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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姐姐死了。”
平阳呆呆地看着孙朗,又重复了一遍。
孙朗屹立着,不动,宛如一座雕像。
他想说话,可嘴巴张开,发不出一点声音。
死了。
那个女人。
死了。
他曾经恨之入骨的女人,他曾经慢慢爱上的女人,他曾经再度憎恨的女人,最了解他的女人,他最了解的女人,至今依然互相了如指掌的女人。
死了。
雄图霸业,风姿如玉,曾经名动天下,毕生叱咤风云,如今却死得毫无声息,在他与元祖天魔虚与委蛇的时候,已经悄然葬送了性命。
就这么……死了吗?
天元血战,战死沙场者数不胜数,他见惯了生离死别,见惯了马革裹尸,经历过真正血与火的军人已经将生死看得很淡,他曾亲手将数以十万计的生灵送下黄泉,死亡这种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
在回到帝国的这几个月的旅程中,他目睹了平一刀的牺牲,目睹了八苦的终局,白羽威化作星芒消散,老太君耗尽心血溘然长逝,他铭记着这些死去的人们,记住他们的故事,并且珍而重之,作为行走在这黑暗世界中的心灵慰藉,心中虽然伤感惋惜,但依然会继续前行。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心灵已经足够坚韧平静。
但他错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再度品尝到了伤痛的滋味。
就像两年前在遍地的血腥与尸骸间抱着奄奄一息的水曜一样。
心如刀绞。
人总是在这个时候才能意识到心底真正的感情。
纵然切齿痛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敌意和杀意毫无虚假,但爱与恨两种感情却能够交织共存,一同运行于这段孽缘之中,直到有一方彻底倒下,另一方才能真正认识到,心底所炽热咆哮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人类……真的是很复杂啊。
恨的时候也会爱,爱的时候也会恨,她活着的时候恨不得将她杀掉,她死去之后却会感到巨大的失落与悲伤……唯有这个时候,孙朗才会意识到,自己依然是个凡人,心不是铁石做的,也会哭,也会笑,也有感情。
他低声道:“哦……”
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好呢?该说些什么话呢?
平日里巧舌如簧,平日里肆意欢笑,一切开朗的内心与复杂的情感在最纯粹的悲伤面前失去了力量,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很难受。
这个女人……失败了啊。
渴望着权力,心怀着抱负,想要做女皇帝,想要治理这个国家,想要让社稷变得更好,为了这些正义的目标去做错误的事情,在权谋中迷失,为结果扭曲手段,最终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敲响了所挚爱的国家的丧钟,想要拼尽全力挽回这一切,最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然而,她的牺牲毫无意义。
拼命启动的剑印,反而让元祖天魔脱困而出,一个谋划准备了数百年的可怕敌人最终完成了他的计划,一步接着一步,他占据大势,开出了孙朗无法拒绝的条件,每一句话都说到他的心坎里,将所有的变化全都算中。
后土,完蛋了。
那个女人所发誓要守护的国家。
就这么完蛋了。
你看到了吗?
你知道吗?
你和你父亲制造出了我这样的怪物,又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但你们会这么想,天魔也会这么想,他不想与我为敌,而我比起帝国来更关心其中一部分人的安危,所以很容易达成共识吧?
为什么你和你父亲觉得我会跟天魔打到底呢?
死了的话,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啊。
如果跪在我面前,声泪俱下的,用尽你的全力忏悔,恳求我的原谅,恳求我再试一试,说不定我会勉强答应的,真的,我真的会考虑一下的,但怎么就这么死了呢?为什么不试一下就自顾自地死掉呢?
孙朗慢慢活动着眼球,望着平阳:“……尸体呢?”
身后的赵云龙说道:“我和鲁淑仁护送她冲进剑宫启动剑印,她被那副铠甲毁掉了身体,整个人都灰飞烟灭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老赵声音低沉道:“孙朗,很抱歉,我……”
话音未落,孙朗身形一闪,跨越了遥远的距离,出现在了剑宫之中。
他踢开倒下的尸体,看到了那副铠甲,这剑印蕴含着先贤们最霸道但有效的反制措施,按照现场的情况来看,那道极为恐怖的精神洪流便是以这些人与魔的魂灵为代价融合凝聚而成的,而帝姬,处于风暴中央。
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副盔甲吞噬了。
他将那副汲取了无数魂灵的死亡之铠提了起来,上面凝固着已经干涸的鲜血,这无疑是帝姬留下来的,他刚想仔细查看,谁知道这铠甲上顿时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纹,随即迸散而落,化作了一地的尘埃。
望着手心残存的一点灰烬,孙朗觉得自己理解了美队与钢铁侠的心情。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往昔的岁月无法遗忘,本已经被尘封,谁知再度浮现心头。
音容笑貌。
每一次的交谈。
每一次的吐露心声。
志向,理想,痛苦,悲伤,心事,一切的一切。
“孙朗,怎么才算是一个好皇帝呢?”
“简单,让每一个子民从精神到肉体上都吃饱穿暖,让每一个子民从精神到肉体上都不必下跪,怎么样,很容易吧。”
“哼,你说的轻巧,哪有那么容易。”
“当然容易了,哪些大官富商若是想要多吃多占、让百姓们饿肚子,那就淦他妈的,哪些权贵奸戚想要从他人的恭顺与卑微中获得快意,那就淦他妈的,你自己干不过就教百姓怎么淦,大家一起淦,便能淦过了。”
“所以想做一个好皇帝,首先便不能傲慢,不要将百姓当成傻-逼,虽说他们有时候确实挺傻-逼的,但那不是他们的错,你可以教嘛,真正的王者,绝不会将子民装进瓶子里,将自以为好的未来强加给他们……你懂吗?”
“……哼,又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这明明是最正确的道路,不过你这种傲慢自大的家伙肯定听不进去就是了,你们这种人高高在上久了,没有同理心,哪里能做好皇帝。”
“我偏要做。”
“随便你了,打完仗我去国子监做典藏使,记得给足工资哦。”
“不行……你要帮我,帮我做好一个皇帝。”
“我才不要,好麻烦的,又没有什么好处。”
“要不然……江山分你一半?”
“你是玩扮演皇帝游戏的三岁小孩吗?这东西还能分?怎么分啊?再说了,能分我也不要,每天批阅奏章累死了。”
“……笨蛋。”
“啊?”
“哼!”
凝视着手中的细沙,昔年的一段段回忆浮上心头,想到这一节的时候,孙朗骤然惊醒,轻笑道:“啊,分我一半江山……原来是这个意思。”
只是短短数年前的事情,但转眼间,一切都变了。
而且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他将手中的细沙攥紧,然后慢慢地松开手,任由这缕烟尘缓缓而落。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有轻有重。
孙朗回过头来,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从那恐怖的灵魂吞噬下逃生的女人们出现在殿门,他望着她们,她们也望着他。
“孙朗……”
银落依然穿着动力甲,但脱下了头盔,眼睛红红的,巨大的变故同样对她造成了冲击,可少女依然坚强地支撑着自己。
她怔怔地说道:“我们……没赢吗?”
在恐怖的灵魂波纹扩散之际,与银落并肩作战的战友们悉数死去,无论是离火人还是后土人,战场瞬间变得很安静,这样的冲击足以吓傻心智一般的普通人,她们用了好久才平复了这惊悸的心情。
但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一路牺牲着和拼命着……即使是这样,也依然没有赢吗?为什么会这样?
迎着那双眼睛,孙朗说不出任何话来。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所有人都在悲伤,所有人都在不解,但所有人都还抱有希望。
因为他在这里。
因为大家……都信任着他。
信任着他的能力与意志,即使在这种劣势下,依然存在着绝地反击的可能,所以即使经历了如斯打击变故,也依然有一股力量支撑着她们。
但是……
孙朗垂下了眼帘。
第一次避开这些悲伤而又企盼的目光。
他的目光凝视着那团坠地的尘埃。
直至现在,那无力与悲伤依然充斥着心田,他发现现在的自己与过去的自己几无分别,当真正重要的人逝去的时候,他依然难以遏制那席卷而来的巨大悲伤,而这还只是爱恨交织的帝姬而已。
如果死去的人是银落呢?
赵云龙,鲁淑仁,赵小姐,平阳……如果继续作战的话,如果这些人也失去了性命的话,那时候的自己,又该怎么样呢。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慌。
仅仅想一想那种场面,便无法呼吸。
沉默了良久良久,他艰难道:“很抱歉……”
皇城之中,占据了李广渊身体的元祖天魔依然伫立在原地,凝视着远方,久久不语,其他的天魔们四下散开,各有任务,只有三位剑圣站在他身后不远,垂手待命。
这时,元祖天魔收回了目光,平静道:“你所等待的那个人,不会来了。” 我的大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