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着绿衣下红裳，浅雅轻抹秋色妆。绿蕊托出金玉碧，徐风阵阵送清香。这是菊中珍品‘绿衣红裳’，虽然是少见，也值不得这么大惊小怪的。”这声音清亮中带着几分故作的深沉，顾昭平一听便知道是洪庆雯正在望花兴叹，果然便听得她又说，“唉，你说这宫中的花开得再好，没人欣赏岂不是可惜了。”

　　“这区区几朵花，能得长公主几句赞赏，就已经是它们天大的福分，还说什么可惜？”顾昭平绕过一片长势旺盛的丹桂树，便见洪庆雯正蹲在菊花丛中，托着下巴一脸哀怨。

　　看到顾昭平走来，洪庆雯倏地站起身，“噗嗤”一声大笑起来：“你这一副狼狈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

　　顾昭平不在意地说道：“刚刚路过颐华宫，那浇花的太监误将我当成了亟需甘露的花草，兜头浇了我一身的水。原是想去你宫里借身衣裳换上，谁知道你不好好呆在宫里，偏偏跑到后苑来了，累得我一路上找来，被人看了不少笑话去。”

　　洪庆雯问嘲讽道：“你有哪一点看起来像花？我看像根野草还差不多。不过颐华宫那么偏的地方，你没事跑那里去做什么？”

　　顾昭平说道：“我从太后宫里过来的，正好路过。”

　　洪庆雯上下打量着她的狼狈样，嗤笑道：“以前我最喜欢的就是看那个姓顾的女人的笑话，现在她不在了，我最喜欢看的就是你的笑话。我正无聊着呢，还真是谢谢你，把自己变成了笑话送上门来让我看。”

　　顾昭平也不生气，拖长声音说道：“刚刚在长乐宫，太后拉着我的手说，兴庆年纪也不小了，是该给她找个婆家把她嫁了，太后还问我意见来着，我看你既然闲得无聊，我还真不介意帮太后琢磨琢磨这件事情。”

　　话音才刚刚落定，顾昭平便见洪庆雯柳眉倒竖，气得一脚将刚刚被她夸赞怜惜的“绿衣红裳”踹翻在地，厉声道：“你给我闭嘴，要是再敢提我的亲事，我撕了你的嘴。”

　　顾昭平挑了挑眉：“你打得过我吗？”

　　洪庆雯又羞又气：“你……”

　　顾昭平将粘在脸上的长发勾到而后，说道：“好了，我不是专程来逗你玩的，那么认真做什么。我今天进宫来是给皇后和太后请安来的。我在太后宫里的时候跟她提到我今天中午要去登山，她见你这些日子吵着要出宫去玩，就叫我带你一同去。不过，我看你应该是没什么兴趣跟我一起的，我也只是做做样子，过来问问你才算不驳了太后的面子。现在我问也问过了，那我走了。”

　　“你站住。”洪庆雯叫住她，“你有那么好心吗？不会是想耍什么坏招吧？”

　　“说了是太后叫我来找你的，还疑心病这么重。你爱去不去。”顾昭平翻了个白眼，转身便走。

　　宫女小声问道：“长公主，怎么办？”

　　洪庆雯一跺脚，追了上去：“哎，等等，你等等我……”

　　未出嫁的公主是不可以随意出宫的，洪庆雯求过洪晟钧多次，每次都是被一顿斥责，就没了下文。林太后的意思，是叫顾昭平带着洪庆雯偷偷溜出宫去，不要让人知道。顾昭平便叫洪庆雯和她并肩坐在轿子里，带着她大摇大摆地逼向宫门。出宫门的时候，守卫的禁卫虽然有意检查轿子，但顾昭平有金牌在手，禁卫也不敢强行搜查，很顺利地就出了宫。

　　洪庆雯悄悄掀起帘子看了后面一眼，问道：“你怎么这么大胆，叫我坐在轿子上就出来了？你也不怕他们来搜查？”

　　顾昭平撇撇嘴：“皇宫守卫森严，如果偷偷摸摸的反而容易被发现，还不如这样大张旗鼓的别人反而不能把你怎么样。而且，太后可能已经派人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洪庆雯撅着嘴：“等皇兄回来发现我我出宫，肯定会骂我。不过玩了一天回来在被骂那也值了。对了，我听几位皇姐说永安禅寺附近的枫叶红了，漫山遍野都是，红的像是火焰一般，连天空都能染红了，好看得不得了。我们去看看吧！”说到后面已经激动得抓着顾昭平的胳膊直摇晃。

　　顾昭平兴致缺缺道：“我今天是去登高赏菊的。你要看枫叶你就自己去，我没兴致。”

　　洪庆雯笑容一滞，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表姐吗？”

　　顾昭平一愣，奇怪道：“为什么？”这个她还真是挺好奇的。

　　洪庆雯目光幽远了起来：“三年前我也曾偷偷溜出宫去永安禅寺玩过，那天也是重阳。那里的枫叶真的很好看，像是仙境一般，这几年我做梦的时候常常梦到那里，很多时候都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到了天宫。也是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在枫林中舞剑，枫叶一片片落下来，落在他的身边，漫天遍野的红叶中，他一身绿衣就像是一只绿蝴蝶，剑法优美如落英缤纷，笑容灿烂如天边晚霞，我第一次知道这世间竟有这般潇洒不羁的男儿。我对他一见倾心，当时不管不顾冲上去就叫他教我舞剑，可是他只是笑着摇头，然后跑到旁边一个红衣女子的面前，对她百般殷勤。我想，你应该猜到了他们是谁吧！”

　　顾昭平的神情也恍惚了起来。那一年的枫叶的确是分外的红，洋洋洒洒，如梦如幻。她一袭红衣如血，韩烈一身绿袍如黛，他还笑言愿一辈子做绿叶呵护她这朵红花。彼时，她仍深爱着那个骗了她十三年的男人，一心置这个扬言要呵护她的人于死地。

　　洪庆雯继续说道：“当时那个女人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我的身份，他对我彬彬有礼却疏远淡漠。但我实在是太喜欢那个人了，便厚着脸皮一直跟在他们身边，跟了整整一天，直到宫里快要宵禁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被他们送回了皇宫，我还把父皇留给我的玉佩送给了他。回宫之后，我立马就要皇兄给我赐婚。可是皇兄却拒绝了。之后没多久，皇兄就将那个女人嫁给了他。明明那个女人比他大了整整四岁还是个寡妇，到底哪一点能够配得上那么优秀的男儿？我不服气，我去找皇兄理论，皇兄却罚我在宫中面壁一个月不许出门。我听说他们成亲之后没多久，那个女人就带着他上了战场，一年到头都难得回京几次。可是只要他回京来，皇兄就会召他入宫，他进宫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偷偷去看他。我看到他越来越瘦，越来越憔悴，到最后居然还跟着那个女人一同谋反，死于乱军之下，最后连尸骨都没找到。你说，那个女人毁了我最爱的人，难道我不应该恨她吗？”

　　顾昭平沉痛地闭上眼睛：“对不起……我不知道。”

　　洪庆雯嘶声道：“你当然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不顾女儿家的廉耻去求皇兄给我指婚，他不肯。他也是毁了我心爱之人的帮凶，是他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他还有什么资格来决定我的亲事？他凭什么自作主张来给我挑选丈夫？”

　　顾昭平叹息道：“几个女人能够做主自己的亲事？现在太后既然说了这话，你便挑个自己喜欢的，你皇兄总不至于驳了太后的面子。”

　　洪庆雯红着眼睛说道：“我喜欢的人已经死了。”

　　顾昭平沉默下来。

　　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的时候，轿子停了下来。洪庆雯下了轿子，一见落脚点是周王府，立马怒了：“杨天雪你玩我呢？把我带到你家来是做什么？”

　　顾昭平无语：“你是打算叫我这个样子陪你玩一天吗？我是回府来换件衣裳的。而且，你穿得太华丽，出门不方便，最好也换一换。”

　　洪庆雯顿时脸色通红，说道：“你又没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顾昭平说道：“那我现在说了，可以了吗？”

　　洪庆雯：“……”

　　两人还没有进门，冯玮便闻讯赶了出来。先是将顾昭平好一顿责备，然后一边拉着洪庆雯的手往里面走，一边嘱咐桂枝准备茶果糕点。

　　沁儿目瞪口呆地看着热情的周王妃，问顾昭平：“郡主，王妃好像是误会什么了，这怎么办？”

　　顾昭平说道：“不打紧，我沐浴更衣也还需要些时间，正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如此正好。对了，前几天不是给我新作了件衣裳我没穿嘛，你拿去给兴庆换上。今天你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着，这个小祖宗，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有绿阑就行了。还有，我今天本来是约了李澜清和凉烟一同去赏菊，你派个人去潇湘水榭告知他们，就说我要陪兴庆长公主去永安禅寺看枫叶，叫他们不用等我了。”

　　“是。”

　　回到海棠阁的时候，热水和换洗的衣裳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顾昭平遣退了所有人，褪了衣裳坐在浴桶中，又开始昏昏欲睡。说来也好笑，这些日子她一直睡不安稳，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梦里面也是兵荒马乱的，只有浸在水中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放松。

　　水温渐渐降下来的时候，顾昭平正打算起身穿衣。才刚刚站起来，便听得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略微低沉的女声传来：“郡主，奴婢是来添热水的。”顾昭平说道：“不必了，我洗完了。”说着一条腿已经跨出了浴桶。外面的丫鬟闻言，不但没有离开，反而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顾昭平目中杀机一闪，抓过搭在架子上的长袍裹住身体，拔剑转身刺向来人。 将门嫡女：重生废妃狠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