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定棠下意识的攥紧了我的手,各大长老不在祠堂待着主持认祖归宗的仪式,而是直接来了这里,这不是来迎接我们,而是讨伐来了。
我宽慰道:“你们别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事情没那么严重。”
胡允之抱怨道:“孟姑娘你这次真的是玩大了,我知道你救三哥心切,但事情会被越搅越糟的,毕竟你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
我皱了皱眉头,看吧,就连胡允之都不相信我真的是他四姐,更何况是别的那些人了。
这个时候,杂乱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我站了起来,说道:“胡允之,照顾好你三哥,别的事情有我。”
我说完便跳下马车,正好对上那一群匆匆赶来的长老。
这群长老年纪都比较大了,个个鹤发童颜的,一看修炼功底都不低,这群人,应当都与胡卿安一般,当年都是经历了我母亲事件的元老级人物,胡卿安镇压我母亲的事情,没有向外部宣扬,但跟这些长老们肯定是商量过的,否则禁地那道乾坤地煞符不会没有惊动这些人。
我扫了一眼,一共七个人。
这七个长老,我还是第一次见,之前我来老宅的机会就比较少,来了之后,也都是见胡卿安的比较多,没想到第一次跟他们见面,就这么大的阵仗。
为首的那个,上来便扫了我一眼,脸色阴沉的难看,然后转向胡卿安,语气不善道:“就她?”
胡卿安点头:“这是我小女儿的独女,四丫头。”
那长老摇头:“长得虽然很像,但这分明就是个普通女子,怎么可能是四丫头?”
“认祖归宗的事情,不是开玩笑的,能上狐族家谱的子孙后代,至少血统得纯正。”
“这女孩以前是个痴儿,跟着临安镇的孟婆子开了家寿衣店,我以前去临安镇的时候,还遇见过,现在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入我们狐族族谱了吗?”
“……”
质疑的声音一拨接着一拨,话语也越来越难听,我没有开口,我就一张嘴,以一敌七,我还没这么伶牙俐齿。
左不过还有胡卿安,之前我们说好了的,他不能不管我,在一群人叽叽喳喳一阵子之后,胡卿安终于开了口:“她手中握着圣女令,这是小女留给她的信物,她就是四丫头,不会错的。”
为首的长老当即便说道:“圣女令见过的人并不多,她要是随便伪造一个,大家不一定就能分辨的出。”
胡卿安摇头:“任何人都可能认错,但小女不会认错的,是不是她的女儿,她早就已经给出了答案,靖阳,这一点,毋庸置疑。”
原来为首的这长老叫胡靖阳。
“此话怎讲?”胡靖阳问。
“此前,四丫头进过禁地,这事儿,我跟你们说过。”
胡靖阳点头,胡卿安继续道:“禁地危机重重,四丫头在禁地也遭遇了攻击,最终却全身而退,是小女送她出去的。”
胡卿安这么一说,大家便都没话了,我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胡卿安,之前我怎么也没想到,胡卿安会用这一点来说服众人,成效看起来还不错。
但很快,胡靖阳便一甩袖子,矛头指向了胡卿安:“如果她是真的,你难辞其咎!”
“是啊,当年我们就说这四丫头不能留,迟早是个祸害,要不是你优柔寡断,怎会有今天?”
“她是什么人的孩子,大家心知肚明,她上族谱,我第一个不同意。”
“对,不同意,让她上了族谱,就是向那人让步,这是蹬鼻子上眼!”
“完了,躲过了数十万年,终究还是躲不过!”
“……”
一句句话直刺我的内心,他们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我?
我那个便宜父亲到底是怎样不堪的一个人?
可我不相信他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般不堪,否则,我母亲堂堂狐族圣女,怎能看上那等人物呢?
胡卿安叹气道:“你们也别在这儿抱怨了,安稳了数十万载,难道你们以为狐族真的安定不可动摇了吗?居安思危的道理,想必不用我教大家吧?”
胡靖阳恨恨道:“反正不管怎样,她要上族谱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
“我复议!”
“我也赞同!”
“……”
一群人纷纷表态,那阵势,恨不得现在就把我弄死以绝后患才好。
胡卿安为难的看着我:“四丫头,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让你上族谱,主要是……”
我咬了咬牙,这胡卿安简直就是一个老滑头,我现在才发现,跟他玩心机,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可以与我虚与委蛇,然后借各大长老的手压迫我,自己还表现的万般无奈的样子。
但我也不是软柿子,任由他们捏扁搓圆,张嘴便问道:“我父亲的身份真的让你们这么忌惮?那请问,是不是要把我父亲他老人家亲自请过来,我才能上得了这族谱呢?”
话音落,周围鸦雀无声,刚才上蹿下跳的一群人,此刻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了。
看来我这便宜父亲还真管用,既然他这么管用的话,那我又何必纠结于上族谱这件事情?
我又不是非待在狐族不可,之所以之前提出这件事情,不过就是想将胡定棠调过来,确保他的安全罢了,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也不想就这么撕破脸皮。
我当即便笑道:“看看你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真拿我当洪水猛兽呢?你们不想我入狐族,我还嫌你们庙小,装不下我这尊大佛,但是有些话我得说在前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以及我要保的人,那么,后果,不是你们所能承担得起的!”
七大长老个个吹鼻子瞪眼的盯着我,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开口对我说一个不字,我看向胡卿安,说道:“外公,您看我都来了这么久了,饿了渴了也累了,这里有我歇脚的地儿吗?”
胡卿安想要拿七大长老压我的策略失败,顺势便说道:“之前就说了,先吃了饭再说,既然大家今天来的这么齐,那就一起吃吧。”
“这饭,我吃不下!”胡靖阳黑着脸气冲冲的走了,他一走,其他几大长老也跟着哗啦啦的走掉了。
我耸耸肩,无辜道:“看来他们不饿,外公,我也累了,能在自己的小房间吃吗?”
“行,我让人去准备。”胡卿安拄着拐杖进门,交代人去给我准备衣食住行去了,我这次既然回来了,就没打算再轻易离开。
我朝车夫挥了挥手,领着马车进了老宅,胡定棠在老宅是有自己的房间的,栋叔也比有眼色,收拾了胡定棠旁边的房间安置我。
饭菜直接端进了胡定棠的房间,我们围着桌子坐下,胡允之却说:“你们聊,我去厨房吃。”
胡定棠一直冷着脸,我知道他腿痛,心情也不好,也不敢去招惹他,只是端着自己的碗,大口大口吃的很香。
胡定棠在旁边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没心没肺的,这狐族上上下下没人待见你,你就不怕他们在饭菜里下毒?”
“我为什么要怕?他们敢吗?”我笑着反问。
胡定棠瞪我:“你真的是老四?”
“如假包换。”我俏皮的朝他眨眨眼,“是不是忽然觉得膈应?三哥?”
这一声三哥叫的胡定棠的脸刹那间就红到了耳朵根,斥道:“别乱叫。”
“你排行老三,我排行老四,怎么就不能跟他们一样叫你三哥了?胡允熙不也叫你三哥吗?你可是我亲三哥。”我故意激他,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心里莫名的舒爽。
“表哥。”胡定棠纠正道,“你跟我都不是一个姓,并且你现在只是一具肉身,胡靖阳他们说的对,你跟狐族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摇头:“胡定棠,我真是你小姑姑的女儿,我身体里藏着的狐狸内丹,是我数万年来自己修炼出来的,真身也是狐,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的真身被毁了,才沦落至此。”
“所以我说你真是胆大包天。”胡定棠说道,“不管你过去是什么,现在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修炼等级比某些道士还要差,狐族里面任意拎一个出来,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我不怕,他们不敢。”我说着,拿出圣女令,递给胡定棠,“我有这个。”
胡定棠接过圣女令,仔细的翻看之后,点头道:“这是真的圣女令,整个狐族,唯独小姑姑一人是血狐,只有她玉佩上的九尾狐是血色的。”
我嘚瑟道:“你是狐族人,知道这圣女令代表的意义,一般人想动我,也得有足够的勇气。”
胡定棠将圣女令递还给我:“收好了,狐族认圣女令不认人,一旦圣女令落入他人手中,这背后的力量,可就不会管你分毫了。”
“胡定棠,你见过这圣女令领导的那些人马吗?”我忍不住问道。
胡定棠摇头:“没见过,当年小姑姑出事之后,圣女令下落不明,她手里能够调动的那股力量,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不由的有些担心起来了:“那会不会这股力量已经解散了?”
“不会解散,但有可能会凋零。”胡定棠说道,“我听爷爷说过,由圣女令调动的这支队伍,人数并不多,是完全游离于狐族边缘的一个种群,血统都很特别,很少有人见过,来无影去无踪,成员最多的时候,有数十个,少的时候只有几个,当年狐族大难,小姑姑力挽狂澜,据说损失惨重,没有人知道到底还剩下几个。”
“甚至,可能一个都没有了,对吗?”我的心都凉了。
胡定棠没接话,算是默认了,而我心里本来豪情万丈的,瞬间蔫了:“我不会真的这么惨,一个帮手都不给我留下吧?”
胡卿安现在能容忍我,不过就是因为我手握圣女令嘛,他也在等,等着我用圣女令的那一刻,一旦他摸清了我背后的力量深浅,就不一定会这么容忍我了。
越想越烦躁,干脆不去想:“没事的,就算一个没有了,我也不怕,本姑娘背后有的是人,现在我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帮你治病,一个是救出我母亲,别的我不管。”
胡定棠无奈的笑了:“你这口气还真大,这两样事情你要是能办成半件,那我也真的服了你。”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我不想跟他透露太多事情,不停的往他碗里夹菜,“多吃点才有力气看着我是怎么战斗的。”
胡定棠被我逗的也没了脾气,终于端起碗来跟我一起好好吃饭,我赶紧问他:“你腿还疼吗?”
“不疼。”
“别装了,不可能一点不疼,但肯定是要比在公馆的时候好很多,是吧?”
“……”
“你明知道他们要对你赶尽杀绝,却把我给推了出去,自己硬扛,你能扛得住吗?你是拿命去拼,胡定棠,你没把我真的当自己人。”
想起这件事情,我便又生气,又难过,生气他一意孤行,难过于他为我着想,不顾自己安危。
胡定棠无所谓道:“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犯不着拉上你。”
“那……你不恨我吗?”我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胡定棠的筷子猛地一顿,眼睛盯着饭碗,好半天一动不动,从他这表情上来看,胡卿安肯定是跟他说了关于他父亲与我母亲之间的恩怨的。
怎能一点都不在意呢?毕竟如果他父亲的反骨是我母亲造成的,又直接影响了他的整个狐生,要恨,便是恨到了骨子里的。
我捏着筷子的指节都开始泛白了,胡定棠才说道:“我根本就不相信那是真的;并且,就算是真的,我也相信小姑姑当年也是万不得已,狐族圣女是天选之人,不会是恶毒宵小之辈;再者,那是上一代人的恩怨,祸不及下一代,我又为什么要恨你?”
我说不出在听到胡定棠这些话的时候,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鼻子泛酸,很想扑进他怀里,好好的大哭一场。
我极力忍住不让自己冲动,又问:“那如果不是我母亲,你认为会是谁干的?”
“无论是谁,总会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胡定棠坚定道。
我试探着问道:“胡定棠,你有没有感觉到,在你与胡定乾之间,好像永远隔着一个强劲的对手似的?”
胡定棠看着我的眼神都变了:“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想,之前,你对胡定乾的印象是怎样的?”
“之前我一直认为大哥是憨厚正直的,行事作风比较老派,但却是值得人信赖的,可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又觉得,自己以前是看走眼了。”
我正色道:“那我来说说我对胡定乾的直观感受吧,首先,我同意你之前的观点,胡定乾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并且,从我跟他几次交手来看,他有谋略,但却经不起推敲,甚至很多时候,在遇到极其棘手的问题的时候,会表现出手足无措的崩溃感,他只是一头纸老虎,真正的猛虎,在他背后。”
“你想说什么?”胡定棠拧起眉头道,“难道他背后的打手,不是胡定坤吗?”
我否定了他的看法:“胡定坤只是打手,他俩应该都是被牵制在一个更厉害的人手中,那个人要推胡定乾上位,做傀儡。”
胡定棠长吸一口气,斟酌着说道:“大哥的身后,无非就是族内各大长老,以及……你说的是他母家那边的势力?那你就错了,大伯母家的族人,早在大伯母去世之后不久就没落了,完全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我说的不是他们。”我心里其实也没底,“只是猜测,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有些事情,我不相信以胡定乾的谋略所能筹划的出来的。”
特别是在新婚夜,将我和胡允熙交换的事情,让我更加确信这一点。
毕竟要将两个大活人,在整个狐族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交换,掌控住整个狐族的动态,这是何其之难?
胡定乾绝对办不到,就算加上胡定坤也一样。
胡定棠很久不回狐族,以前只是防着胡定坤,却完全忽视了胡定乾,以致于他对胡定乾身边的势力并不敏感,很多信息都被错过了。
而我今夜将这件事情提出来,是因为我们住进老宅来了,接下来一切风暴都会密集的爆发,我得给胡定棠提个醒。
胡定棠是聪明人,一旦提高了警觉性,很多事情便能想在我的前头,而我就能花更多的精力放在跟胡卿安的周旋之上。
啃下胡卿安这只老狐狸,我才能真正的在狐族立稳脚跟,才能有机会去救我母亲。
……
吃完饭之后,我查看了一下胡定棠的膝盖,还好,不是太严重,我让他上床休息,他一把拉住我说道:“你不跟我一起睡?”
我当时脸就红了:“我自己有房间。”
“我不放心。”他抓着我不松手,“一秒钟看不到你我就怕你出事。”
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你之前骗我走的时候,也没见你担心什么,再说了,我就在隔壁。”
“更重要的是,我们不分开住,你让老宅里盯着我的那些家伙,怎么出手呢?” 毒骨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