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定棠一手拉着胡允熙的膀子,一手薅着我的领子,将我俩带了回去。
胡允熙心疼道:“三哥你怎么出来了?你快回去闭关。”
我站在一边看着胡定棠,就刚才这么一动,他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此刻,正黑着脸盯着我:“你很能是吧?”
“我……”我想分辩,但也明白自己有点理亏,毕竟大晚上的来这儿,的确有点冲动,“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却没想到遇到了一点意外。”
“说的好听,看看我三哥,呵,你平时怎么不看,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我看你就是存心不良测!”胡允熙挡在我和胡定棠的中间,质问我,“孟九裳请你离我三哥远一点!”
“允熙你闪开。”胡定棠伸手将胡允熙拽开,又拉着我走远了一点,低头看着我问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今夜必定在这儿?”
“我猜的。”我说道,“一个人长期保持的习性,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可能你已经在找下一个合适的闭关地点,但大概率没那么快找到,所以,我只是来碰碰运气。”
胡定棠点头:“看来我是应该尽快换地方了。”
我看着他头上的汗珠,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擦,手抬到半空,又定住了,总觉得这动作不该我来做。
局促的想要放下,胡定棠却一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拉向他的额头,一点一点的擦着他的汗珠。
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冰凉冰凉的,忍不住的往回缩,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总感觉不远处有一道愤怒的视线在敌视着我。
可是那汗,擦了一层又冒出一层,像是永远也擦不完似的,我忍不住问道:“胡定棠你到底怎么了?你看起来很虚弱,我应该怎么帮你?”
“你暂时帮不了我。”胡定棠握着我的手说道,“但总有一天能帮得上,在这之前,你老实一点。”
我用力的将手抽回来,结果可能用力过猛,胡定棠脚下一个趔趄,竟然就那么朝着我身上倒了过来,我赶紧伸手撑住他的胸膛,他才不至于真的倒下来。
“胡定棠你到底怎么了?”我不死心的追问,刚才他倒下来,并不是装的,他是真的虚弱。
胡定棠摇头:“没事,过了今夜就没事了。”
我却蹲了下来,伸手就去挽他右腿的裤脚,因为刚才他要倒下来的时候,右腿明显弯了一下,给我的感觉是因为右腿使不上力导致的。
胡定棠连续往后退了两三步,稳住身形道:“你干什么?”
“问题在右腿上是不是?”我问。
胡定棠还没来得及说话,胡允熙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将胡定棠按了下去:“三哥别动,看西北方。”
西北方向,一团团跳动的幽绿色的东西从地底下透出来,风一吹,朝着四处散播开去,有的飘了很远,有的飘着飘着就散了。
是鬼火。
乱葬岗出现鬼火不足为奇,但是一下子出现这么多,还是从同一个地方冒出来的,这就不正常了。
“你找的人应该已经不在了。”胡定棠沉声说道,“我们撤。”
“你怎么能确定?为什么要撤?”在我看来,现在正是上前去一探究竟的好时机。
胡定棠却说道:“你之前跟那些不怕死的所谓的研究人员分析的不是很透彻吗?死掉的那个学生,就是被冻死的,而这一片想要达到那样低的温度,除了最大限度的聚集鬼火,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
所以,刚才飘出来的这些鬼火,实质上是之前从周围最大限度的集聚过去的,而集聚的目的,就是为了冻死杜华。
不,不是冻死,而是为了完整的提取他的精元,这些精元,大概率是用来养饿鬼疽这类阴煞之物用的。
“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你以后也少来这种地方,先回去再说。”胡定棠再次吩咐道。
这下我没有反驳的立场了,心里虽然难过,没能救得了杜华,但也明白,现在只能听胡定棠的。
马车就停在山路上,一路赶着马车回去,倒也顺利。
等回到寿衣店的时候,却看到胡允之站在寿衣店的门口等着,而金教授等人并没有来我这儿借宿。
胡允之迎上来,将钥匙递给我说道:“那几个人我已经妥善安排了,把人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
“别管别人了,三哥今夜怎么办?”胡允熙全副心思都在胡定棠的身上,“都怪孟九裳这么一闹,古墓那边肯定是不能去了。”
胡允之也不安的问:“三哥……”
“我没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胡定棠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了下来。
他人高马大的,我撑着他有些吃力,但也只能忍着,忽然就后悔去古墓这一趟了。
“三哥,要不回公馆吧?”胡允熙提议道。
胡允之也点头:“大家伙都在,要是有个什么,也能帮三哥稳住。”
“不用,我今晚就睡在这儿,你们回去吧。”胡定棠云淡风轻道。
我整个人瞬间绷紧了,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毕竟,我觉得比起公馆的兄弟姐妹来说,你更对症一些。”胡定棠戏谑道。
胡允熙一下子炸毛了:“三哥你糊涂了,这扫把星怎么能比得上咱们公馆的人,你……”
“允熙,走了。”
胡允熙的话还没说完,胡允之已经拖着她上了马车,将她按了进去,然后冲着我说道:“孟姑娘,今夜劳烦你了。”
“哎,别……”
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马车已经飞快的离开了,再转身,胡定棠已经穿过店面,朝着后院去了。
我只得关上店门,小跑着追过去,等进了卧房,却并没有看到胡定棠,转身想出去找一下,毕竟人交给我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承担不了。
只是一转身,整个人便落入胡定棠宽厚的胸膛之中,我惊得低呼一声,下一刻已经被他带上了床。
胡定棠将我堵在床里面,我想爬起来,他一只手压着我,铁臂一般,闷声道:“别动,我很痛。”
“胡定棠你骗我,别想拿这个来压我,我才不上你的当!”我不依不挠道。
“真的,很痛。”他靠近了一些,浑身的寒气直往我身上袭来,“还有些冷。”
他的状态很不好,我在看到他满头的冷汗,以及感受到他冰凉的身体之后,终于意识到,他此刻是真的很痛苦。
我安静了下来,任由他将我箍在怀里,像是要将我嵌进他身体里面一般,本来温热的身体,也被他连带着开始发寒。
“胡定棠,你到底怎么了?让我看看你的腿好不好?”我开始像哄孩子似的,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你这样不行的,这一夜下来,你会被痛死冻死的。”
“不会。”他紧皱着眉头说道,“只要你乖一点,陪着我,我能熬得过去,过了午夜就没事了。”
我心里其实很生气,从一开始,胡定棠接触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他,但到底帮他什么,他一直不说。
而今夜,我终于弄明白,胡定棠应该是有隐疾的,这个隐疾在每个月的十五那天会发作,让他痛苦不堪,甚至是限制他的法力施展。
这是他的致命点,这个秘密不能随便外泄,否则被居心叵测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但既然已经选择让我来帮他,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看看他的腿,说不定我现在就有办法帮他呢?
说到底,他还是不信任我的能力。
这个时候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妥协的,因为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量我的话。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胡定棠的状态也越来越不好,从一开始单纯的一手箍着我,到后来,我几乎像只猫似的,被他勒在怀里,他的右腿一直在抽搐,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住了,一张嘴咬在我的肩头,良久都没松开。
我痛的当时眼泪便掉了下来,却知道他不是有意的。
如果今夜不是我乱闯过去,他在古墓之中,肯定是有办法抑制一部分这样的苦痛的,而我的出现,搅得那一片不稳定起来,他待在那儿随时都会有危险。
我自己闯的祸,我就得来承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胡定棠才慢慢的松开了我,两个人都像是水洗的一般裹在被窝里,他终于躺平了身体,呼吸也慢慢的放缓下来。
而我依然蜷缩在那儿,肩膀上传来的疼痛,以及湿濡的粘腻让我明白,那儿肯定是血肉模糊一片。
我已经精疲力尽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一双眼皮子撑都撑不开,迷迷糊糊的就想睡。
刚要开始跟周公打架,身旁的胡定棠一个翻身,重新将我圈进了怀里,我一个激灵,以为他又要卷土重来,再咬我,吓得我猛地睁大了眼睛。
“很痛吧?”他的声音在我的头顶上响起,紧接着,有什么冰冰凉凉的抹上了我的肩头,“是我的错,我不该咬你的。”
“没事,这是我该受的教训。”我闷在他胸口,肠子都快悔青了,但肩头的疼痛在那药膏涂抹上去之后,很快便消失了,药膏淡淡的香味安抚着我的神经,弄得我又开始想睡。
胡定棠就那么搂着我,两人相安无事,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脑子有一小会的迟钝,紧接着一下子坐了起来,下意识的拉高了被头。
眼睛四处逡巡,却没看到胡定棠的身影,他应该早就离开了,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当眼神转到我自己身上的时候,顿时又尖叫一声,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心乱成了一团。
我身上的衣服被换了,只剩下一件干净的白色中衣,肩膀那边没有一点血渍,显然是被人悉心处理过了。
而昨夜陪着我的,只有胡定棠。
他……他帮我换的衣服?
天哪,这个男人……他疯了吗?
即使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还是缩在被窝里半天不敢出来,脑子很乱,一个劲的否定自己的猜想,不会是胡定棠换的,不会的。
可是一想到我们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开始不自信起来,这人平时看起来像个不近声色的正人君子,但是他到底有多孟浪,有多无赖,我是再清楚不过的。
他早已经将我贴上了他所有物的标记,或许在他看来,给自己的女人换件衣服没什么,可在我看来,我不是他的女人,他怎么能做这些呢?
我整个人都混乱了,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通,直到有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我才猛然清醒过来,刚坐起来想要找件衣服穿上,胡定棠已经走了进来。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这人,整个人愣在了床上,一张脸红的要滴血:“你……你没走?”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睡得跟头猪似的?我凌晨四点多就出门了。”他说着,已经坐在了床沿,伸手来拉我。
我像是惊弓之鸟一般,迅速的往床脚缩过去,躲开了他,哆嗦着嘴唇道:“你,你要干什么?”
“帮你上药,你别乱动,一会肩膀再崩血就不好了。”他朝我一招手,“过来。”
“不,”我拒绝,“你把药膏给我,我自己会上,你走吧。”
“你在顾虑什么?”他反问我,“别告诉我你害羞,没必要。”
他说的轻松,听在我耳朵里,却怎么也感觉不对味,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衣服是你换的?”
“一身的汗臭味混着血腥味,不换你能睡得安稳?”他理所当然的反问我。
“真的是你换的?”我感觉脑袋都要炸了,抓起一边的枕头就朝着他脸上砸去,“胡定棠你要不要脸!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枕头被他稳稳地接住,他一脸怪异的看着我:“不就是帮你换个衣服,你至于吗?”
“至于,太至于了,胡定棠你给我滚,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又抓起另一个枕头,刚想砸过去,胡定棠一伸手,像拎小鸡似的,直接把我拎了过去。
我张牙舞爪的想跟他拼命,却被他按在怀里,一只手从我脖子后面圈过去,大手压在我脸颊上,不让我动弹,另一只手拨开我的衣领,开始给我肩膀上药。
一边还不忘数落我:“孟九裳,我没时间跟你闹,最近我会很忙,你乖一点。”
“你忙什么?”他一本正经的跟我说话,让我一下子想到了金教授,随即问道,“乱葬岗的事情你管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低着头很仔细的帮我涂好药,将我衣服拉好之后,才说道:“这事儿,得管,但我不会去管他们死去的两个人,今儿一早我已经让允之送金教授一行去了火车站。”
“金教授走了?”两条人命啊,就这么甘心说丢就丢了?
胡定棠反问我:“要不然呢?留在这里继续等死吗?”
“胡定棠,乱葬岗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空村以及饿鬼疽都跟乱葬岗下隐藏的东西有关,对吗?”我一脸凝重的盯着他。
他点头:“那是一切的源头。”
他说着,抬手抚了抚我的脸颊道:“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来的?你的仇家?”我问。
“仇家?”胡定棠冷笑一声,讥讽道,“有些人,不是仇人,却甚似仇人,孟九裳,你是我的人,也要小心了,知道吗?”
说完,他松开了我,拧上药瓶,站起来要走,我一把抓住他的袍子,大胆猜测道:“是你家族的人,是不是?”
“你爷爷老了,要选继承人,你大哥二哥斗得不可开交,而你早早的被排斥在外,现在在你的地盘上,忽然出现这些东西,到底是想先除了你,还是想要拉拢你?”
“应该不是想要除了你,否则,从甄姬墓出事之后,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昨夜你还去那儿闭关,他们不会错失这个机会,所以,他们的目的是后者。”
“胡定棠,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
我自顾自的说着,一抬头对上胡定棠阴冷的眼神,心猛地一抖,下一刻,胡定棠已经捏住了我的下巴,语气生冷道:“孟九裳,别自作聪明,我家族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
“是你将我拉进这个漩涡里面来的,现在干嘛又来恐吓我!”我不服气道。
“你是我的人,只要听我的话就行了!”胡定棠的态度转变的太快,让我有些怕,很明显,我踩到他的逆鳞了,“像上次背着我去狐族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更别企图攀上狐族的某人,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毁了你。”
我蹙起了眉头,这才明白过来,胡定棠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敏感,他是害怕我为了去狐族,背叛他去跟他大哥或者二哥合作。
想到这一点,我脑子里忽然就闪现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真的跟那两人其中一个合作,我是不是真的可以更快的找寻出我的身世呢?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我的小心思尽入胡定棠的法眼,下一刻,我已经被按在了床上:“孟九裳,你在挑战我的底线!” 毒骨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