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自掘坟墓(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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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瞳提出的想法并不复杂:既然我的阴影转移特权不仅仅能够转移使用者,也能够转移别人的攻击,那么完全可以在之后与威廉姆斯战斗的时候先让我贴身上前,再让站在远处的赤瞳挥动妖刀村雨攻击自己身边的阴影,最后将这一击以我身上的阴影为出口出其不意地攻击向威廉姆斯,以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
威廉姆斯不是死体,而是活人,尽管他有着无视要害攻击的身体能力,可若是任由就连酒吞童子也无法招架的猛毒蔓延到自己的全身上下,很可能也会一命呜呼。
但是这个简单易懂的战术却有一个极难绕过的难题,那就是威廉姆斯所拥有的超级直觉——他总是能够在对手施展战术的前一刻有所感应,甚至是直接洞悉战术的虚实,即便他在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击,说不定也会出现“他下意识地作出了正确的反击”这种令对手有苦说不出的情况。
虽然从以前开始我就明白自己的超级直觉是十分离谱的能力,但只有在如今真正与拥有这种能力的对手为敌的时候,我才终于感受到了以往与自己战斗的对手们的心情。
“出奇制胜的战术对他应该是没有效果的。”我对赤瞳说。
“但是威廉姆斯的战斗力远高于我们两人的总和,我们想要胜利的话,就必须出奇制胜。”赤瞳说,“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威廉姆斯的直觉,他的直觉固然棘手,甚至可以视作有限制的预知未来,可应该与你相同,无法做到提前数步的预知。根据我的推测,他只能提前一瞬间……最多一秒钟进行预读。换而言之,胜负就在这一秒钟内。”
“只要让他无法在一秒钟内组织防御或闪避,就是我们的胜利?”我反问。
“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留给我们的选项和时间都不多了。”赤瞳直言不讳地说。
我认真地考虑了一番她的建议,最终点头。
事实上,阴影转移特权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战术,比如说我就考虑过是否能够通过中断转移来切割威廉姆斯的上下半身,或者索性将其斩首,可这个战术在实践难度上完全不下于赤瞳的战术,并且成功之后也无法保证能够直接击毙威廉姆斯和解除其战斗力——即便人头落地,威廉姆斯也不会死,甚至极有可能还能够继续操纵黑雾和魔法。综合权衡之后,我还是选择了赤瞳的战术。
无论如何,有着一击必杀之力的妖刀村雨才是针对威廉姆斯的战术的核心,任何战术都要以“村雨能够触及威廉姆斯”为前提。
短暂的讨论过后,不远处的剑骨灰烬已经聚合了一小部分,他恢复了自己的头颅和颈椎。
我们准备先将他埋到地下,免得他在之后的最终决战中突然跑出来妨碍。
“凭你们是无法打败主人的,我奉劝你们知难而退。”剑骨上下颚磕磕碰碰,声音十分沙哑。
“既然你对威廉姆斯这么有信心,那又何必劝说我们?如果他要灭绝全人类,那早晚也要与我们一决雌雄。”赤瞳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难不成,你也认为我们有打败他的胜算?”
“一决雌雄,就凭你们……哼……”剑骨看了她一眼,“你也是有着超自然力量的活人吧,但即便再加上你一个,你们也不是主人的对手。”他沙哑地说了下去,“我必须承认,即便是硬实力差距悬殊的战斗,只要巧妙地运用自己的能力,那么弱者也有可能打败强者,刚才的战斗就是不可动摇的铁证,但是……我这么说吧,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也有着用刀刃割开武术大师的喉咙的腕力,但是你们真的认为孩童是武术大师的对手吗?”
“我们是孩童,威廉姆斯是武术大师?”赤瞳皱起眉毛,这个比喻是切合事实的,因此也令人心情无比压抑,接着她继续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么多?”
“你们无法打败他,却能妨碍到他……”剑骨顿了一下,又说,“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我们之间的冲突不可调和。即便我在这里说再多,你们也是不会放弃的吧。”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问出了赤瞳问过的问题。
“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更加不会接受。”剑骨的回答依旧。
“会不会接受姑且不论,但是我会相信你的话。”我将鬼切收进了鞘中,又拿出了从大师身上取来的测谎头箍。
决战在即,我希望能够更多地了解威廉姆斯,这个与我有着相似力量源头的人,到底在思考什么,到底想要做什么……
剑骨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出了威廉姆斯灭绝全人类的动机和最终目的:
数年前,以威廉姆斯为首的冒险团还没有遭到巨国贵族清算的某一天,他突发奇想,想要对全人类的未来走向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占卜。
过去他进行占卜,要么是针对个人、要么是针对组织,而针对全人类的超大型占卜还是第一次,这会给他带来十分巨大的负荷,无疑是十分不划算的事情。然而他的思想不同于常人,随着冒险团一次又一次的行侠仗义,他逐渐地意识到了冒险团的行为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解决了一个旧的腐败领主,之后又会再出现一个新的腐败领主;帮助了一批贫穷的民众,之后又会再出现一批贫穷的民众。就好比在一座巨大无比的沙漠中把水和食物交给饥渴的遇难者们,这种行为只能解救一时之饥渴,问题的源头还是出在沙漠这个环境本身。除非把遇难者们从沙漠之中拯救出来,否则遇难者就永远都是遇难者。
他的对手从来都不是一个两个腐败的领主或者黑心的富豪,而是整个剥削阶级。
如无意外,未来的他会成为一个思想家、一个革命家,一个时代的伟人,他会将变革的火种洒遍全世界,亲手为封建社会的时代拉下帷幕。
然而,意外发生了,他为全人类作出的巨大占卜,告诉了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不久的将来,一场无比恐怖的毁灭将会降临这个世界,一视同仁地席卷所有人类。
这场毁灭是那么的可怕,不止是人类的生命,就连死亡本身都能够毁灭,所有人类都会在那一瞬间转化成某种非生非死的状态,陷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疯狂的漩涡,充斥着永恒折磨的不可名状的地狱。
威廉姆斯被彻底地震撼了,他将这场毁灭到来的日子命名为“毁灭日”,并且开始想办法找到逃脱毁灭的出口。
可不久后,冒险团却遭到了腐败领主的毁灭。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这看似是腐败领主的作为,实际上却是安洁拉在幕后操纵。此事之后,威廉姆斯心灰意冷,过上了避世不出的日子。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在经历了那般的惨剧之后,仍然放不下对人类的爱,继续起了拯救人类的努力。
虽然在其他人看来他只是藏在屋子里避世不出,但是实际上,他的占卜术已经在避世之后到达了十分高深的地步,以至于占卜对他而言已经不仅仅是纸面上的结果了,他甚至能够做到在满足诸多苛刻条件的前提下将意识沉浸到未来,直接用自己的五感接收到未来的信息。
未来对他来说并非不可改变,他的观测行为本身就会改变未来。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有人知道自己早上出门会被车子撞,那他就不会出门,或者出门后换一条路线,未来可以说是在被他看见的这一刻就被改变了。威廉姆斯的情况也是如此,如果说他能够在满足诸多苛刻条件的状态下无时不刻地预知未来,那么未来也会被他层出不穷的念头无时不刻地改变。
在他所看见的未来中,他有时候是一名与诸国王室合作的冒险者,试图联合全人类的力量找到出路;
有时候是一名铁腕的皇帝,先是利用自己的强大力量取巨国王室而代之,再将大陆全部政权收入囊中,然后以更加统一的姿态面对毁灭日;
有时候是一名无私的奉献者,凭借自己脑子里的魔法知识奇迹般地创造出来一艘巨大无比的方舟,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无可奈何地做出妥协,只让少数人逃离这颗星球来回避毁灭日;
有时候是一名万人唾骂的恶魔,毫不留情地将全部人类转化为有着人类智慧的死体,创造出来死体文明,依赖死体的不死性来强行渡过毁灭日……
但再多的努力都不过是白费功夫,毁灭日如期而至、如影随形,任何力量都无法抵抗,好像这个世界是一个漫长的视频,只要坐在显示器前面的无名怪物随意按下一个按钮,世界就会不可阻挡地迎来结束。威廉姆斯的预知未来能力固然已经强到了仿佛无所不能的地步,却唯独此事无力回天。
威廉姆斯陷入了无比深沉的绝望,连番失败的打击,以及使用魔法带来的降低清醒性的副作用,使得他犹如站在深渊边缘一般濒临崩溃。
最终,他艰难地作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既然毁灭日绝对无法克服,那就不克服,切换成止损的思路解决问题。
简单地说,就是赶在毁灭日毁灭人类之前,先由自己亲手毁灭人类。
赶在人类陷入求死不能的地步之前,让人类全部回归死亡的怀抱。
……
……
我是威廉姆斯,人类史上最大最残忍的屠夫。
我站在建筑天台上仰望天空,此时离地数十米高的空中正有一团黑色雾气形成的漩涡云正在不停旋转和放大,起初只有三四百米的直径,现在已经放大到了直径十五公里以上,并且变大的速度越来越快,相信覆盖整座中央火种城也不过是片刻后的事情了。
到了这个地步,也不需要我继续施法,只要我这个黑雾的主人还活着,它就会自行到达临界点,将下方所有人类变成死体。
然后,只需要我一个念头,那些死体就都会土崩瓦解。
我的心情异常沉重,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是否还有其他的出路,只是我没有想到而已?
杀死无数人类的罪恶感让我倍感窒息,每当念及此事都觉得浑身僵硬。
哪怕是此刻,我也没有放弃思索其他出路,这听上去真是十分可笑,要知道我就是因为明白没有其他出路,所以才会迫不得已地着手灭绝全人类的。况且如果我真的“幸运”地找到了其他出路,那也只会让我眼下的罪恶行径变得无比可笑。届时,我将会失去自己唯一的正当性,我一定会在深沉无比的罪恶感中自寻短见,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停止思考。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很想死了,眼下的思考不过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让自己变得可笑的绞索而已。
我常常会陷入难辨真假的幻觉,不知道是因为魔法的副作用,还是自己实在是太累了。我只知道,自己已经濒临极限,以至于如果哪怕再多使用一次魔法,都会有自我崩溃的风险。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唯独自己拥有这种力量,它的源头又是什么。它是我在小时候觉醒的事物,我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与生俱来的才能,还是冥冥中的神灵赋予自己的宝物,假设是神灵赋予,那么神灵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意义?
我不由得出神,忽然一阵寒风刮了过来,我惊醒之后扫视周围,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天空万里无云,周围站着很多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已故的伙伴,而穿着灰色斗篷的剑骨则站在我的面前。
又是幻觉。我心想。
不过同时,这也是我的记忆。
数年前,我在某处雨林中找到了剑骨的尸骸,并且将其复活成了有智慧的死体。剑骨是一名心怀民众的剑术大师,也是我心目中的前辈,他为我的冒险团提供过许多帮助,之后我们为了各自的目的分道扬镳了。三年前我刚开始灭绝人类的时候,他挺身而出打算杀死我,又在我解释了事情原委之后站在了我这一边。
眼前的幻觉,正是他当初与我的冒险团分道扬镳的记忆。
“那么……再见了。”幻觉中的剑骨忽然发出了声音。
我不受控制地问:“剑骨先生……你真的要走吗?”
“嗯,冒险团的处境十分不妙,我这个死体只会成为你们澄清自己的负担。威廉姆斯,你以后也要少用操纵死体的力量。”剑骨说出了我记忆中的话。
“我明白。”我重复着当日的话。
“还有……不要再想什么力量的意义了。”剑骨平静地说,“这种事物在哪里都不存在。力量的意义……不是你要去寻找,而是你要去赋予的。”
“是。”我说。
随即,眼前的风景顿时悉数粉碎,又转变成了另一处风景。
一处月光下的草坪,夏洛特抱着膝盖坐在我的旁边,晚风拨动她的黑色长发,她用通透的蓝色双眼看向了我。
这是我刚刚知道毁灭日的时候的记忆……
“威廉,你还在想毁灭日的事情吗?”她温柔地问。
“嗯。”
“没关系,威廉的话,一定有办法的。”
“……嗯。”
“不要再愁眉不展了,今天想不出来,明天一定能够想出来。”
“万一……明天也想不出来呢?”
“明天之后还有明天。只要还有明天,就还有未来、还有希望。”她说,“明天一定会变得更好。”
“可明天不一定会变得更好,也可能会变得更差。”我喃喃地说。
“威廉,你有着把大家的明天变得更好的力量。”她微笑着说,“你是我引以为豪的男朋友哦,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我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口中却不受控制地说着当日的承诺:“嗯,我一定会做到……”
下一刻,风景粉碎,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
一处稀疏的树林,旁边立着一个简陋的草屋,我站在倾盆的暴雨下,身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露出了恶毒的微笑。
这是冒险团毁灭之后的记忆……
“威廉姆斯,你看,那些人类是多么的可恨!他们甚至杀死了你的恋人!”她大声地说,“你再好好想想,他们真的值得你付出吗?”
“我……”
“你忘记了我说过的话吗?”她蛊惑地说,“这个世界上,凡是对你不好的人,都是坏人!”
我沉默了下去,脑海中浮现出了过去的一幕幕画面,那些自私自利的人、那些忘恩负义的人、那些对我不好的人……
“确实,人类之中有着许许多多愚蠢丑陋的人。”我说。
安洁拉面露喜色、张口欲言,我打断了她的话头,接着说:“但是在人类之中,也有很多我愿意珍惜的人,也有很多愿意珍惜我的人,还有那么多心地善良的人……不止是杀死夏洛特的腐败领主是人类,我所热爱的夏洛特也是人类。你以为我会轻易对人类绝望吗?”
她的表情愈发扭曲,我冷笑一声,“你想得未免也太简单了。我不是你,我远远没有这么脆弱。”
说完,我随手一招,阴冷的黑雾汹涌而出,将眼前的安洁拉切割得支离破碎,接着转过身,走到在过去陪伴我经过很长一段日子的草屋前,推门而入。
眼前的场景一变,我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天台上。
上空,黑色漩涡云正在一刻不停地变大。还有二十分钟不到,中央火种城就将毁灭…… 反正我是超能力者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