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抵达秦安。正是午饭时分。

　　路上马明建给龙青阳打好了电话，安排好饭店等着，给兄妹两人接风。

　　两人饥肠辘辘，也没回双龙，直接就去了马明建订好的饭店。

　　李国强和林静都在，还有林静的弟弟林峰。

　　但是现在林峰不再是一只眼，他原本空陷的眼窝里，已经装上了一只假眼。

　　虽然目光不是灵动的，却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清秀了很多。

　　显而易见，这是马明建的功劳。

　　林静说，马明建对林峰照应得很好。

　　不仅万把块钱给他装上了义眼，还安排他在夜校学习平面设计。

　　现在林峰已经能制作简单的效果图了。

　　这样一来，好歹他以后有个可以养活自己的技术。

　　林峰看起来乖巧懂事，酒菜上齐之后，就前后张罗着给大家端茶倒水。

　　马明建就借着给龙青阳兄妹接风洗尘的当口，宣布了他和林静结婚的日子。

　　龙青阳笑说：“这个红包，可是得包的厚厚的！”

　　马明建说：“那感情好！你此去福州、常熟，回来一趟，千把万的订单都有了，这红包，必须要厚的！”

　　龙青阳笑道：“那是！回头国强要结婚，也一样的厚度！”

　　李国强笑道：“别操心我，这里八字两撇，都不知道在哪儿放着呢！”

　　林静说：“国强哥就是端着，交运公司上赶着你的姑娘，不是一抓一大把？”

　　李国强笑道：“关键我没那个心思，所以我这个喜酒，就先欠着大家吧。”

　　一句话说得大伙儿都笑起来。

　　马明建说：“国强就先放放，青阳的喜酒呢？啥时喝？”

　　“我？”龙青阳吓了一跳，“这怎么就拐我身上了呢？我这不跟国强一个情况吗？”

　　“国强是还没有。”马明建说，“你的女朋友，前天可是上门了，这都找我这要人来了！”

　　龙青阳和龙小双对视一眼，一头雾水：这谁？跑他马明建这里来要人？

　　马明建说：“还藏着掖着？前天下午你们兄妹电话打不通，那个姑娘没辙了，跑来问我知不知道情况。”

　　龙青阳心里疑惑：前天下午？感情就是困在断肠崖的期间。谁会电话打不通，跑来问马明建？莫非是......

　　马明建见龙青阳迟疑，笑道：“怎么，身边姑娘多，想不起来哪个了？”

　　“怎么会！”龙青阳说，“我满脑子都是双龙，哪有工夫扯那些事儿？”

　　“就是双龙揭牌那天，跟在你身边的姑娘。”马明建说

　　“我猜也是她，否则谁会想到来马哥这里问呢？”龙小双说，“哥，是毛莹莹。”

　　“哎对！”马明建说，“上次双儿也说，她是你女朋友。”

　　龙青阳张大了眼睛，转头，探寻加疑问地看着龙小双。

　　那眼神：毛莹莹是我女朋友？这话是你说的？龙小双你什么意思？

　　龙小双恍然想起来，自己是曾顺口应过这么一声，不想此时被马明建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一时也不好解释，龙小双慌忙避开了龙青阳的眼睛。

　　回到双龙，龙青阳质问：“毛莹莹那事儿，你怎么扯得？”

　　龙小双说：“顺口了。马哥问呢，我就这么应了一声。”

　　龙青阳恼怒道：“这事也是随便应的！看来你是真不把你哥放眼里了！”

　　龙小双囔囔道：“哪有那么复杂！就是当时顺口了嘛！”

　　“好！”龙青阳说，“我就知道，打算订婚了这是，要把我撇出去呢！”

　　龙小双噌地一下火气上了头，叫道：“龙青阳你又神经病！你不这么神经质好不好！”

　　龙青阳吼道：“我他妈不是神经病，我他妈是有病！龙小双你看看，我都为你做了些什么？

　　你还不满意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跟我撇清楚！”

　　龙小双眼泪呼地就蹿了下来，说：“好！我说不过你！我回秦钢还不行！”说着往门口冲去。

　　龙青阳一把拉住她，说：“回去干嘛？找赵冰去吗？”

　　龙小双使劲挣脱了手腕，痛心地说：“龙青阳！你是真病了！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龙青阳怔了怔，拧眉扶额，颓然冷静下来，说：“对不起。对不起，双儿！是我太累，是我心里太紧张，你不要生气！”

　　看着慌乱无措的龙青阳，龙小双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她能体会龙青阳所说的紧张，因为从车子一进入秦安，想想她将要面对的事情，她自己就已经紧张了。

　　“哥。”龙小双轻唤，满满的心疼。

　　龙青阳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抹抹她脸上的泪，说：“我不知道明天怎么过。我害怕你的一丝风吹草动。不要怪我。”

　　吻吻她的眉心，龙青阳走了出去。

　　他在心对自己说过：回来后，他会通知赵冰，把人领回去，订婚。

　　......心痛的感觉，没有人知道。

　　来到办公室，召集质检科全部人员，召开此次三孔螺帽质量事故的会议。

　　毛振清、生产科、经营科、四大车间主任，全员同时参与。

　　龙青阳命柳涛讲述了事情始末。

　　柳涛说：“我也是在接夜班岗时，临时发现的情况。

　　我知道事情相当麻烦，九十万个成品要就此收回，损失要在三百多万。

　　如不收回，一但流入整车制造市场，后期影响恶劣。

　　没办法，我才私自找到龙总，做紧急汇报！”

　　龙青阳说：“我赶到福州的时候，祥泰公司已经在港，准备接货分拣，发往汽车厂家。

　　所幸货物已经截住，没有继续产生出港入港的麻烦和费用。这次若非柳涛主任回报的早，后果不堪设想！双龙的牌子，指定就这么砸了！”

　　龙青阳冷峻的目光看向质检科长吴浩，说：“吴科长，你给我个解释！”

　　吴浩满脸冷汗，说：“设备改装后，我们做产品试验，下线是合格的。

　　不曾想随着设备持续运转，当中的误差就开始逐渐产生，九十万个毛坯下线后，最大的误差就达到了+0.8毫米。”

　　“我没问这个环节！”龙青阳厉声道，“九十万个，中间的批次质检哪里去了！”

　　“......”吴浩说：“我家里那两天有事，刚好休班。”

　　“你休班，那负责质检的是谁！现场质检又用不到你！八个质检员呢！”龙青阳爆喝。

　　“龙总，是我。”当班质检员怯怯地站起身.

　　龙青阳一蹙眉。这是个三十几岁的女质检员，平日沉默寡言，工作一向很负责任。

　　“你来说明一下情况。”龙青阳目光冷郁的看着她。

　　“第一批次质检的时候，下线五万个，数据全部达标。

　　第二批次的时候，数据有+0.1的微差，也在范围内。

　　第三批次的时候，数据+0.15，我给吴科长打了电话，然后接到指令，没有问题，继续生产。

　　直到最后批次，数据达到+0.8。”

　　“然后面对九十万个下线产品，你们就都怕了。以为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可以糊弄着走货？”龙青阳说。

　　质检员垂头不语。

　　“如果第二次质检后严格对待，设备及时调整，就不会出现后面递增的0.8！”

　　龙青阳的目光看向吴浩：“吴科长，你说是吗？”

　　吴浩低下头，汗颜，讷讷说：“也是我的失误，沿用了以前的经验。”

　　龙青阳道：“现在是双龙，不是以前的老国企了，你们爱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

　　吴浩不语，冷汗涔涔。

　　“生生一个好企业，就这么被你们糊弄得活不下去。你沿用的不是以前的经验，是习惯！”

　　龙青阳啪的一拍桌子，众人均一哆嗦。

　　“公司所有的亏损跟你们没关系，反正国家得拿出钱来养你们！但是现在不行！”

　　龙青阳呼的站起身：“现在双龙是我龙青阳的企业！我养不起蛀虫！我得为跟着我吃饭的三百多号人负责！”

　　质检员呜地就哭了。

　　吴浩无言以对，静等发落。九十万个成品，他知道代价。

　　最后的结果是，吴浩和质检员当场解聘。

　　谁都没有料到，龙青阳会这么做。

　　国企尚未转型时，即便职工跟厂长拍着桌子骂了娘，也没有被解聘这一说。

　　因为全民合同工，端的是国家的铁饭碗，厂长是没有解聘权利的！

　　众人唏嘘。这就是商改后的形势啊，不看透形势，怎么能生存？

　　会议结束之后，毛振清劝了劝，试图让龙青阳收回成命。

　　龙青阳说：“市场生存残酷，我心慈手软放过他，市场却不会放过我！”

　　“好歹也是跟着我这么多年的老职工了。”毛振清说，“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不是？”

　　龙青阳说：“他一个恶习，双龙损失三百多万，我和双儿拼了命一样往返三千多公里，

　　才算挽回部分局面，我没有追究他经济上的责任，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我再继续留着他，还有何用？”

　　毛振清掂量了掂量，最后说：“以前的国企倒闭，也是这些得过且过的思想造成的。辞就辞吧，也给大家一个警告！”

　　毛振清离开后，毛莹莹就过来了。

　　“我正想找你。”龙青阳坐在大班台后，冷冷说。

　　“我想到了。”毛莹莹答。

　　“我不在家这几天，你看着很活跃嘛！”龙青阳哼一声。

　　“......”

　　“先跟赵冰汇报我和双儿的事，然后再跑金马广告去打听我们的行踪。”龙青阳说，“你想干嘛？”

　　“这不都是赶上了吗？”毛莹莹不以为然，“赵冰找不到龙小双，找到公司来，他是你妹夫，我帮他忙，你应该感谢我。”

　　龙青阳哼的一声冷笑：“好一个妹夫！”

　　“然后那天下午，公司有事需要给你汇报。可是一直到第二天，你跟龙小双的手机就都打不通。”

　　毛莹莹凑到龙青阳身前，望着他，讥笑：“我以为，你们两个私奔了呢！”

　　龙青阳哈哈大笑，剑眉一扬：“还真被你猜中了！如果没有双龙这一摊子，我真会这么做！”

　　这个心思，说实话，龙青阳是动过。但是他知道无法实施。

　　“那你们的电话都打不通，是怎么回事？”毛莹莹斜睨着眼，“你们在一起…...厮混？”

　　“闭上你的嘴！”龙青阳恶狠狠地说：“说话给我干净点！我们是因为路上有车祸，被堵住了！”

　　“堵车也不会电话打不通啊？”毛莹莹一脸的不相信。

　　龙青阳说：“那个地方叫断肠崖！原始地貌的盘山道，哪来的信号？”

　　“断肠崖？”毛莹莹说，“好可怕的名字，在哪个地方？”

　　“吴中区！”龙青阳冷冷说，“我已经很有耐心了，我用不着跟你解释！你可以出去了！”

　　“吴中区？”毛莹莹低低的重复了一声。

　　换了工作服，龙青阳来到车间。

　　四大车间一一巡视。了解最近这几天的情况。

　　此次福州祥泰的补货任务，龙青阳把他落实在柳涛身上。

　　技术科严密按照每下线四万个毛坯，就调试校对一下设备的步骤，

　　紧张而有秩序的进行生产，质检科严格把关，随时抽检。

　　天津预订的换代流水线设备，再有几天就可以运输过来，

　　厂房车间，需要进行扩建。

　　而龙青阳也打算，车间工人进一步优胜劣汰，逐渐转为社会招聘，

　　这种新生力量，一旦培训出来，远比一身旧毛病的老职工要好用。

　　福州港转运回来的三孔螺帽次品，返回仓库，按照曹金生走出口贸易的要求，重新换了包装，再次组织发货。

　　一切工作就绪，已经是下午五点。

　　龙小双还在备课。

　　再有几天，就是世杰大厦、金马广告，太平洋三家公司的首次大型培训了。

　　她需要把课程完全掌握，争取第一次公众课，能够一鸣惊人。

　　龙青阳默默帮她收了书本，沉声说：“回家。”

　　龙小双抬头看着他：“嗯？”

　　“一个礼拜了，再不回去，你想继续爆发世界大战啊？”

　　一片阴云又在龙小双心里笼罩起来。

　　龙青阳说得对。但是龙青阳，这是同时要把自己，跟赵冰进行交接呢。

　　躲不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龙小双沉默，点点头。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 铸就一颗完整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