾,一缕紫气东来。
城墙上,纪雍缓缓转醒,虽气色不佳,却已无性命之危。
“多谢前辈护法。”纪雍感谢道。一旁的老头啧啧称奇,围着纪雍绕了几个圈,审视着道:“怎么会好得这么快呢?照理来说应该两天不能动弹啊?”
纪雍笑而不语,到了现在,他当然知道长生真气的珍贵了,他凭空生力并没有老头说得那般的困难,这一切的不可思议都得益于《长生真经》的玄妙。
真气借助天地环境、随心而动,将这种强提真气所给经脉带来的伤害减至最小。真正让纪雍感到棘手的却是那最后一柄长矛。
剑气化蜃楼将他体内的真气全部调到体外,体内空虚,长矛上所带的劲气入体,没被及时化解,而后又将返体的真气用于掷出长矛,借力腾升,这样一来便真可以称得上是油尽灯枯了。
纪雍这一晚梳理真气,化解劲气,好在他的经脉早已今非昔比,没有受到多少损伤,不然才是个棘手的事。尽管如此他也要好好修养半月才能完全恢复正常。
“吃前辈三掌这件事恐怕要延迟了。”纪雍苦笑道。看门老头脸色有些黯然,摆了摆手道:“反正这里有吃有喝,不着急。等我掏空你的秘密后一定杀了你,不然我那无敌的三掌就算不上正真的无敌。”
纪雍汗颜,也不管看门老头的疯言疯语。举目眺望东方,目极之处也看不见金陵城。
“你们要等着我,等我回来,不管是想见我或是不想见我的人。”
……
在遥远的中原华都,一位全身纯白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小孩往北而去,经青天谷驻足半月有余,小孩三座天宫大开,青天谷神威浩荡,诸多邪魔避退。纯白青年遂带着小孩化作白虹,飞掠过齐国上空,回到白首山黄庭仙宗。
在青天谷恭送青年的三位年轻人,一位往东入东海、一位往南进沙漠、一位则留在了青天谷。
同一天里,从北方齐国秘密来了一辆马车进入华都,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裙的柔弱女子走下马车,泪眼婆娑的被一位长得颇为骇人的壮汉揽在怀中。半月后壮汉带着女子离开华都,回到了金陵。
九州划东西,中原、西荒、东海、沧、景五州为东;另有海外四州曰:东胜神州、西牛贺洲、北俱芦洲、南蟾部州。
一个月以前,东胜神州大唐首善之地长平城中离开了一位白衣僧人,大唐皇帝犹如三十年前一样相送,唯一不同的是:僧人已经无需骑白马。
白衣僧人乘一叶扁舟,渡过无尽海域,一个月在海上度过,而后独自一人踏上了西荒的土地,一路向东而行。
路经白龙寺,白衣僧人金刚怒目,与法号为:那个的和尚大打出手,而让世人疑惑的却是,事后白衣僧人畅然大笑着,踏出寺门。引得西荒佛庙圣光普照,十万苦行僧出西荒,传道中原、沧州、景州。
过血鼎山脚下,邪门领袖血意真下山,两人相顾一笑,血意真拱手相送。
而同样是在一个月前,东海唯一的顶尖势力龙宫中,一位粉雕玉琢的女孩出世,引得整个龙宫震动。
在龙宫的禁地深处,龙潭之中有天龙。天龙腾空而鸣,布云施雨,整个东海下起瓢泼大雨,持续了一月有余。
在各地辅佐潜龙的龙宫弟子皆受召回到了龙宫,下到龙宫地底,镇压魔物。
而那位才出生一个月的女孩,却已然有了三四岁的样子,整个龙宫之中都是小女孩的欢声笑语。
…………
转眼间又是半月过去,这半个月纪雍有事儿没事儿就去和看门老头子喝酒,酒后便请教对方武功,虽说老头子不用剑,但所谓武道一途殊途同归。
在老头子的教导下,纪雍的剑术突飞猛进,收益匪浅。当然他的剑法依然是有势无招,唯有剑势骇人,剑招却一招不会。但是剑势较之以前更加的无漏,要说以前的袅袅式可谓破绽百出,而以前的风吼式则需要长时间的蓄势,这些都是剑势的漏洞。
但经过老头子的教导改正,却将这些漏洞减到了最小,不再容易被人轻易破去。
当然,其间纪雍也有心让老头子教他真正的剑法,可是老头死活不愿,还语重心长地教导说:“剑势已成何必舍本逐末?剑招学多了出剑便会变得死板,实在是大大的不可取。”
纪雍则是一脸的鄙视,心头一直觉得这老头是不肯教他上乘剑术,怕自己把他打败了。
又是半月,纪雍其间吃了老头子六掌,每次吃了三掌后都要躺在地上一天不能动弹,等长生真气将体内劲气化尽才能爬起来。
这样一来老头子当然不好意思不拿出真功夫教纪雍了,先后教了纪雍随风步和移山掌。随风步便是老头的看家本领之一,大成的随风步就连骏马都能赶上,当时陈霸先便是吃了苦头的。而移山掌更是不得了,一人之力抗天威啊,刚劲无匹,缺点则是消耗极大,就连老头子也不敢轻易动用。
这一天,秋风萧瑟,晚秋已至。
荒原城府中好不容易搞来的金枫树落得个干干净净,像是秃头的扫帚一般,望着有些昏暗的天空无病呻吟。
征战一月有余的陈霸先抱着头盔走进院中,浑身的煞气将树上最后一张金色枫叶震下,引得正看着金枫树的老头子愣愣出神。
这一个多月的征战,陈霸先与王僧辩部队会师,两人将分散渗透的兵力全部聚集起来,陈霸先走水路一路下江陵,王僧辩一路破城攻敌,十月兵临郢城,将宋子仙部队堵死在了郢城中。又有陈霸先窥于江陵虎视眈眈,宋子仙部队全灭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大局已定,过几天我们便要撤出荒原城了。”陈霸先道,“你可以回中原了。”
纪雍也像老头子一般愣神了,一边喃喃道:“是啊,我可以回中原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纪雍来西荒也差不多有两年了,离开家乡放逐西荒两年。
这两年他经历了多少心酸,恐怕只有他一人知道。
王之趁、老魔叶侯、左禹、血意真、谷雨诗、虞卿、花脸宁仙奇、舒云儿……认识了很多人,但又有几人是他真正的朋友,恐怕也只有一起大闹血鼎山的宁仙奇了吧。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他收获了一张青铜鬼面还有一身妖血。
自嘲之后纪雍心头发闷,想起中原发生的事,何曾又是愉快的经历呢?两年未曾回家为双亲扫墓,那坟上的荒草该有多高了呢?失散的小饭还活着么?夏唯洁到哪里去了?他的生死仇人李释暄又走到了哪一步?
不得不说比起西荒,他心里的牵挂的,还是中原更多一些。
“明天我想去矿场看看。”纪雍最后叹气道,他在那里再起道引,开了上丹田的清气。还有一位老朋友,那个大蜘蛛。不知道一年过去了,它怎么样了。
陈霸先神色微动道:“明天我陪你去。”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突然愣神的老头子终于开口说话了,此时的他不像往日一般不着调,眼神平静,不起波澜。然在纪雍敏锐的灵觉之中,恍恍惚惚间觉得有一道无形的意志从老头身上腾起,那种感觉他遇到过,当年武顾城初一观雪悟道通玄,身上腾起的正是这种气势!
脚下庭院中,铺满地上的金色枫叶被无形的气机牵引着,缓缓直立而起,悬浮在半空中,纪雍拉着陈霸先一跃而起,躲在房顶上远远观望。
庭院中老头子气息起伏不定,满庭落叶起起落落。
“一叶落而知秋气尽。”老头子再说一句话。只见刚还是新鲜的枫叶,在缓缓的枯萎,叶中的水分都被蒸干了。
“一叶落才知天道无。”
三叶落毕,庭院中哪还有一张枫叶,都随风化作了飞灰。老头子气息平复,望着光秃秃的金枫树低头不语。
纪雍跳下房梁,拍了拍老头的肩膀问道:“突破了?”老头子一脸的垂头丧气,蹲在树旁默不作声。
纪雍望了眼干干净净地庭院笑道:“以后你不仅可以看门,还可以扫地嘛,不用垂头丧气的。”
老头子斜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吃我三掌如何?”
一缕风起,二缕风起。一老一少消失在了原地,远方传来老人家浑厚的声音。
“吃我一掌!” 剑道化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