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寿宴,其实十分寒酸。一条红鲳鱼,还是清蒸的;一个酸辣土豆丝,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了红醋,卖相黑不拉叽的,让人一看就没胃口;一个清炒白菜,盘子里全是汤;还有一个麻婆豆腐,里面点点豆瓣唱着主角;唯一一个看起来像话的红烧兔肉,竟有股臭味儿,估计是杀了没及时腌制;另外还有别的一些家常菜,怎么看,这也不像是一席寿筵。
颜锦试探着道:“大姨,要不要去买点凉菜,我去对面买吧。”
“不用了,自己人吃个饭,搞那么多菜干什么,吃不完又是浪费。”
好吧,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我算什么?颜锦心中腹诽,如果没有诚意过寿,就干脆不要跟人说要过寿;既收了别人礼金,好歹也弄几个像样儿的菜吧,这么着一桌,也就是比平时多了几个菜,哪里像是过寿的。
最重要的,不远处的林哥两口子竟然没来,去叫,居然说忙,等会儿再来。姨父不耐烦道:“我们先吃吧,饿死了。”
于是大家就先吃了,吃到一半,林哥和大嫂子姗姗来迟。见到燕姐,大嫂子懒懒地打了声招呼,便再也不理了。
颜锦也不知道这家人出了什么状况,只觉得这餐饭吃得好压抑。吃完饭,她立马找了个借口说去姑姑家,便坐公汽走了。
晚上燕姐跟大姨睡,她兴奋地问大姨:“妈,沅沅给你多少钱?”
“五百。咋了?”
“可以啦,还不错。”
大姨笑道:“我说不要,她非要给,那还不收着算了。”
“要,凭啥不要,她在这儿白吃白住的,又不交生活费,不要白不要。”
“她是要给生活费,那我能要吗?她一个月就来住那几天,来了又买这又买那,饭基本上都是她在做;还有那个芙蓉也是不识闲儿,经常找她要东西,我跟爱禾说了几回了,她理都不理我。”大姨提起这个大儿媳,脸上就没有什么笑。
“那是的,反正芙蓉是她生的,便宜也算是她占了,你管这么多干嘛。”
“我想管也管不了,沅沅反正也没说啥。”
燕姐瘪了瘪嘴笑道:“她敢说啥,只要她在这儿住一天,那她就得忍着。”
大姨没作声。
燕姐得意地道:“我这次来,飞机票没出钱。”
“咋?”大姨有些奇怪。
“沅沅买的票,本来我说给她钱的,结果她讲客气说不要,那我就不给了呗!反正她的机票钱可以报销。”燕姐颇有些得意。
“她报销总不是报销她那份,你那份总不能报销。”
“我管她呢,反正她话说出口了,能不能报销是她的事儿。”这就是表姐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大姨想了想还是道:“那机票多少钱?”
“一千多块钱吧。”
“这也不少了,她一个月也没多少钱,到时候我给她。”大姨还是有底线的。
“别,你有那几个钱,还不如给我呢。明明现在培优可花钱了,一节课百把块,我都一年没买新衣服了。”
大姨沉默了。
过了会儿,大姨道:“你走的时候,我叫你爸取一万块钱给你,你可千万别叫宝林和爱禾知道了,你今天不是没看见,她摆那个臭脸,也不知道给谁看的。”
“你经常给我钱的事儿,他们是不是知道了?我看宝林还好,爱禾对我那态度,还真是不冷不热的。”
“我自己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她凭啥有意见,还搞邪完了!”大姨有点生气了。
“那你过生,他们给钱没?”
“过个啥生啊,我和你爸从来都没过过。叫你不要到处说,你还给沅沅专门说说。”
燕姐笑道:“我就故意说的,不说她能给你五百块?”
“说的简单,赶明儿你姨过生,那你不是一样要赶情?”
“那不一定,到时候我装作不知道就是了,我就不信姨还会专门请我吃饭。”
一切皆在燕姐的算计之中,她还真的挺聪明的。
大姨沉默了半晌儿,以前这个大女儿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结婚后就变得会算计又小气了,还不是怪她没找个好老公啊!整天日子过的扣扣索索的,她这个当妈的也是看不下去,所以这才经常贴补一下。
果然是嫁给恶魔变妖怪,嫁给天使变娇娃。
过了几天,颜锦过来上课,王乐清也来了,她照例买了不少水果拎过来。看到燕姐还没走,颜锦对她道:“这是我表姐。”
“表姐好!”王乐清见她表姐长的还有那么漂亮,心生好感。
表姐客气地打了招呼,转身就悄悄问她妈:“这人谁呀?”
大姨道:“沅沅的同学,和她一起在住,人还不错。”
“不是吧!”表姐想了想,“她在这儿住也就算了,还带人来白吃白住?”
“她同学很少在这儿吃饭。”
“沅沅也太不讲究了吧,搞得跟这是她家似的。”表姐有点不爽了。
大姨瞪了她一眼:“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这儿恁多地方,一个人住也是住,两个人住也是住,再说人家从来没空着手来过,宝秋还没说啥呢,你管这么多干嘛?”
表姐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早知道这样,我就该让她帮我买来回的机票啊。”
大姨听了没理她,也没作声。
表姐走的头天晚上,颜锦和王乐清无事,便跟着表姐去了宝林哥的店铺。表姐去跟弟弟和弟媳告别,颜锦和王乐清在外面聊天,有两个隔壁的小男孩在门口的大凳子上做作业。
不一会儿,其中一个小男孩拿起书开始读:“鄱阳湖是中国第一大淡水湖,也是中国第二大湖……”这孩子可能是在预习课文,因为他把“鄱阳湖”读成了“博阳湖。”
颜锦和王乐清听了咯咯地对笑起来,颜锦走过去道:“这个字念鄱,而不是博。”
“就是博阳湖。”那小男孩以为她在逗他。
“有没有字典啊,你拿出来查一查就知道了。”颜锦笑眯眯的。
小男孩转身一溜烟儿地跑进家里去找字典了。这时燕姐在店子里叫她:“沅沅!”
颜锦走过来道:“怎么了?”王乐清还以为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连忙跟了过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燕姐对颜锦道:“你说你咋那么好管闲事,人家读书你去打搅人家干嘛。反正又不是咱们家的小孩儿,你管他念鄱还是念博,多管闲事多吃屁。”
王乐清收住脚步,不再往里面走了。
颜锦愣了愣,正准备争辩两句,突然觉得跟燕姐争有点多余。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很想找面前这个说她“多管闲事多吃屁”的人要机票钱,她看着燕姐,眼神中流露出了鄙夷和疑惑,曾经的燕姐,在她心目中并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变得如此不堪了?
表姐看着她,本来还仗着自己是姐的先天优势居高临下着,没一会儿,她便躲开了颜锦的目光。
颜锦什么也没说,扭头就往外走,到门口看到王乐清正瞪着她,她苦笑了一下道:“走吧,回去睡觉。”
等颜锦一走,大嫂子阴阳怪气地对燕姐道:“你还说她多管闲事多吃屁,现在人家气走了,你舒服了?”
“她还气的稀奇咧,我又没说啥。在咱们这儿白吃白住的,她还有脾气?”燕姐不屑地瘪了瘪嘴,似乎要在这个弟媳妇面前立个什么威。
“哟,人家吃你的、住你的了?”大嫂子语带讥讽。
“我妈的还不是有我的一份。”燕姐有意无意地提醒大弟和弟媳,她妈的房产和存款以及所有财产,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是和儿子一样有分享权和继承权的。
“哟。”大嫂子嘴巴一撇,“这是妈的修理厂吗?这是宝秋的,跟你没一分钱的关系。要真说起来,我们倒是有份,当年宝秋借了我们几十万,到现在一分钱都没还呢,利息也没见过一分,赶明儿我们也去白吃白住去,要不然亏死了。”
宝林听了也不好说什么,站起身就走了。
大嫂子忙道:“你看他,每次一说,他就这副屌样子。”
燕姐也起身道:“不说了,我回去收东西了。”
“哟,走的呀,那明天就不送了呀,店子要盘出去,最近怪忙的。”
“咋要盘出去了?”燕姐回头。
“这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妈说要在宝秋门口支个早点摊子,可以的话,再把旁边的门面盘个下来开餐馆,到时候我们都过去。”
燕姐迅速在心中盘算着,如果这个弟弟和弟媳再次跟老妈搅在一锅吃饭,那他们少不得又要占老妈的便宜。不行,她得回去吹吹风才是:“哦,那我走了。”
“不送了啊!”大嫂子在后面嚷嚷。
一回去,燕姐就开始做她妈的工作:“妈,宝林那店子开的好好的,你咋又给他们出点子叫过来开餐馆呐?你又不是没吃过她的亏,还跟她搞在一起干嘛?”
“他们那生意,一个月挣的还不够门面钱,不给他们想想办法,赶明儿爱禾生了儿子,用啥养?”大姨口气不太好。
“以前不是挺赚钱的嘛,现在怎么不行了?”
“谁知道,还不是爱禾不会说话,把人都得罪完了。”大姨也真是会找由头,生意做不下去,难不成是儿媳的错?她这个当妈的,也不想想自家儿子做生意不老实,不是缺斤少两,就是连蒙带骗的,这年头有几个客人是傻子呢。现在生意做不下去了,反倒怪上了儿媳妇,也是会迁怒。
“反正你得吸取教训,千万别再跟他们搅不清楚了。”燕姐忙着给自己亲弟弟上眼药。 流火情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