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我的大宝剑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事情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实在可以说已然摊牌了。
戚冠岩不是蠢人,他明白孙朗的说法。
所谓让皇帝捏着鼻子请他回去云云,已经跟谋朝篡位没什么区别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名义上的位子由谁来坐,很显然,眼前这个曾经的传说,已经失去了对皇权的所有敬畏与忠诚。
他缓缓道:“你要独揽大权,行废立之事?”
孙朗傲然道:“比你想的还要复杂,这个国家的体制出了问题,只有我能救它,他们早晚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戚冠岩望着孙朗,平静道:“这是大逆之罪。”
孙朗神色平静:“谁来定?谁能定?谁敢定?”
“当然是皇……”
“皇帝他不敢,否则如今朝廷就不会一片沉默,否则御史台就不会默然无声,大臣的立命之本是揣摩上意,所以聪慧而睿智的臣子们感受到了皇帝心中的恐惧与犹疑,他们同样默不作声,等待着跳出来的第一个傻瓜。”
孙朗的声音深沉而晦涩,蕴含着看透一切的寒意,令戚冠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眼前的人是曾经的传说,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将军与战士,当他将那举世皆知的勇气、奋烈、残酷、智慧与智谋对准了他曾经效忠的国家和君主,到底有谁能阻挡得了他?
他将一切都看透了,天知道他这两年到底推演了多少种可能性,才能对朝堂发生的一切了然于心……他甚至对君王的想法了然于心。
“皇帝不敢,打赢了域外天魔、名垂青史的皇帝不敢,这位伟大的统治者,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他曾经做了无数正确的事情和自以为正确的事情……所以他现在不敢。”孙朗低笑道,“他甚至不敢将此事公告天下,不敢以皇天后土赐予他的权柄,在他的国家大声宣告我的罪行……”
“为什么不敢?”戚冠岩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出的颤抖,“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掌握着什么……”
“想知道吗?”孙朗平静道,“那就追随我,他日金殿之上,我与这片土地至高无上的权力平视的时候,当整个朝堂只有我一个声音的时候,我可以告诉你真相,那时候,我允许你做出你想做的选择。”
大将军闭上了眼睛,平静道:“你会谋朝篡位?”
“通常而言不会。”孙朗笑了起来,“知道帝姬为什么一直很提防我吗?在八年前她就亲口对我说了,她说她觉得我很危险……”
戚冠岩睁开了眼睛,望着孙朗,他很好奇原因。
孙朗告诉他原因——曾经的元帅大人眼中闪过了追忆,那时的场景就像是幻梦一般,至今思之,恍若隔世。
他轻声道:“因为我心中没有对皇权的敬畏……不是那种愤世嫉俗的疯子,也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反贼,更不是那种强行轻皇权、傲王侯的装逼贩子,而是没有,根本就没有,我心中根本就没有对皇权的概念……”
孙朗望着戚冠岩的眼睛,总结道:“也就是说,我从一开始就发自内心地觉得,皇帝这种东西,从来就不应该存在。”
没有说谎,不是谎言,这个人说的是实话。
戚冠岩震惊地望着孙朗。
他想象不出孙朗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不知道没有皇帝的国家会是什么样子,帝国已然立世千载,人们已经习惯了效忠皇家,就算时间倒转到很久之前,朝代变更,也不过是另一姓坐那天下……怎么能没有皇帝?
孙朗笑了笑:“所以,你不必担心我谋朝篡位,暂时来说,我还没有那个精神需求,也不习惯一群人跪着对我山呼万岁……”
——就现在这个阶段而言,比起坐北朝南、称孤道寡的皇帝生活,我更加中意动辄夜寝内宫、横卧龙床、皇帝老婆轮着睡的重臣生活……
心中盘算了一下权倾朝野的天下重臣所拥有的种种权力,孙朗觉得非常带感,毕竟早已有董卓和阿瞒这些人给他树立了各种正面与反面例子。
况且,远有东印度公司,近有华尔街,那些绅士也给他提供了另一种操纵国家的思路,所谓中西结合,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孙朗已经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微笑道:“明白了吗?你……”
戚冠岩打断了他的话:“那也跟谋朝篡位毫无二致!国家大权旁落,国家事务操于你一人之手,皇帝成了摆设,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孙朗笑道:“至少给皇帝留了个体面,至少不必让他宗庙夷平,身死人手而为天下笑,至少不用令朝野动荡、人心生乱,至少能避免你一直想要避免的战争……至少最无辜的黎明百姓不用经受太大的波澜。”
戚冠岩怒极反笑:“我还第一次听说做权臣有这么理直气壮的!”
孙朗冷笑道:“怎么,谁规定老子不能做权臣了?老子要是权臣,两年前就没有大荒山之事了,如今的我早就封侯拜相、权倾帝都了,你这个抱大腿的蠢材都能做到明州大将军,你以为我呢?我给这个国家打了六年的仗,军功赫赫,天元第一,以至赏无可赏,封无可封,戚冠岩,我问你,就因为这个原因,我就该被朝廷清算,被君王猜忌,被鸟尽弓藏吗!”
他目光锋利如刀,毫不退让地对视着戚冠岩的双眼:“说吧,你说,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做?你从小接受你父亲的教诲,想要成为一个正直坦荡的军人,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曾经这个国家最耀目最无瑕的将星,他的结局你说你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如今你可以对他横加斥责,以一个忠臣的身份对他横眉冷对,但他蒙受的不公,他所受到的冤屈,谁来给他呼一声不平?”
“飞鸟尽则良弓藏,鸟兽死则鹰犬亡,自古至今,人们视功成身退、辞官还乡的名臣名将为智者,视贪恋权位不去、被君王清算的臣子为庸人莽夫——我来问你,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戚冠岩心中巨震。
如果孙朗只是威逼利诱他,如果孙朗只是怒骂朝廷、控诉不公,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这话确实戳中了他的心坎。
他父亲是一名正直的军人,虽然武职不高,但一生堂堂正正。
父亲从小就教导他,要一身正气,要顶天立地,要保持心中浩然,不要被污浊的世道吞没,与那些卑鄙小人同流合污。
他曾经谨记着父亲的教诲,他曾经以为军人的一生很简单,只需要勇猛杀敌、报效国家,就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但他错了,他在军中处处碰壁,被同僚排挤,被上司刁难,他甚至没有上阵的机会,如何建功立业?分到的士兵都是老弱病残,怎么上阵杀敌?
渐渐他发现,原来世道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军中从来都没有这么纯粹,那些隐藏着军帐之下的黑暗令他作呕,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在这迷茫与痛苦中碌碌无为,寸功未见,意志消沉,一身本领无处发挥,他渐渐开始动摇,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都被一个可怕的念头折磨得浑身发抖,他想这么做,但他不敢这么做……
直到,直到又一次回家,夫人向他说了一件事情。
原本以为,那只不过是夫妻夜话中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现在看起来,那是早有预谋的开始,那是深渊……
想起了那一段黑暗的日子,令他最终彻底绝望、最终决定投入天策府麾下的那段痛苦挣扎的时光,他跪在父亲的坟前嚎啕了一夜,磕了无数的响头。
说不是做儿子的没骨头,是这个世道不许他有骨头。
说不是做儿子的贪恋富贵,只是一身所学不得施展,域外天魔咄咄逼人,国难当头,苍生倒悬,生灵涂炭,大丈夫不能独善其身。
然后他就做了一条狗。
滑稽的是,做狗竟然比做人好。
明明只是摇尾乞怜的一条狗,但所有人竟然对他笑脸相迎,上官点头哈腰,卑微到骨子里,平日里见都没有资格见的将领,竟然也专门来见他。
只是因为有一个人说了一句话,整个世界就都变了。
变得那么光明,那么美好,上司对他青眼有加,主将对他百般欣赏,同袍与他称兄道弟,简直就像是他在没投军前做过的梦一样。
但他却一点不开心,因为他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他背叛了父亲,他背叛了自己,每每想到这件事情,他的灵魂都像被撕裂一样痛苦。
戚冠岩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孙朗。
——眼前这个男人,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曾经有一段时间,这个人的传说,会是自己在巨大的迷茫与痛苦中的唯一一道光亮。
楷模。
圣人。
几乎无法用言语描述出,这个人当年所具有的意义。
简直就像是弥补所有妥协于现实的人心中所残缺的那块遗憾一样。
告诉大家,努力就会有收获,告诉大家,世界上其实是有公平的,告诉大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一句空话。
戚冠岩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当年与大元帅通过的信件,每一封他都视若珍宝,每一次收到回信都让他欣喜若狂,他曾经想象着,如果当年投到了这个人的麾下,那该有多好,他曾经想象着,如果自己处在他的位置,能不能做得跟他一样好……
然后。
传说就陨落了。
——眼前这个男人,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曾经有一段时间,这个人的传说,会是自己在巨大的迷茫与痛苦中的唯一一道光亮。
但现在,他的出现,击碎了太多的东西。
尤其是他的诘问,令自己无言以对,不知道如何回答。
曾经的楷模、圣人与天下将士表率,曾经神圣无瑕,曾经被天下仰望,如今,完美的军人被他的君王所背叛。
孙朗的质问在耳边回荡:“我问你,君让臣死,臣就不得不死吗?这是谁他妈规定的道理?你大声告诉我,你吃不吃这一套!”
戚冠岩无法回答。
他没有这么厚颜无耻。
他也没有这个资格。
他不能说,军人就应该顶天立地、坦坦荡荡,就应该为国为民、建功立业、无所顾忌,就算是被君王所忌惮清算也坦然受死、无怨无悔。
因为这两件事……他一件都没有做到。
孙朗拍了拍戚冠岩的肩膀,放缓了语气:“你我都知道,这是错的。现在我告诉你,君王不应该为所欲为,有些事情必须要得到纠正,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公正的东西,我们无法一下子全都解决,但可以一件一件来做。”
这是错的……错的……
皇帝是错的……
鸟尽弓藏是错的……
光明磊落者不得善终是错的……
戚冠岩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恐惧正从心底喷出,他的忠诚不允许他非议帝王,但他的经历却自行判断出了是非对错,他总是如此为难,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他无法回头,却希望回头……
大将军的身体晃了晃,他转过身来,瞪着神色各异的胡守信与陆州牧,厉声道:“你们呢?你们也是这么觉得吗?你也觉得他的行为是正确的?”
陆守炎避过了他的视线,心中却不屑地哼了一声——老子却是读过史的,君不明则臣投敌国,有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皇帝想杀我,我还伸着脖子让他砍不成?我又不是白痴,元帅这话,可真是说进我的心坎里了。
——皇权就应该被限制!天下就应该由君臣分治!这皇帝权柄过大,想杀谁就杀谁,弄得朝堂上下人心浮动,忠臣良将无法保全,长此以往,不是社稷之福,如今天元战终,天下安定,这君权,也该收一收了。
想不到我等文官一脉的共识,元帅大人也认同的很……真是意外之喜,那老夫倒是可以给几位故友写封信……
他这样想着,平静道:“重臣摄政,不是没有先例,国家照样强盛,圣人也曾经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哩。”
胡守信则是说道:“我在乎的是这个国家,是黎明百姓的福祉。”
戚冠岩望着他们两人,惨笑两声,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仰天就倒!
“哎哟!”
三人齐齐一惊,抢上前来,将戚冠岩扶住,但见大将军已经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实在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陆守炎略通医术,号了号脉,说道:“大喜大悲,精神动荡,加重了内伤……他昨晚也受过伤吗?”
孙朗点头道:“是……先让他卧床休息,等等……”
他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更好的主意。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的大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