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一日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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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在下,越下越大,天空阴沉,几乎无法分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赵直睁开了双眼之后再次合上,眼球在眼皮底下旋转了几圈,深呼吸了几口气,驱除掉脑中的睡意,让思维逐渐回来。
几秒钟之后,赵直拖着疼痛的身子从床上起来,悄悄走到了孙震阳的床前,将他的被子掀开了一角,看见了那块不管是睡觉还是醒来始终都戴在他腕上的电子表。
“四点五十五分。”
赵直在心中暗道一声,然后直起身子,走进了洗手间。
面对着黑沉的镜面,赵直看见了自己那张有些发黑的脸,他翻开了嘴唇,龇了龇牙,然后低下头去,将一捧冷水泼到了自己的脸上。
“晚上八点十分开始查床,八点四十分时全部查完,其中他们在另外一间病房前面耽搁了三分钟左右,预估查到自己病房的时间是八点二十分。”
“房门从外面统一关闭,用钥匙可以单独打开。”
冷水在脸上流淌,赵直伸出舌头吸允了几滴流到嘴角的水滴,嘴巴缓缓裂开。
“两名院警从左往右开始查,另两名院警从右往左开始查,左边是男病房,右边是女病房,查完之后,四个院警会一起下楼,然后几分钟之后,会有一个院警返回楼层值班。”
赵直轻吸了一口气,再次将脸伸进了水龙头的下面,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赵直的脸沉浸在了冰凉的水帘当中。
冷水可以让人冷静,使思维变得更加敏捷,这是赵直现在最需要的。
“通过白天的情况来看,三点到五点的休息时间是一个很好的节点,然而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在这段时间里,二楼去往一楼的途中肯定会有院警把关,从正面几乎不可能去到一楼,除非将他们引开——”
赵直摇晃了一下脑袋,水滴从脸上飞溅到了四周,又冷又黑的洗手间里响起了一阵细微的啪嗒轻响。
还是有很多的情况是未知的,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赵直并不知道,所以一时间也不敢妄下断论,他一向不是一个行动莽撞的人,虽然有时候脾气比较急躁,很容易发怒,但那都是在涉及到原则性问题的时候,在通常情况下,赵直都是一个思维缜密,行动谨慎的人。
尤其是在这种紧要关头,赵直可不会抱着会有第二次逃跑机会这样愚蠢的想法。
机会,对他来说,始终只有一次,在几年前最开始做线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线人养成的良好素养在此刻终于真正体现了出来。
赵直将所有已知的信息和未知因素全部在脑海中罗列了出来。
“早上六点开房门,六点到七点有一段自由时间,七点吃药,八点吃早饭,十点做物理治疗,也就是说从七点之后,直到十点,都会是相对自由的时间,而如果不做物理治疗的话,直到下午一点,都是自由的。”
“下午三点开放三楼活动,七点吃药,八点关闭房门,同时熄灯。”
“在整个白天的时间,几乎每个楼层每一个时间段里都会有至少两个院警在巡逻看守。”
赵直将手蒙在脸上,手掌轻轻挤压着自己的眼球,陷入了沉思当中。
看来,出逃的时间,最好是选在白天,下午三点之后。
不过这个时间点存疑,因为完全不知道去往一楼的路上会不会遇到阻拦,而且还要在院警的眼皮底下穿过一楼来到负一层,更是难上加难。
最关键的是,根本无法预料负一楼会不会有人,毕竟是在白天……
赵直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通往负二楼的楼梯在哪?
赵直凝神细想,他虽然住过负一楼的禁闭室,也在楼层中走过两次,但他却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负一楼有通往负二楼的楼梯。
“或许是在另外一边的走廊尽头处,那里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一片漆黑……”
赵直在心中暗道,脑海中随即浮现出了那个血红粘稠的怪物,他的身子不由地一抖,急忙弯下腰,将脸埋进了水帘当中。
冰凉的水冲掉了赵直心底的恐慌和犹疑,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内心再次被强烈的逃生欲念所填满。
赵直一拳头打在台子上,低声道:“我他妈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我要让这些院警和医生受到该死的惩罚!”
赵直再次盯着漆黑的镜面上自己那张暗黑色的脸,嘴角本能般地抽搐了两下,随即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雨还在下,滴滴答答的声响不绝于耳。
赵直躺在床上,脑中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一个问题——
如何逃出去?
如何逃出去?
如何逃出去——
这个问题在赵直的脑海中翻来荡去,像是一条棉线将他的脑子一圈圈缠绕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赵直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在自己的床前伫立了一会,他想要睁开眼看,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像是有个什么东西正按在自己的眼皮上面,他想要用力翻身,但浑身却使不出一丁点的力气。
那个模糊的身影在赵直的床前伫立了一会之后,便离开了,似乎是进入了洗手间,又似乎是到了别的地方,没过一会儿,耳边便响起了一阵似有若无的响声,先是很小,紧接着越来越大,那像是什么动物的嘶叫声一样……
赵直忽然感觉有些害怕,他想要大喊,却喊不出来,他想要动弹,却动弹不了。
耳边的动物叫声逐渐消逝,赵直再次迷糊了过去……
风越来越大,漂泊大雨从天而降,被狂风席卷着,打在窗玻璃上,发出震人心肺的响声。
“啪嗒噼哒!啪嗒噼哒!啪嗒噼哒!啪嗒噼哒!”
单调空洞,紧张焦虑,困惑无助,如同被困在囚笼中的野兽,承受着外界嘲笑的目光,独自啜饮着内心的悲苦。
赵直在一声尖叫声中醒来,他双眼暴睁,腾身而起,一双手臂在半空中不停挥舞。
两个男人站在他的床前,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你做噩梦了?”孙震阳的声音中带着暖意。
良久过后,赵直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心有余悸地道:“我没有做噩梦,我只是害怕自己醒不过来。”
“那简直是最恐怖的噩梦。”孙震阳道,“在梦中迷失了自己。”
“醒不过来并不可怕。”二子道,“可怕的是你知道你是在梦里。”
“如果你并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那样就会轻松许多——”
二子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下眉头,紧接着快步走到了自己的床前,‘噗通’一声,直挺挺躺在了床上。
孙震阳坐在床头,凝视着赵直道:“我感觉你这几天压力很大,昨晚你……”
赵直摆了摆手道:“不要说昨晚的事了,都过去了,今天我还有很多的大事要办。”
赵直从床上爬起来,摇晃了一下脖颈,原本有些浮肿的脸逐渐变得严肃坚毅了起来。
随后,赵直原地趴下,双手撑地,口中低喝了一声,作起了俯卧撑。
口中的数字在攀升,额头的汗珠滚落而下,脸色胀红,青筋毕露。
门口聚集了几个对门和旁边几个病房的病人,他们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个大清早就在作俯卧撑的男子,望着他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听着他口中的数字从十五升到十八,从十八一路升到二十七,最后艰难地爬到三十八——
赵直双臂撑在地面上,手臂和双腿都在发抖:“三十九!”
赵直哑着嗓子,嘶声喊了出来。
他的双臂撑起,头垂向地面,额头的汗珠啪啪坠落到地面上,将一小块地面打湿。
在二十五岁的年纪,本该精力充沛,身强体壮,不知疲倦为何物,但常年的熬夜癖好和抽烟恶习让赵直的体能在迅速下降,从二十二岁刚毕业之后他就已经发觉了。
可是那时的他根本就没有在意,不仅是因为他不久前刚被戴了绿帽子,更因为他迷上了线人这份作息时间极其不规律的工作,从此之后,除了奔跑在去往新闻最前线的那一小段路程,赵直几乎就没怎么运动过。
赵直依然记得在大一军训的时候,他曾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口气做了八十八个俯卧撑,然后又在一口气喝完两瓶矿泉水之后,连续做了五十六个。
可是现在,勉勉强强做到三十九个的时候,赵直的全身都已经禁不住发抖了——
“该死!”
赵直低喝一声,脖子都已经得的通红,他颤抖的手臂弯曲了下去,却无论如何都起不来了。
“他妈的!全都该死啊——”
赵直扬起头颅,大吼一声,怒火在胸腔内燃烧,点燃了急速流窜的血液,强烈的恨意和逃生的欲念让赵直的双臂打直了起来——
“四十!”
伴随着一声闷吼,赵直‘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他的脸紧贴在地面上,汗水那有些辛辣的味道扑鼻而入,带着一股久违的激情和兴奋。
当赵直再次撑起双臂的时候,门外所有人,连同刚刚赶来的一名院警都忍不住轻呼了一声,所有人都看到了赵直手臂上胀粗的血管,以及似乎随时都会挣破血管和皮肤而飞溅出来的血液。
“四十一!”
赵直再次低喝一声,打直的双臂如同筛子一样左右晃动,像是随时都会折断。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阻扰,人们似乎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虽然这是一个最简单的运动,而这项运动每个人不论男女都曾经多多少少做过。
但是在这里,一家重症精神病院,一个精神病人的身上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大清早上趴在地上做俯卧撑,而且精疲力竭地做到了四十一个,似乎还不肯罢休。
人们似乎感受到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感受过的东西,那像是一种情感,又像是一种力量,它会传染,可以点燃,并星火燎原。
赵直撑着双臂过了十几秒钟,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所有人:老子的最后一个是完完整整做完的!
在一排人齐刷刷的眼光当中,赵直站起了身子,他的头脑一阵悬空,身子左右摇晃,一只手适时伸了过来,肩头上随即传来了一股力量,赵直转过身去,有些翻白的眼睛望见了孙震阳那张似乎有些凝重的脸。
赵直伸出手,在孙震阳扶在自己肩头的手背上拍打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床。
他的身子在摇晃,每走一步,都有汗水滴落下来,当他用了六步走到自己床前的时候,他才真正站稳住。
床似乎有些歪斜,床脚偏离了原来的位置,往外凸出了一块。
赵直眉头一皱,随即往后撤开了一步——
异常突然地,他的右脚猛然抬起,身子左转,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踢分毫不差地踢在了床柱上。
“轰隆!”一声震响,铁床一阵动荡,紧靠在了墙边上。
赵直转过身子,嘴唇紧闭,双目望向门外的一众瞪大了眼睛的病人,缓缓问道:“你们究竟在看什么呢?”
是啊,他们究竟在看什么呢?
清晨做锻炼很奇怪吗?
趴在地上做俯卧撑很奇怪吗?
流汗很奇怪吗?
还是说——为了自己的健康和体能而付出艰辛的努力——很奇怪。 Psychology思维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