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明白,这种时候最要不得的,便是被胡连城这些人蛊惑,但是对于身世的渴望,又让我纠结。
我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咬了咬牙,还是选择相信胡定棠,毕竟只有胡定棠值得我去相信。
我转了个身,面对着大门,背向胡连城,我的意向已经表现的很清楚了,我以为他不会再多做纠缠,毕竟,除了身世这一块,我觉得他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诱惑我了。
但很明显,我低估了胡连城,他不慌不忙道:“孟姑娘以为到了这个时候,族长还将定棠单独留下,会对他说什么?”
我部位所动,恨不得现在能拿个东西将胡连城的嘴给堵起来才好。
“孟姑娘,这天底下谁都可以跟定棠在一起,唯独你不可以,而现在,此时此刻,族长应该就在揭开你的生母与定棠父亲之间的恩怨,我可以跟你打个赌,当定棠从这扇门里走出来的那一刻,你们之间的关系,便彻底变了。”
我难以置信的看向胡连城:“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说,”胡连城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你的母亲是直接导致定棠父亲死亡的罪魁祸首,所以,定棠不会和杀父仇人的女儿在一起。”
我当时腿一软,差点一个踉跄倒地,身后的墙壁撑住了我,我直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很难以置信吧?”胡连城轻蔑的一笑,“孟姑娘就当我刚才的话是妄语吧,就当我没说过,事实如何,很快就会真相大白,只怕到时候孟姑娘会承受不住。”
胡连城说完,背着手,呵呵一笑,大踏步的离开,我心里很慌,但还是咬牙跟上了几步,说道:“你说的本身就是妄语,我一介凡人,我的母亲定然也一样,她凭什么有能力去害胡定棠的父亲?”
胡连城转头,玩味的看着我,说道:“孟姑娘可不是凡人,孟姑娘的母亲更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那你倒是说说,我母亲何许人也,竟然如此厉害?”我有些挑衅的看着胡连城,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就等着他的答案。
胡连城的眼神忽然就变得缥缈起来,微微抬起头,朝着高处看着,幽幽道:“你母亲嘛,她……”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打开了,胡连城的话戛然而止。
我回头看去,就看到胡定棠站在门槛里面,看着我。
这一刻,我的心情明显受到了胡连城的话的影响,特别在意胡定棠此刻看我的眼神,等待着他即将对我的审判。
然后我就看着他朝着我走来,拉起我的手说道:“走吧。”
“去哪?”我问。
胡定棠愣了一下,说:“回公馆。”
我点点头,紧紧的握着胡定棠的手,跟着他一起离开老宅。
那一刻,我的心终于安了下来,错过胡连城的时候,我有意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向他证明,看,胡定棠并没有抛弃我,最终他还是要带着我一起离开的。
胡连城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笑,那种笑,很扎眼,让我浑身不舒服。
坐在马车里,胡定棠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想事情,我试探着问道:“胡定棠,你爷爷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胡定棠抬头,又摇头:“没什么。”
很敷衍的回答。
我嘴唇动了动,想继续问,但最终没开口。
回去这一路上,胡定棠再也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他的反应让我心里渐渐的没底了,不自觉的开始胡思乱想。
等回到公馆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厨娘做了丰盛的午餐,整个餐桌上,就只有我和胡定棠两人。
吃了一会儿,胡定棠忽然说道:“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其实这一路上回来,我心里想了很多,心里也做了一些思想准备,但是当胡定棠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咯噔一声,但嘴上还是说道:“嗯,你说。”
“有人要对付狐族,来者不善,从昨夜的一系列事情你也能看得出来。”胡定棠斟酌着说道,“你也知道,我们都是修炼得道的狐,对方的本领更是深不可测,而你,修为太低,区区一具肉身,经不起任何的攻击。”
“所以?”我很认真的看着胡定棠问道,不愿意错过他的每一个面部表情。
他看起来也很为难,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的样子:“所以为了不让你拖我的后腿,我想先将你送去一个朋友那里躲一阵子。”
“你还会去接我的,对不对?”我问。
胡定棠犹豫了一下,就是这一犹豫,我的心彻底的凉了,即使他后来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但我也明白,不可能了。
送我出去避一阵子是假,从他说我拖累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明白了一切。
曾几何时,他说过我是他的累赘来着?以前从来没有。
我很想问清楚,胡卿安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是不是说的也像是胡连城跟我说的那般,但到最后,我发现我不敢问了。
我怕问出来的真相,果真如胡连城说的,让我承受不住。
胡定棠能这样安排,已经是给我们俩之间这段感情一个体面的了断了,我何必再不知趣的将一切撕开,弄得不欢而散?
我顺从的点头:“嗯,好,我听你的。”
胡定棠可能是没想到我会答应的这么干脆,有些意外的看着我,我努力的保持微笑:“放心,在你朋友那里我会好好修炼,争取以后不做你的拖油瓶。”
……
吃完饭之后,我便上楼收拾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毕竟我来这里的时候,也没带什么。
胡定棠就坐在楼下,从始至终都没上来,我胡乱的拿了两套换洗衣服便下了楼,胡定棠在院子里等着我,门口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我走过去,冲胡定棠笑了笑:“那我就先走了。”
“好。”胡定棠点头,甚至都没有送我上马车。
我坐在马车里,很想掀开车帘再看他一眼,但最终也没有那个勇气。
就这样结束了。
不用任何言语,胡定棠的行动已经验证了胡连城的话,我的母亲,不是孟九裳的母亲,而是我真正的母亲,是陷害胡定棠父亲的凶手!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老天爷真的是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本以为一切峰回路转,却没想到等待着我的,却是彻底的绝望。
心口没来由的抽痛,我伸手捂住,用力的按压,可是越按越痛,我只能松开手,摸出烟油放在鼻子底下细细的闻。
等到情绪慢慢的稳定下来之后,我不由的想,胡定棠要将我送去哪儿呢?
他真的会把我送去他朋友那儿吗?他朋友又是什么人呢?
不,我跟胡定棠如此关系,投奔他朋友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儿,我便叫住车夫,跟他说道:“你就在这儿把我放下吧。”
“可是,三爷……”
“没事,你回去就跟胡定棠说,他的处境我心里明白,谢谢他能放过我,”我下了马车,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替我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车夫只得回头,我站在临安镇的街道上,忽然就迷茫了。
因着狐族的关系,我在这临安镇上显然是待不下去了,接下去我该去哪呢?
胡定坤曾经问过我,想不想去外面看看,那时候我一点都不想,但是现在,似乎我必须得走出这一步了。
就在我准备抬脚的那一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孟姑娘。”
我回头看去,就看到卢有才匆匆的走过来,说道:“孟姑娘你果真下山来了。”
“你在等我?”我不解道。
卢有才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说道:“等了一上午了,孟姑娘,跟我走吧。”
“去哪?你怎么知道在这等我?”我问。
“是张伯要我来这儿等你的,他让你去他那儿一趟。”卢有才说着,朝车夫招了招手,车夫立刻将马车赶了过来。
我和卢有才上了马车之后,他笑着说道:“孟姑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四姨太有喜了。”
我立刻也跟着笑了起来:“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其他几位姨太太的身体也好起来了吧?”
卢有才点头:“都在好转之中,孟姑娘,遇见你真的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要不是你,这辈子我可真断子绝孙了。”
“怎么会呢,吉人自有天相。”我道。
卢有才哈哈大笑起来:“老四有孕之后,我整个人都像是重生了一般,高兴的两夜没合眼,现在我的目标就是,跟我的这几位太太们生一堆孩子,好好体会一下为人父的喜悦。”
“这个愿望一定会达成的。”我附和道。
卢有才反而问我:“孟姑娘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啊?”我摇头,“还没想好呢,反正独身一人,随缘吧。”
卢有才郑重道:“孟姑娘要不就搬去我府上住吧,我那宅子宽敞,女眷众多,你又是她们的恩人,大家一定会相处的很融洽的。”
“谢谢。”我其实也不知道接下去该去哪,卢有才那似乎倒是可以暂时落脚,让我好好整理一下头绪再出发,“等我见过张伯之后,可能会去府上叨扰几天,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几位太太静养。”
“怎么会呢,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卢有才高兴道,“再说了,有你在,更能帮着她们调理身体,她们现在对你可是心服口服。”
我笑了笑,没再接话,我现在担心的是,胡定棠放弃我之后,接下来整个狐族会怎么对我,如果我真的长时间住在卢有才那儿的话,可能会给卢有才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我只可能暂住,不可能就此在他那儿落脚。
……
再次来到张伯这儿,我心中五味陈杂,张伯还是一如既往的抽着大烟袋,跟卢有才絮叨了几句,送走卢有才之后,才屏退左右,问道:“昨夜是在狐族过得?”
“嗯,被人掳过去好多天了。”我如实说道。
“现在算是跟狐族断干净了?”张伯又问。
我很是不解:“张伯,你有话就说吧,我跟狐族那边,可能再也不会有任何纠葛了。”
“呵,你太天真了。”张伯拿着大烟袋在桌边磕了磕,说道,“你怎么可能跟狐族撇清所有干系呢?你本就是狐族的人啊。”
“张伯,你……你怎么会这么说?”我知道我以前的真身是狐,但如今,我的真身已经灰飞烟灭了,又怎么能算得上是狐族的人呢?
张伯精明的小眼睛盯着我转了转,冷笑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是你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我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张伯将大烟袋送到嘴边,吧嗒吧嗒的抽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开了口:“数十万年前,狐族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在这场灾难中,有一个人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几乎所有狐族子民的矛头全都指向了她,但最终,却也是这个万夫所指的人,替狐族扛下了一下,保全了整个族人的性命,孟九裳,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我摇头,心却不安的乱跳,有些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是你的母亲,狐族的圣女。”张伯说出了答案,转而又问我,“你知道圣女这个词的分量有多重吗?”
我继续摇头:“我对狐族这个族群并不了解,也从来没见过我的母亲,不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她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张伯叹息道,“狐族圣女本应该受万民敬仰,因为她就是为保护狐族而生的,可因为某些原因,你的母亲被忽视、被冤枉,但她却不在乎这些,几乎将自己毕生奉献给了狐族,可最终得来的是什么?”
“是继续的被冤枉,被折磨,被凌辱,就连她的孩子,唯一的孩子——你,生下来就被扔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甚至,你的外公,现任族长,对外宣布,你母亲生你的时候,一尸两命,他根本不承认你的存在。”
我倒吸一口凉气,抖着嘴唇喃喃道:“外公?一尸两命?”
难道我母亲……
我曾经问过胡定棠,我问他,胡定棠你的小姑姑呢?
胡定棠说他对这个小姑姑没有任何印象,只知道他小姑姑生他四妹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
而现在,张伯是在告诉我,我母亲就是胡定棠的小姑姑,而我就是他的四妹?
不,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可我又不得不相信张伯的话,之前狐族老一辈看到我的时候,那种眼神,都说明了一切。
我长得必定是很像很像我的母亲,而我的母亲是他们眼中的禁忌,所以他们看到我,才会吃惊,甚至是害怕吧?
“狐族族长在撒谎,你的母亲没有死,而你,也没有。”张伯继续说道,“当年,你母亲生完你,就被狐族族长给秘密囚禁了,请了一道乾坤地煞符镇压住了她,让所有想要营救你母亲的各路人手束手无策,而你,被扔在了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
是啊,当初我在阴司局的时候,大家不都说,我是冥王从冰天雪地里顺手救回去的吗?
这一切跟张伯的话是对得上的。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问张伯:“张伯,那我父亲呢?我母亲在遭遇这些不公的时候,他在哪儿?他还活着吗?”
张伯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慌乱,连抽了几口大烟袋才恢复了正常,说道,“你的父亲很神秘,据我所知,他并不是狐族人。”
“不是狐族人,怎么可能跟我母亲生下我?”不同族甚至都很难通婚,更别说是生下孩子了。
张伯摇头:“并不是说不是同族就不能通婚不能生下孩子,只是这种几率很小很小,可你母亲就是有了你。”
我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着张伯说的话,这才发现我太激动,漏掉了很多信息。
胡卿安当年趁着我母亲生产,最虚弱的时候,将我母亲囚禁了,并且还请了乾坤地煞符镇住我母亲。
而我在狐族禁地看到的那座碑上贴着的,可不就是乾坤地煞符?
所以,那座碑下镇压着的,就是我母亲,而那个一直让我离开我的女人的声音,真的是我母亲的。
她让我走,离开狐族越远越好,再也别回去,就是害怕我卷进狐族的纷争之中,她深知,狐族容不下我。
可是,她还活着啊,我从未见过她,我……很想见见她。
凭什么她为狐族奉献了那么多,却最终要受到那样不公的待遇,她可是狐族的圣女啊!
而我,又何其无辜?凭什么一生下来,便被扔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凭什么连我出生这件事情都要被抹掉?
他胡卿安怎么能恶毒至此?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造成了我们母女俩如此的悲剧?
我红着眼睛盯着张伯问道:“张伯,你实话告诉我,我母亲有没有害人?有没有害她的亲哥哥?” 毒骨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