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两天了，周有为没有好好休息，虽然身下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他还是很快就睡着了。熟悉的梦境不请自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有为能模模糊糊的感应到自己是身在梦中，一切都是不真实的，甚至他还隐隐能知道梦境的下一步的发展。

　　所以，有时候他真的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

　　嗯，打完雪仗子瑞就该去放鞭炮了吧，母亲该叫我们进去吃早饭了。周有为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下一步就应该......

　　忽然，他感觉一股热流从头上浇下来，一下子浇灭了所有的场景。

　　怎么回事？他迷茫中睁开眼，然后就看到了让他恶心的一幕。

　　有一个全身破破烂烂的家伙站在他身前，此刻，这人正在嬉皮笑脸的提裤子。鼻端那股腥臊味瞬间让周有为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去尼玛的！他不敢张嘴，怕渗进去脏东西，只能在心中大骂。

　　此刻，那个家伙口沫横飞的指着周有为跟身边的人炫耀着什么，“这个大SB，昨晚敢挤着我睡觉，喝我的XX去吧！”

　　周有为没有起身，他知道这小子应该就是昨晚那个二狗了，你妹的，睡个桥洞还要遭受这种小人报复。周有为双手一把搂住二狗的腿，用力一拽，把他扳倒，然后翻身压上去抡起拳头就砸。

　　周有为鼻端喘着出气，每一拳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刚开始还是因为受到了羞辱，打着打着就变成了发泄，把这些天的郁气、压抑、悲伤，全都化成了拳头，把二狗当成了沙包。

　　二狗痛的叽哇乱叫，挨了几拳之后就开始奋力反击。他有几拳都砸到了周有为前胸伤口的位置，让周有为的力道一下小了很多。

　　混乱之后，很快有两个人冲上来把他们拉开。周有为红着眼气喘吁吁，他主要是累的，至于内心的怨气，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

　　二狗还在那里踢腾着要打周有为，“我艹尼玛的，狗日的玩意竟然敢打我，看老子不把你狗腿打断！”

　　有个满面风霜、身子还微微有些佝偻的老人走过去啪的给了二狗一个耳光，“你自己就叫二狗，我看你打断你的狗腿才对。不就是占了你点地方嘛，你竟然尿到人家头上，被人打几下怎么了。别闹了，都快点去干活，再闹就把你开出去。”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老头威慑力还挺大，二狗竟然真的乖乖的跟着其他人走了。

　　周有为看到地上有块还算干净点的碎布，捡起来把脸上、头上擦了擦，就算他想当个流浪汉，也得做个干净点的流浪汉，被二狗这么一搞，他都想吐，决定一会找个地方洗洗。

　　“新来的，我也不管你之前在哪一片混。反正如果你想跟着我们混，每天就要上交十五块的份子钱，昨晚算是送你的。今天你跟着二狗他们去西关那边乞讨吧，记住，每天都要交，不然只能睡马路上。这一片的桥洞都是分配好的，如果你不交钱今晚就不能过来住了。”那个老人走过来，给周有为通报了下他们的“规矩”。

　　呵，之前就听说有乞丐也要分地盘，没想到还真被自己遇上了。周有为没做声，他把老乞丐的话咀嚼了一遍，忽然有些好笑，十五块在海州都能找个小旅馆住了，在台州肯定也没问题。要是有十五块，干嘛要交给你，去住旅馆多好，暖和又舒服。

　　那老乞丐仿佛是能猜到周有为的想法，“后生仔，我看你是新人，应该还不知道行里的规矩。这个钱不仅仅是能让你有个地方住，还能保证你有块乞讨的地盘，说白了，就是保护费。如果你不想加入我们的话，就不能在我们的地盘乞讨。实话告诉你，台州市大大小小的车站、商场、十字路口，凡是好点的位置都被占上了。你要么加入我们，要么加入其它队伍，自己单干是没饭吃滴。”

　　周有为点点头，“多谢您好意，昨晚打扰了，以后有机会这一晚我再还回来。”

　　看到周有为作势要走，老乞丐也不阻拦，“后生仔，吃亏了还可以再回来。”

　　周有为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是做了当流浪汉的打算，但是流浪汉毕竟还和乞丐不一样。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想保有自己最基本的尊严。

　　别人扔掉不吃的食物，如果我不捡也是浪费。但是，从别人手里讨钱就是一种出卖灵魂的行为，他做不来。

　　他来到台州，只是为了离海州远一些，让自己的心能慢慢平静下来，起码可以直面悲伤，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

　　周有为选择一个跟那些乞丐相反的方向慢悠悠的走着，他路过一个公园，顺道就拐了进去，里面有很多晨练的老人，或慢跑、或打拳、或高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比较平和，跟刚才那帮乞丐的状态截然不同。

　　他心内忽然有些感慨，自己有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平淡祥和的生活气息了。走了几步发现果然有个公厕，他走进去在洗手池把头好好洗了洗。

　　水很凉，他打了好几个寒颤，好在是终于把脏东西和腥臊味洗掉了。有个老人看到他这么洗，还好心的上前提醒，这样容易受寒、久了会头痛。

　　周有为对老人笑笑，同样是老人，这位和早上那位乞丐的精神状态截然不同。人呢，果然还是穷生恨、富养安。虽然不是绝对，对大部分人来说还是适用的。

　　他在公园找了个向阳的地方一直坐到中午，一方面是为了晒头发，另一方面是胸口的伤经过昨天的按压和今天早上的打击之后疼的越发剧烈了，甚至有些血丝渗出。疼痛感已经让他很难顺畅的走路了。

　　到了中午，他边走边打听，竟然还真的被他找到一个菜市场。他在菜市场街口看到两个跪在地上乞讨的人，头也不抬，前面放了一个破碗，里面零零散散的有些硬币。周有为想起早上老乞丐的话语，估计这两人应该是一个帮派的。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普通人怎么会想的到连做个乞丐都要抱团取暖了呢。

　　菜市场里人来人往，卖菜的、卖肉的、熟食、小吃一家接一家。他揉着瘪瘪的肚子，寻思应该怎样才能相对体面的吃上一点东西。

　　忽然他眼前一亮，前面竟然有个熟人：二狗！

　　看到二狗的时候他还有些吃惊，因为这小子早上还好好的，尤其是打自己的时候那个生龙活虎。现在怎么成了没腿的残疾人了？只见二狗无比凄惨的坐在一张带轮子的板车上，他是那种趴坐的样子，从膝盖的位置往下看，双腿库管空荡荡的。

　　有个人在一边拖着板车走，板车前面还立着一个纸板，什么弟弟在工厂打工的时候不甚失去双腿，黑心的老板把他们兄弟二人赶出门。他们现在一方面要养家糊口、另一方面还要给弟弟治伤，请好心人大发善心云云。

　　你还别说，他们的形象搞的很到位，如果不是周有为早上还见过二狗，绝对会把这个故事当真。他就看到有很多人在看到二狗这幅样子的时候，眼底都有些不落忍，或多或少的都会给一些。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周有为就发现两人的“收入”比街口那两位跪着的好多了。

　　在后面看了几分钟，他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很多路过的市民会停下来看看纸板，然后给钱。那些卖菜、卖肉的摊主，看向两人的目光却是有些玩味，甚至有些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

　　他想了想，就明白过来，这些摊主天天在这里，估计早就知道二狗他们的假把戏了吧。只是做生意都崇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才没人说破。

　　他本来想喊一嗓子，大家别被这两个人骗了，他是假残疾。转念一想，目前情况已经是一对二，如果他们再把外面的俩人叫过来，一对四，自己绝对干不过。还不知道这个小帮派在附近的势力有多大，真闹起来，说不定自己想安安定定在台州调整都做不到。

　　算了，这世上有太多自己无能无力的事情。他转身就想走开，现在他也不想被二狗看见，免得再生龃龉。

　　忽然，他半转的身子停住了。

　　二狗的车子周围聚了几个热心市民，大家都在看那个纸板，他坐在车上给大家声泪俱下的讲述着“黑心老板”的种种恶事。有几个女同志都听的开始抹眼泪了，他们都比较沉醉于二狗的故事，自然就对周遭的环境放松了警惕。

　　周有为在转身的时候就看到有一个满身脏兮兮小孩正把手往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的大衣兜里掏，那位妇女感动于二狗的“悲惨遭遇”，正抹着眼泪，哪会想到有人会在身后偷东西。

　　那个小孩的手已经抽出来了一半，几张纸币被夹在手中。周有为甚至看到给二狗拉车的那人很隐晦的给那小孩竖了个大拇指，他们是一伙的！

　　周有为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不过他来不及细想，因为那个小孩已经把手完全抽离出衣兜了，几张花花绿绿的纸钞也即将落入他手。

　　二狗他们作假欺骗别人的善心他可以忍，但是偷东西他绝对忍不了。这帮鸟人也太无耻了，连骗带偷。

　　“抓小偷！”他指着那个小男孩大喊。

　　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娱乐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