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靖宇叹息着坐在井边,目光有些呆滞的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土地,此刻他的脑海之中陷入一片空旷和寂静,火光呼啸的画面不知何时突兀的闯进脑海,犹如山崩的海啸。直到刘靖宇被脑海中充斥的那些哀嚎和惨叫困扰的心力交瘁,抬头望着星空,紧紧的咬着下唇。
月色不知何时被一团朦胧的乌云所包裹,似乎天气转变之势,这时刘靖宇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下意识的以为是崔焱半途折返,头也不回的问道:“崔将军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还有何赐教?”
脚步声停在了自己的身后,隔着一口苔藓丛生的古井,刘靖宇话语出口便未曾得到回复,心下一阵疑惑的同时也不免起身疑惑的回过头,在发现身后之人并非崔焱的时候目光之中恍惚而过一道惊悸。
自己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人!
“你?”刘靖宇看着那张倍感陌生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容颜,不禁面色煞白的惊觉后退了好几步,“你……莫非你是……”
锋利的银色光芒映着稀落的月光,弥漫着一种血腥的味道高高扬起,银光的锋刃之处闪烁着死神冰冷而嗜血的笑容,刘靖宇早已下肢瘫软的跪倒在地上,望着那枚闪烁的银光,绝望中屏息等待着悄然而至的死亡。
整个行宫除了楚光瀚和楚澜裳所居住的寝殿规模宏达一些之外,其他的王公朝臣的寝室都只是单独的一间房间,它们坐落在皇上和公主的寝殿外围。天色渐晚,主殿的宴会也已经逐渐的接近了尾声。在楚光瀚先行离去之后,陆陆续续有官员回到了自己的寝殿,那些兖州本土官员也在宴席途中陆续道别回府。
崔焱回到房间之后一个人喝着闷酒,心中愈发的愤懑难平,端坐在房间中的金漆木雕罗汉圆桌之前,捧着赤金色的玛瑙夜光杯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此刻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今日白昼,黎曜尘出手封缚自己拔剑的那个画面。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怎么会隐藏着如此深不可测的武功……
这个人绝对有问题,崔焱暗暗的握紧了酒杯,如果说黎曜尘故意蛰伏于此,深交李棠佑就是为了让他举荐自己为公主诊病,这一切便都可以说得通。
黎曜尘莫非就是当年的……崔焱想到了这里的时候,只觉下肚后的酒水充满了阴森的寒意,威武庄仪的将军袍内是他不断瑟缩的身体,他的视线转而盯紧了悬挂在床边的精铁长剑,目光在那一瞬间渲染进了无穷的杀气。
我征战沙场,杀人无数,再多一人又何妨,他的心中暗暗的酝酿着,因为治疗公主的眼疾,黎曜尘封禅期间必须留在泰山行宫以观测公主的体质。那么,待到今晚夜深人静之际……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阵鬼魅般的敲门声忽然响起,兀自沉思中的崔焱吓了心中一颤,慌忙望向门口的方向,一道黑色的轮廓就像一缕游走在暗夜中的幽魂一般镶嵌在门口。
“谁?”崔焱瞠目结舌的吼道,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什么,声音之中竟然浮出一丝颤音。
“是我。”杜儒康的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崔焱如释重负般的卸下了一口气,借着几分酒意摇摇晃晃着高大的身躯来到门口开门,这里的房门虽然每一间都是木门,但是房门上都横亘着一条黑色的铁闩,崔焱拉开了铁闩,这才将门打开。
杜儒康视若无睹般的径自越过他进了房间之中,反客为主的坐在圆桌之前,回眸神仙冰冷的望着他,语气凛冽的说道:“明日是封禅大典举行之日,你若不能保证安分守己,胆敢再像今日这般给我惹是生非,那么我自当禀明圣上,你连夜折返京城!”
面对着杜儒康的视线,崔焱忍不住心中一阵惊颤,唯唯诺诺的开口道:“你权且放心,今日本将军失态,皆因那个混小子,明日封禅之时他又不会到场,我怎么可能还去闹事。”
杜儒康脸上的冰冷缓了几分,崔焱缓缓的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的方凳之上,略带几分嘲讽的笑意道:“不过杜大元帅,我有一句忠告还是要告诉你,世人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楚家之所以得势皆因楚澜裳应运而生终结乱世,如今先帝殡天,当朝圣上又是少不经事,朝堂半数以上的势力都紧握在右丞的手中,现在依旧明目张胆高呼忠君的大臣已经寥寥无几,难道你我不该好好审时度势,再去斟酌到底归顺哪一方的阵营吗?”
杜儒康静静的捧着茶杯浅啜着,从他漫不经心的神色上自然看不出他有没有在认真的听,崔焱说完之后,杜儒康也慢慢的放下茶杯,目光深奥的轻声回道:“刘靖宇同你一道离席,怎么至今未归?见你的途中我路过他的厢房之间里面乌黑一片,你们难道不是同伴归返?”
崔焱似乎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转变一个话题,却又在听闻之后心中略微惊讶:“我与刘靖宇的确一同离席,可是之后我们又在行宫的后园的水井之旁小叙片刻,当时我独自一人先行离开,可是算计着时间,刘靖宇也未免在那里待的太久了……”
“后园水井?”杜儒康微微眯起了双眼,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涌起一层不祥的预感。
黎曜尘将楚澜裳送到了寝殿门口的时候,恰巧念儿端着刚从膳房那里煎好的药徐徐走了过来,看清了黎曜尘和楚澜裳相携行走在月下的画面,黎曜尘眉目温柔的执着她的手,楚澜裳则披着他的白衣安安静静的踱步而行,念儿的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浮现了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在碧水之畔琴瑟相合的美好画面。
“小姐!”念儿笑嘻嘻的端着药碗凑上前,黎曜尘相见之后礼节性的报以一笑,念儿同时笑着回应,俏皮可爱的双眸还故作深意的眨了眨。
“念儿。”楚澜裳听到了念儿的声音,容颜旋即露出淡笑。
这时念儿却见到了楚澜裳空荡荡的右手,疑惑道:“小姐的玉杖可是遗落在了宴会的大殿?念儿这便为你取来。”
“玉杖?”楚澜裳适才恍然大悟的掂了掂自己的右手,刚刚离席的时候明明是带在手上的……莫不是同黎曜尘散步的途中遗留在了后花园那间小亭里面。
这时站在他身侧的黎曜尘仔细的回想起来,旋即柔声笑道:“裳儿莫扰,我大抵清楚了那玉杖的所在。也是我的一时疏忽,你且先回房把汤药服下,我这便折返为你取回。”
楚澜裳想是果真将玉杖遗落在了那间小亭,便对黎曜尘含蓄一笑:“有劳尘哥哥了。”
进了房中,楚澜裳坐到茶案边的靠背木椅上,端过念儿手上的药碗乖乖的喝起来。
“好苦……”喝了一口之后,楚澜裳不禁微微蹙眉,黎曜尘开的十珍八宝汤,内含多种草药,虽然极其有益她的双眼,味道却不是一般的苦。
楚澜裳轻轻的嘟唇,两道如月般的弯眉勾起一道微妙的弧度,念儿看着楚澜裳这般生动可爱的表情,只觉心中融化成一汪清泉。作为她的丫头,念儿却不忍心看着楚澜裳半点委屈,便提议道:“小姐,那不如念儿去厨房给你舀一勺砂糖过来,兑进汤药里混着喝。”
果然楚澜裳听到念儿的提议之后面色一片喜悦的点头:“如此便好多了,不然我真的不知这么苦如何下咽。”
此刻戌时已到,皓月当空,整座行宫的后花园被一片混着梨花馨香的蒙蒙雾霭所笼罩。黎曜尘踏着月色重返向刚刚和楚澜裳结伴而行那一带,然而,刚刚穿过两处回廊之间的圆形拱门,黎曜尘一道目光不经意的划过安静伫立在角落上的那口古井。
月光并不是很清晰,但是黎曜尘却依稀看见了古井边的辘绳之下似乎有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而且……黎曜尘愈发的觉得那团黑影特别像一个人影……
“莫非是刚刚酒宴之上饮酒过度的官员醉倒在了这里?”黎曜尘喃喃自问,处于一种热心,他便缓缓的迈开脚步想着那里走去。
黎曜尘的双脚踩在沿途的杂草上发出沉闷窸窣的声响,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夜晚徒添了一丝寒意,就在黎曜尘进一步的接近后,他惊异的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一个醉倒的人,早已散发在泥土中的血腥味道充盈在他的脑海,连同古井的壁沿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无一不在警示这黎曜尘,他的面前是一具……
黎曜尘快步奔至,绕过古井之后,面前的景象却令他的面色一阵苍白的怔忡。
固井旁的土地上,刘靖宇安静的躺在地上,他的脖颈,手腕,胸膛,腹部,还有脸……都仿佛被瓢泼的血雨所淋洗了一般,即使照映在这样黯淡的月光之下,也难以掩饰那触目惊心的鲜红,森然可怖的血痕纵横交错在他的身躯之上,望着那具早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犹如一具被风蚀雨刻的朽木,血肉模糊,体无完肤…… 大殷盲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