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住院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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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想要逃避的时候,那么时间就已经变慢了。
赵直觉得从进入精神病院的那一瞬间开始,自己所处的世界,那个所谓的对所有人都公平的时间维度开始变慢了。
当厚重的铁门重新被关上,耳边的琴音逐渐远去,赵直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
他张开嘴巴,开始大吼大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口中喊叫的是什么东西,但他就是想要喊叫,如果不喊叫,他觉得自己会被憋死。
他奋力地挥舞着自己的双手,想要摆脱身旁警察的束缚,可是无济于事,他用口咬,用身子撞,用膝盖顶,都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没有人在意他的吼叫,没有人关心他的痛苦,没有人抚慰他的恐惧。
当成为一个疯子之后,似乎所有的不合理都变得合情合理。
反而,他用那些嘶吼和疯狂举动换来的,是拳头和警棍砸在身上的疼痛,是阴冷绝情的目光,是决绝离去的背影。
赵直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在颤抖。
他所有的一切所言举止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忽然感觉好累,身子乏力,嗓子干哑,嘶吼和挣扎也逐渐减弱了许多。
冷风忽然变大,小雨菲菲落下。
经过了两道戒备森严的铁栅门之后,赵直彻底进入了这家精神病院。
在途经灌木丛的时候,赵直似乎看到了黑暗的灌木丛里有一双蓝色眼睛正在紧盯着自己,眼睛一闪即逝,像一个幽灵。
在楼道的拐角处,他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匍匐在地上,仰起头,如同蛇颈龙一样瞪着赵直,她的舌头伸在外面,像蛇信一样上下颤动。
一个穿着破烂的中年女人和赵直擦肩而过,赵直看到中年女人的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的脸是紫色的,婴儿的眼是彩色的。
在和赵直拉开了几米的距离的时候,中年女人怀中的婴儿忽然哇哇哭叫了起来。
“宝宝……不哭……不哭……妈妈在……”
婴儿还在哭,越哭越厉害。
中年妇女将婴儿举在空中,左右摇晃着,她散落在脑后的长发也开始左右晃动了起来。
异常突然地,中年妇女抓着婴儿的小腿,将婴儿倒立在了手中,她弯下身子,对准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猛地将婴儿砸了上去。
“砰砰砰!”婴儿的身体和石块撞击,发出惊骇的响声。
“宝宝……不哭……不哭……妈妈在……”
中年妇女一边用力撞击着婴儿,一边哽咽着声音哭诉。
赵直被吓呆了,他刚要转过头来,旁边的警察立马给了他一脚。
赵直怒喝一声:“这你们不管?!”
警察冷哼一声道:“管好你自己。”
赵直被押解着继续往前走着,走过了花园之后,进入了一片低矮稀疏的小树丛,小树丛中有一个身材臃肿的男子,男子的头歪向右边:“该往右走了,右边有鱼。”
男子的头忽然歪向左边,嘴角了拧了起来:“蠢货!是往左,左边才有鱼!”
“往右!”“往左!”“往右!”“往左!”
“好了,往左就往左,不过等会那里没鱼的话,我们还是往右。”
“你就是个蠢货!听我的准没错!”
臃肿的男子歪斜着身子往小树丛的左边走去,逐渐消失在了赵直的视野之内。
走过了小树丛,前面是一处宽广的空场地,空场地上摆放着两个排椅,其中一张排椅上坐着一个女孩,女孩的手中拿着一张发黄的纸,她的眼睛望向前方,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兴奋。
她像是在等人。
当赵直走过她旁边的时候,她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他,依旧目视着前方的黑暗处,似乎那里有她想要的光。
在空地的正中央蹲坐着一个男子,男子的眼睛如鹰一般锐利,不停地左右张望,当他看到赵直走来的时候,他忽然将头埋在了双腿间,一双眼睛上吊着,用一双惨白的眼珠盯着赵直,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走过了空场地,面前有三栋大楼,左右两边是两栋小型楼,楼高三层,楼上的窗口都被封死了,楼的形状四四方方的,像是一个竖立着的密封盒子。
中间是一栋大楼,楼高五层,形状下粗上细,顶尖呈三角形,看起来有些古怪,不像是现代楼层的建设,应该是古时候遗留下来的建筑。
抬起头,只能看见第三层的楼层房间窗户开着,昏黄的光线从里面射出来,可以看见窗户前面站着一个红色的东西,但因为那个东西太过矮小,看不清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动物。
赵直被押解着来到了正中间那栋大楼。
这栋楼的入口同样是一道铁栅门,就在铁门被打开,赵直被警察用力往里面推的时候,身后的墙壁处忽然闪出来一个人。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瘦削男人,手中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圆形物体,笔挺地站在赵直的身后两米处左右,冷冷地道:“我去过未来,你并不在那里。”
赵直猛然回头,看到了一双冷漠深邃的眼睛,这双眼睛似乎能够洞穿人心,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魔力。
黑衣瘦削男子依旧冷冷地道:“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来的?”
赵直的嘴巴刚刚张开,还没等说话,胸口就中了一棍,与此同时,一股大力从肩头传来,下一秒中,他就直接倒在了栅门里面。
黑衣瘦削男子低头望了一眼手中的圆形物体,转过身,缓缓离去。
头顶的灯光异常的昏黄,隔着一盏才亮一盏,导致整个走廊显得诡异阴森。
走廊的墙壁是纯白色的,脚下的砖石是青黑色的,脚掌踩在上面,有很强的凹凸感。
一股奇怪的味道在走廊里面弥漫开来,像是药酒的味道,又像是别的什么味道。
赵直的脚镣声是安静的走廊里面唯一的响动,这响动太过于明显,导致有些不真实。
拐角,上楼。
在二楼的楼道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男子身穿警服,手拿警棍,腰间别着一串钥匙。
另外两名押解赵直的警察朝着中年男子微微颌首,中年男子拍打着手中的警棍,紧盯着赵直。
“你就是那个变态精神病医生?”
中年男子的嘴角上有一道疤,他不说话的时候,看不出来,一说话那道疤就裂开了,像是他的第二张嘴。
“我不是!我是无辜的,被别人陷害的!”
赵直急忙说道,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澄清自己的机会。
中年男子冷笑了一声,冷笑的时候,他的嘴角上扬,嘴旁的那道疤也跟着上扬,使得整个脸纠葛在了一起,像是一头即将裂开的大蒜。
中年男子从另外一名警察中接过介绍信和病历表,以及一些相关的档案。
“政府指定关押的变态精神病杀人犯,关在我们这里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像你这种档次的,我觉得还只能被关在普通区。”
中年男子一边翻看着档案,一边道:“梁正义?”
赵直急忙摆手,大声道:“我叫赵直!不叫梁正义!”
“砰!”地一声,一根警棍砸在了腹部,赵直痛叫一声,弯下了腰。
中年男子冷笑道:“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回答的不对要挨打,回答的多要挨打,不回答更要挨打,而且,我没叫你有多余的动作,你的手和脚就老老实实放在身上,懂吗?”
赵直艰难地直起身子,不可思议地望着中年男子,印象中,医院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就算是关押不正常人类的精神病院也不该是这样的,这分明就不像是21世界医院该有的样子啊。
“懂吗?!”中年男子忽然提声厉喝。
赵直的身子蓦然一抖,急忙将思绪收回,望了望身旁两个警察道:“懂。”
“原来是人格分裂,这么说你的第二个人格名叫赵直了?”中年警察一副很明白的表情。
“不,我只有一个人格……什么人格不人格的,我就叫赵直,根本和梁正义没有一点关系!”
警棍又砸在了腹部,赵直捂着胸口跌倒在了地上。
“说,你叫梁正义,是人格分裂。”中年男子目无表情地道。
赵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抬起头,望着中年男子的脸,恶狠狠地道:“我说你老娘!”
“老子叫赵直!赵直——”
当警棍朝着赵直的脑袋砸过来的时候,他忽然举起了双手,用手铐挡住了警棍,同时身子往前一扑,将那个警察撞到在了地上,他翻身而起,压在警察的身上,低下头,恶狠狠地在他的脸庞道:“再告诉你一遍!老子名叫赵直!!”
怒吼声响彻了走廊,不停地回荡。
中年男子缓缓仰起头,轻吸了一口气,像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不得不说,他很喜欢这种顽固的病人,比那些软趴趴的病人有意思多了,而且会让自己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尤其是在彻底征服了他之后。
中年男子将警棍紧握在了手里,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砰!”地一声响,警棍砸在了赵直的肩头,“你叫什么?”
“赵直!”
“砰!”又是一声响,警棍砸在了背部,“你是不是精神分裂?”
“不是!”
“砰砰砰砰!”响声连成一片。
“我叫赵直,我不是精神分裂!”
“我叫赵直,我叫赵直,我他妈就叫赵直——”
中年男子的手臂开始发软了,他有点惊异地望着已经被打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的赵直,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别样的感情。
他的手抓向了左边的腰间,那里挂着一个电击棒。
只有在对付暴力狂的时候,电击棒才会被派上用场,但现在,他却想让赵直尝试一下电击的滋味,那感觉肯定会让他爽翻。
中年男子的电击棒刚刚解下来,楼道里面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护士衣的女子快步走了过来,因为奔跑的太快,她的护士帽从头上脱落,掉在了地上,但她却来不及回头去捡,急急忙忙朝着他们奔来。
一头漆黑的披肩长发从脑后脱落,直达腰际,在空中左右摆荡,她的脸上挂着一丝如同被追赶的小鹿一般的惊慌表情。
女护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瞪了中年男子一眼,然后弯下腰去,将赵直扶了起来。
“你们又滥用暴力,不是都说了对新来的病人要爱护的吗?”
女护士搀扶着赵直就要往前走,被中年男子一把拉住。
“还没进入流程,现在他不属于你们管。”
中年男子望着女护士的脸说道。
女护士抬起头,为了避免自己晚上做噩梦,她只能盯着中年男子的额头。
“那就快点让他完成住院登记,我们是医院,又不是监狱,哪里有你们这样对待病人的,这样他们的病还能好吗?”
女护士瞪大了眼睛,在愤怒的时候,她的表情似乎显得很平静,嘴角还挂着一幅似有若无的笑意。
中年男子的眼睛在女护士的胸口看了几眼,随即冷笑了一声,招呼旁边的两个警察,将赵直重新押解了起来,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女护士望着赵直的背影,面无表情,良久过后,她转过身去,走到掉落的帽子旁边,将帽子捡起来,重新戴在了头上,然后走下了楼去。
女护士名叫章悦,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两个年头,算是除了护士长和另外几个老的几乎快挪不动脚步的护士之外,干的最久的一个了。
在这两个年头里,她学会了很多很多东西,可不仅仅是治病救人那么简单。
作为一名精神病院的女护士,整天和不正常人类打交道,她会感到快乐吗?
这是她想要的工作吗?
男人都说她长的漂亮,身材也好,真的是这样的吗?
章悦低下头,望了一眼自己裸露在外面光洁的小腿,笑了起来。
她轻轻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拈起了裙角,在雪白的大腿露在外面的一瞬间,章悦的心忽然‘砰’地跳动了一下。
她迅速将裙子放下,用双手拍打了几下,左右张望了几眼,眼神中流露出怀疑和警觉的目光……
怀疑,我们要怀疑。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谎言而已。
怀疑一切,才能得到真相。
章悦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铁栅门,她看了一眼手表,离五点半还差十五秒钟。
章悦走到了拐角的一面墙壁面前,掏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一道小铁门,将自己的手伸了进去。
当秒针在表上走过最后一秒的时候,章悦的食指重重地按了下去。
“嗡嗡嗡!嗡嗡嗡!”
刺耳的响声在外面响了起来。
这响声代表着召唤,代表着白天的结束,也代表着这些表现优秀的病人们一天当中唯一的一次放风时间到此为止。
岗哨顶上的灯光亮了起来,两名警察握着枪,出现在了上面,低头俯视着放风园区。
数名手持警棍的警察在园区里面游荡着,像是驱赶羊群的牧马人。
望着那些从四面八方朝着大楼快速奔跑而来的病人们,章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轻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望见了阴沉的天空。
精神病院的夜晚终于来了。
作者的话(后记):
有时候与世隔绝根本就是借口,只是为了更好地融入那个所谓的心灵小世界。
——还俗之后的青城山道士。 Psychology思维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