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干涸的血迹一擦即净,可是那满眼血腥的画面都无法从她脑中抹去,相反的,她看着他的手,以前那些记忆也浮上心间,她很清楚,他造下的那些杀孽。她一点点地松开祁漠的手,喃喃地出了声:“那些人,都该死吗?”
他就没有错杀吗?那些人难道都可恶到了该死的地步吗?
祁漠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没法给她答案。
感觉到她站在自己身前,身体孱弱着轻颤,祁漠退后一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默默地披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浅淡:“夜里凉,记得多穿点衣服。很晚了,你早点回去睡吧。”
说完,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退后一步,正想让下属送她回去,她却突然仰头看过来:“你呢?”
疑问的句式,质问的语气。
“我还有事。”祁漠答她,“等两个人。”
“等着杀了他们吗?”他的语气越是平缓冷静,她便越是沉不住气,低低凉凉地反问出来,针锋相对。她刚刚都听到他和下属的对话了。
祁漠的脸色一沉。
“桑榆,我不会随便杀人。”像是解释,也像是警告。
可是乔桑榆听不进去,她执拗地拦在祁漠面前,情绪渐渐扩散开来:“把人带到火葬场杀掉,再把尸体处理干净,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他们一个小时前还是活生生的人,一个小时后就成了骨灰!难道他们都该死吗?该这样被杀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得难以掌控,几乎是用喊的方式表达出来。
而祁漠隐忍下来的冷沉,也被她再度激发——
“对!他们都该死!”他居高临下,同样低喝出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弱肉强食,谁去管应不应该的事情?谁有时间像弱者一样
去讲道理?难道我妈就该死吗?所以,我想杀他们,今天就能把他们烧成灰……”
他一口气说完,态度决绝。
“啪!”
响亮的一巴掌,是乔桑榆抽出的,祁漠不偏不让,正好打在了他左边的俊脸上,迅速地留下五道红色的指痕:“够了!祁漠,你这样做,和尹枭那种人又有什么区别?”
一片寂静。
从她扇出那个巴掌,吼出那句话后,整个世界便像是戛然而止,周围安静得再没有一点声音。
祁漠的脑袋微微偏着,始终一言不发。
乔桑榆渐渐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头脑中因此被更大的一波震惊替代:“你刚刚说……你妈她……”
看祁漠的表情,她便得到了所有的答案。
也似乎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他会失控。
他会嗜杀……
“祁漠……”她的鼻子酸了一下,在此时完全不知所措,只能走上去,张开手臂环住祁漠,用一个拥抱表达一切,“对不起……我不知道……可是别这样,别让尹枭毁掉你,别让你自己成为尹枭那样的人。”
她不忍问他发生了什么,倒是想劝他先收敛一些,别把自己暴露得太大,成为尹枭攻击的目标。
可是劝了几句,却被祁漠打断——
“没有用。”他淡淡出声,“我是故意的……尹枭正在过来,在来杀我的路上。”
这是他们互相激怒,最后设下的生死局……
“尹先生,您这么晚是要去哪里?”手下全速追着疾行的尹枭,现在已是后半夜,再过几个小时就会日出,可尹枭却在这个时候起床,怒气冲冲地往机场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尹先生!这个时候不适合去g市啊!”
“滚!”
手下的忠言被他忽略,就连手下整个人也被他一脚踹飞开。他要回去!
现在就回去……一决死战!
只剩两个人的空间内。
祁漠僵立着,左颊边残留着明显的指痕,面色仍旧一派冷寒,却已经肯开口和她好好解释——
“尹枭的人先到了疗养院。”他喃喃开口,肩膀耸拉着,像只斗败的公鸡,“他们带走了我母亲,我追到了海上……”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顿了顿,似有些哽咽,径自说了结局,“她死了,我连尸体都没有捞到。”
那种黑暗的视野,涌动的海水……要打捞一个人上来,谈何容易?
“所以,你要把尹枭母亲的尸体烧了?”乔桑榆蹙了眉,她看着祁漠,有恼怒,也有理解。
原来,他是想跟尹枭鱼死网破。
但通过这样的方式……
他有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的行为,比尹枭更过分?
祁漠没答话,只是闷闷地“恩”了一声,算是对她揣测的默认。
“祁漠别这样……”乔桑榆不忍地去拉他的手。他拭去了血腥的手掌,灼热滚烫,她不再有恐惧和忌惮,牢牢地抓住他,葱白的指尖摩挲着他掌上粗粝的茧,“祁漠,没能把你母亲救下来,不是你的错。尹枭的手下,是有丧心病狂的人,不是要变成和他们一类人,才能打败他们的,所以……不要去杀人,不要去杀罪不至死的人,你明知道这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而且,杀戮也不能使他自己觉得畅快。
乔桑榆长长的一席话说完,祁漠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动容,那充斥着杀意地外表在逐渐分崩离析,终于把内心深处的实情告诉她听:“是我的错……”
坚强和冷硬再也维持不下去,他被这愧疚之海吞并。
“她是为了救我才死的。”祁漠摇了摇头,嗓音低凉而苦楚,难以表达心口的复杂,“如果不是我的话,她也不至于……”
说到底,还是他的自以为是,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若他没有贸然追过去,母亲即使到了尹枭手上,也不至于这么快死去,而且总有一线生机;
若是他刚刚没有这么冷淡地对母亲,她也不会站得那么远,不会那样绝望地去搏命……
好多的“若是”,他想象不下去。
祁漠已是濒临崩溃,在再度失控之前,他猛地伸手一拉,把乔桑榆拽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桑榆,帮帮我……桑榆,帮帮我……”他一声声地低喃,闭上眼睛,放任了自己的无措和脆弱。
幸好这次有她在,她让他放弃了生杀予夺。
她阻止了他成为比尹枭更可怕的人。
“我明白了,没事我都明白了……”乔桑榆只能浅声回馈,由着他抱着。
他的力道很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乔桑榆也只能是忍着,直到他的情绪趋向稳定,她才开口,嗓音很轻,态度却是很坚定:“我们一起面对……”……
因为他之前的那句“祁漠很快就会来杀我”,乔桑榆在平静之后,便径直问他:“你想好怎么对付尹枭了吗?”
如果尹枭真的在日本,那所谓的“很快”,有可能就是明天,所以要尽量早做准备。
祁漠沉吟了数秒:“我没想好。”
他实话实说,眉心微微收紧,在沉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刚才的自己是多么鲁莽:他只想激怒尹枭,让他回来,堂堂正正一战!但是现在的情况毕竟是敌暗我明,尹枭何时到,又打算怎么对付他,他都无法获知。
“你真是……”乔桑榆无言以对,很想直言骂他,但现在实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只能先忍下来,“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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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枭此次回g市,肯定是选择坐飞机。
那么,唯一可以扭转“敌暗我明”局势的,只有在机场。
“你说客轮上只有三个人?我觉得g市总还有尹枭的人手,很可能都会去接机。”乔桑榆如此分析,全心帮着祁漠想应对的方法,“如果我们找几个人,在机场闹出点治安小混乱,尹枭的人肯定会受惊,护送着尹枭离开,他们的动静一大,我们就容易发现他……”
乔桑榆抓着头发,想到找大量的群演去机场“蹲点”,尹枭的人就是再谨慎,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是,真的发现了尹枭之后呢?
“然后……报警?通知专案组的人?”乔桑榆继续,却是越说越没有底气。
显然,警方的力量,很难和尹枭抗衡。
“不可行。”果然,祁漠很快就否决了她的提议,“他不会这么轻易现身。”
能否制服尹枭暂且不提,就光说能不能找到尹枭,对警方来说,都是问题。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尹枭永远呆在暗处吧?乔桑榆颓然地耸下肩膀,已毫无办法。
“最好,是给他一个特定的情景,等他主动来找我……”祁漠淡淡地出声,没有细说,只是无声地看着周围,面上若有所思。
“哪有那么容易?”
他的意思,是设一个“陷阱”,让尹枭主动往里跳?他怎么可能会乖乖配合!
乔桑榆叹了口气,见祁漠没有继续说话,不由抬起头来,顺着他的目光在周围张望。视线所及那斑驳的血腥,她的心中便是狠狠一沉——他在这里杀过人,他在这里留下的血腥,还是那么清晰……
“让人把这里收拾干净吧。”乔桑榆别过脸,淡淡开口,“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希望你能重新调查这里的人,给他们的家里人一些补偿。”
“恩。”他应了一声,径直看向她,决定铤而走险,“不过这里不收拾了,我有个办法。”
“什么?”
“我去自首,或者……”正如刚刚所说的,‘给尹枭一个特定的情景,等尹枭主动来找他’……有什么比“入狱”更合适呢?
“什么?!”乔桑榆骇然地睁大了眼。
而祁漠已把手机递过来,塞在她的手中,肯定地点了点头:“你来报警!”…… 总裁妻子太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