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始至终,毒观音一直在悄悄关注燕雪飞,她当然知道有支镖队过来了,但她关心燕雪飞却要更多一些,她注意到;燕雪飞笑了,还舒了口气,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情。
燕雪飞笑了,这是毒观音这些天来头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有点高兴起来,其实这燕雪飞喜怒哀乐与她何干,可他的一举一动却时时刻刻挂在她的心上。
直到这时毒观音才把注意力转向那支镖队,她很快便留意到了那张迎风招展的‘四海’锦字镖旗,这两个字写得张牙舞爪,一看就知是出自武夫之手,聪明的毒观音马上搞明白了,燕雪飞发笑的真正原因。心里却想道:如果来的是天涯镖局,我看你如何笑得出来。
一只鹞鹰不知从哪里飞来,从草丛里抓起一条小蛇,然后展开双翼飞远了。胡四海一行渐渐走近那道长有松树的夕坡,燕雪飞和毒观音已经站在那污水横流的草地上恭候多时。
草地并不窄,道路虽然肮脏,却宽敞得很,十几个人并排都能走得过去。胡四海大可不必去理会这两个陌生人的,但是他注意到了燕雪飞手中的鬼头大刀,他勒住马头了。
经验丰富的胡四海岂会不知,他遇到了什么样的人。
胡四海举起一只手,行进的四海镖队停了。就停在这片稀泥污秽的草地上。
一边的陈小舟拍马奔出,大声说道:“胡爷,不用忧心,就这么两个狗男女,居然也敢拦路抢劫,想是还不知这‘死’字怎么写,你老退下,看小弟如何斩杀他们。”
胡四海止住了这个忠心耿耿的部属。胡四海走镖十七年,混到今天实属不易,江湖是个什么样子,他心中有数,他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不想也不希望遇上任何麻烦。
胡四海轻轻拍打了一下他胯下五花马儿的脖子,那马扬头一声长嘶,懂事地向前迈出几步,四蹄踏得草地上污泥乱溅。这样一来,胡四海离燕雪飞和毒观音更近一些了。
四海镖局总镖头勒马停下,在马背上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朗声说道:“兄弟胡四海,来自湖北四海镖局,这里见过两位,如若两位能让一下路,兄弟感激不尽。”毒观音失声笑道:“老大不小了,还兄弟兄弟的,也不知道害羞。你说感激不尽,你拿什么来感激,是拿五万两黄金吗?如果真是拿五万两黄金来感激,姑奶奶我可以考虑放你过去。”
对方口气不小,气焰嚣张,把胡四海这名字完全当做耳边风,想必是有些来头。
胡四海镇定地说:“这位姑娘见笑了,若是在下有五万两黄金,早不再干这保镖营生,可惜我没有。”燕雪飞突然冷冷说道:“你是没有那么多金子,这些金子是别人的。”
胡四海一直留心观察燕雪飞,那双鹫鹰般的眼睛使他有些不舒服,虽然他并不怎么在乎这两个人。这些年来,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他胡四海没有亲身经历过?他岂会怕了这两个乳臭未干的无名小辈。当听到这个骨瘦如柴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如是说,胡四海笑了。
胡四海笑着说道:“这位少年朋友说话当真是很有意思,当然了,这天下之大,五万两黄金虽是不少,但自然有不少人拥有这样的财富,不过那关我胡四海什么事。”
燕雪飞面寒若冰,没好气地道:“话可不能这样讲,你镖车内那些金子,你能说它与你没关系吗?虽然你只是暂时代人保管,可旦若有失,我看你如何向镖主交差。”
胡四海闻言哈哈大笑,好像他听到的是世间最可笑的事。胡四海笑得够了,回头对他的弟兄们说:“大家都来听听,他说我们押的是金子,还是很多金子,你们说好不好笑?”
四海镖局的人哄笑起来,有人说道:“真见鬼了,这太阳还高高在上,天还没黑呢!竟有人开始说梦话,有意思。要抢金子不到别处去,却跑到这里来,真是莫名其妙。”
胡四海紧紧瞅着燕雪飞的眼睛,他虽然言语轻松,却丝毫不敢大意。他抻手摸了摸坐鞍,左边的刀,右边的剑,都在。他骑马时,这两件宝贝就放在马鞍上,胡四海放心了,说道:“小哥,别开玩笑了,我也希望我镖车内装的是你说的那么多金子,可真不是,五万两黄金,好大一笔钱哟!这年头生意难做,我四海镖局好久不曾接到这种大宗买卖了。”
燕雪飞右手握紧了鬼头刀柄,脸部肌肉开始扭曲,他的眼中寒光越来越浓,他平生最讨厌别人把他当猴来耍。只听他冷笑道:“胡爷,对不住了,在江湖上,你好歹也算是一条汉子,说句心里话,我实在不想杀你,请你把这趟镖给我留下,带着你的兄弟们走吧!”
胡四海正欲说点什么,他的兄弟陈小舟已经拍马扬刀冲了上来,这个黑脸大汉气得发狂,怒吼道:“你是哪里钻出来的无知小儿,也不去打听打听,你是在跟谁说话,竟敢如此信口雌黄,让爷爷来给你长长见识。”陈小舟冲到了燕雪飞面前,并随手一刀劈出。
陈小舟是四海镖局二当家,江湖中人称冷面黑煞,天生神力过人,善使砍刀,刀重二十七斤八两。他手中的刀夹着风声飞出,燕雪飞那张苍白的脸顿时笼罩在一片刀光之下。
一旁的胡四海和其他的保镖汉子,还有毒观音,都睁大了眼睛。
谁都想看清楚这一刀下去的后果,那绝对是一种可怕的后果。
燕雪飞没动,不闪不让,也不动。他若不是疯了,就是被吓得呆了。
他那鹰一般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胡四海的手,好似只有胡四海才是他的敌人,别的人什么也不是。对陈小舟那迎面飞来的刀锋,他竟连看都没去认真看。
毒观音到底发出了尖叫声,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他出事。她的心中惊骇无比,不是她对燕雪飞没有信心,而是她不想看到任何意外发生。她无意识地伸手抓起了一把无毒火焰针。
她的手才刚刚抬起,燕雪飞出刀了,燕雪飞只是那么轻飘飘的一刀斜出。
陈小舟的刀锋离燕雪飞面门尚差七寸。
陈小舟在狞笑,胜利者的狞笑。
可是这种狞笑只能永远保持在他的脸上。
陈小舟到死也未能弄明白,自己的咽喉是怎样被割断的。
黑脸大汉陈小舟从自己的马背上摔下来了,仰天歪倒在这脏污的草地上,他那沉重的身躯扑打得污泥四处飞溅,又脏又臭的泥巴糊了燕雪飞一身,同时也弄花了胡四海的脸。
燕雪飞收了刀,目光冷漠,他仍然没有去看那已经断了气,鲜血正从脖子里喷出来的陈小舟一眼。陈小舟死得真惨,这冷面黑煞脖子里的血水喷了一阵之后,不再喷了,后面出来的是一些不大不小的气泡,那些血红的气泡被微风轻轻一吹,爆了,陈小舟死不瞑目。
远处的梯田里,收割稻谷的农夫在唱歌,风将他们的歌声遥遥送来,送到这里已经模糊不清了,只能感觉到那粗犷的调子,愉快而疯狂,饱含情感。
胡四海痴呆地看着燕雪飞,好像正看着一只不可思议的怪物。
到现在,他仍然不肯相信他的兄弟冷面黑煞陈小舟真的死了。
燕雪飞那一刀出手之后,毒观音一把无毒火焰针随着也出手了。
可她没燕雪飞那速度,针到的时候陈小舟已经倒下。
那把浸过毒汁的钢针,少部分打在马鞍上,大多数如飞蝗一般从马背上飞了过去,落空了。有几枚毒针透过马鞍,无情地钉在陈小舟坐骑背脊上。那神骏的马儿一声悲嘶,扬起四蹄,飞奔而去,可它只奔出七八丈,便跪地倒了。马儿的背脊上中针的地方冒出一缕缕白烟来,还夹杂着皮肉烧焦的臭味,虽然它并不一定想去陪它的主人,但它还是去了。
马肉的焦臭,使胡四海注意到了已经死去的骏马,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毒观音。胡四海什么也不想说了,他手中的刀掉到地上,这柄刀是燕雪飞那一刀出手之际,他偷偷地从马鞍底下抽出来的。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太快了,他来不及帮上他的兄弟一把。
燕雪飞回头扫了毒观音一眼,似乎是怪她多管闲事,眼中流露出一些不满意的意思来。毒观音顿时感到很受委屈,心里像受到伤害的孩子一样难过,她的心开始碎了,可燕雪飞同样不关心她的感受,毒观音气得把头偏到了一边,强自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胡四海的目光又回到燕雪飞刀上,他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喑哑而恐怖,他用颤抖着的嗓音说道:“鬼影神刀,你是燕雪飞。”他只说了这几个字,脸色早已变了。
燕雪飞还是冷冷的,有气无力地道:“没错,忘了告诉胡爷,在下正是燕雪飞。”
他几乎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在他的眼中,好像这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或者发生了什么事也与他全无相干,鲜血和死亡对他来讲,已无意义,他早已习以为常。
胡四海目视陈小舟的尸体,无限悲哀地说:“你既然是燕雪飞,那么与你一道的红衣女子,想必就是毒观音了。这段时间来,你们俩个的名头在江湖上可是响亮得很啦!”
毒观音瞟了一眼停靠在草地上的镖车,淡淡地道:“算你有眼光,如果你早一些交出黄金来,你也不会看到这种结果。”胡四海道:“你们是弄错了,我早就说过,我这一次并未押什么黄金。不过就算我押的真是黄金,我也不会交出来的,除非我胡四海已经死了。”
话后他低头看了看掉在地上污泥中的那把刀,接着他又从马鞍下拔出一柄剑来。
虽知这胡四海在江湖上人称‘剑里刀声’,无论是使刀还是用剑,他都是行家,如若碰上的是极厉害对手,他还能一手使刀一手抡剑对敌,仅凭这一手功夫,太子那九十九种兵器排行榜上,胡四海的刀剑排、名第二十六,四海镖局总镖头绝对不是脓包。
胡四海骑在马上,看着手里的利剑,人也变得坚强起来。
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目视燕雪飞,已不再有那么多恐惧。
四海镖局的总镖头胡四海漠然地说道:“姓燕的,请出刀吧!刚才你那一刀实在太快,在下未能看得清楚,请亮出你的刀来,在下这回非得要看个仔细。”
燕雪飞有些惊讶,不解地道:“对不起,胡爷,在下要的仅仅是黄金而己,我没想过要杀人,也不打算再杀人了。”胡四海怒吼:“废话少说,我兄弟的仇,岂有不报之理。”
四海镖局这趟镖的所有兄弟都哭了,他们已经拔出了兵器,这群悲愤交加的年轻人扬着手中的兵器,齐声喊道:“报仇,报仇,杀了他,给咱们二当家报仇。”
一声声血泪交织的喊声远远传了开去,远处梯田里,收割稻谷的农夫那粗犷的歌声突然停了,好似他们也知道这边死了人,在这种时候唱歌比较不合适。
看到这般阵势,燕雪飞不再说什么了,他侧过头去,瞥了一眼这片泥污的草地,这条路怎么竟是如此的糟糕。闻名武林的快刀手燕雪飞做错了事似的轻声说道:“胡爷,请你动手吧!”他的声音阴冷而低沉,只有胡四海一个人听清楚了。
胡四海捏着剑柄的双手猛地加力,徒然间人影闪动,四海镖局的总镖头胡四海已经从马背上跃起身来,脚尖在马鞍上轻轻一点,借力身体翻飞,人如临空鸿雁,早一剑急向燕雪飞刺出。这招‘沧海末日,’是胡四海生平最为得意最为拿手的一招。 保镖英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