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旧迎春的祝福

　　按

　　近几年来每到年底，《晚霞报》编辑何一东同志总是约我写一篇辞旧迎新的短文，其盛情难却。但我也有难处，对老年朋友的期望，无非把健康摆在首位，要有精神寄托，勇于接受新鲜事物，正确处理与子女的关系，等等。每年都讲，难免重复。一东同志宽大为怀，每年11月初就向我约稿，让我有时间思考。这几年，我只好从不同的切入点，反复强调，以完成“任务”。

　　一、2013年新年的期望

　　在新的一年里，老年朋友都有自己的期望。

　　每个人的状况不一样，难以概括所有的期望。有一个期望则相同：把健康放在首位。有健康才可拥有自己的期望，丧失健康则丧失一切。

　　要做到身体健康，心情开朗最为重要。年老是人生的自然规律，需要坦然面对，不必担心过一年就少一年。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不要有失落感，起码还有二三十年可以做自己愿意做的事。身体好的，发挥余热，量力做点工作。即使不再工作，锻炼身体，与朋友谈心，游山玩水，养花喂鸟，含饴弄孙，也有意义和趣味，不必把自己关闭在屋里。要自得其乐，不用与人攀比。有人调侃说：“好好活，慢慢拖，一月还有一千多。不要嫌钱少，就怕‘走’得早。”老人或多或少有疾病，要正确对待。马识途老人高龄，十几年前患癌症，割掉一个肾，还有高血压和痛风等病。他在《顺口溜·自叙》中写到：

　　李致（右二）在《晚霞》杂志作家座谈会上

　　老汉今年九十八，近同瞎渐聋唯未儍。

　　阎王请我我不去，小鬼来缠我不怕。

　　人生难得几回搏，裁个筋斗又算啥？

　　愁云阴霾已散尽，国泰民安乐无涯。

　　正因为有这种心态，马老至今思路淸晰，语言淸楚，火花不断，笔耕不止，不久即将百岁大庆。

　　以上，愿以老年朋友共勉。

　　2012年12月26日

　　二、快快活活过好每一天

　　快快活活过好每一天，关键是心态要开朗。

　　刚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闲居在家，可能不适应。我们已经工作几十年，尽了对社会的责任；以后的日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是终点也是起点。我的朋友中，有的喜欢读书，有的喜欢绘画，有的喜欢旅游，有的喜欢收藏，有的喜欢打麻将，有的喜欢含饴弄孙，各得其所。我愿意写作，以“我的人生”为总题，记下那些打动过我的人和事；还喜欢川剧，愿为振兴川剧鼓与呼。

　　一定要把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有了健康才可能拥有其他，丧失健康则丧失一切。进入老年，身体必然会出现一些问题，发现病痛，不必惊惶失措，认真治疗保养，但精神不能垮。据说，有些癌症患者，是被“吓”死的。马识途老人曾患肾癌，他乐观对待，现已活到百岁。我介绍过马老的《长寿三字诀》，许多老年朋友都说很受启发。我已进入八十五岁，再订一个“五年计划”，争取活到九十岁。

　　处理好与子女的关系，也很重要。我的子女都在国外，我身居“空巢”，有时不免感到遗憾。但往开处想，他们事业有成，硬把他们拉回身边来照顾自己，我会过意不去，反而成为自己的思想负担。两代人之间总有代沟。我从没打过该子，与子女关系亲密；可以交心、可以辩论、求同存异、不强加于人。我每天晩上把自己的日记，从电子邮箱发给女儿、儿子、外孙和孙女，第二天早上总会得到女儿和儿子的回复，没有正事就“贫嘴”；需要对某件事作“决策”时，外孙和孙女也会发言。女儿和儿子几乎每天都和我通电话，外孙和孙女不定期通话。有朋友说，他们和子女住在同一个城市，也不一定每天说得上几句话。我知足矣！

　　广交朋友，有助心态开朗。离休以后，原来因为工作关系接触的人，不再来往，这很自然，我没有感到失落。我有各种朋友：年长如亦师亦友的百岁马识途，年幼如活泼可爱的少先队员熊语时；解放前一起参加学生运动的战友，解放后不同时期一起工作的同事，有不少至今保持着联系；近几年还交了一批与我女儿同龄的文友。不同的朋友有不同的话题，我可以学到不同的东西。尊重别人，别人会尊重你；关心帮助别人，别人会关心帮助你；向别人交心，别人也会向你交心。这是我的交友之道。

　　老年人要勇于接受新鲜事物。在马老的启发和女儿外孙的帮助下，1998年我学会使用电脑。不仅便于我写作，而且使我眼界大开。每天早上，我先读邮件、再看新闻，有时还“百度一下”查询资料。不少朋友担心用电脑影响视力，我的感觉恰好相反：在电脑上写作和阅读，可以把字体放得很大，比看书报清楚多了。当然要控制时间，长时间坐在电脑旁，对眼睛和身体都不好。老年人初学电脑很困难，不是智商低，而是记忆力差、反应慢。我不会拼音和五笔字型，使用汉王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入电脑，至今有“脑”龄十五年。与时俱进，今年我儿子帮助我用苹果的iPad和朋友互通“微信”；外孙教我用微软的Surface，Skype视频我一岁多的重外孙女，看她玩耍，听她叫我“祖祖”；不过她看见我家“狗狗”时，显然更加激动。

　　淡泊名利，知足常乐。只要衣食无忧，家人平安，就可以满足了。我喜欢林黛玉《葬花词》中的“质本洁来还洁去”。名利皆身外之物，与人攀比，只会自寻烦恼。每天我都能找到令自己高兴的事情：“神舟”飞船上天，“嫦娥玉兔”登月，我感到自豪；对比一些战乱的国家，我庆幸国泰民安定；马识途和周巍峙两位百岁老人健康永存，我为他们祝福；众多川剧人出版人对我亲切，我感到温暖；与新交的文友探讨写作，有助于我了解年轻一代；读者来信谈感想，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更有意义；读一本好书或看一部好电视剧，我更想做一个好人；等等。

　　“生活是一面镜子，你对着它哭它就哭，你对着它笑它就笑。”让我们对着镜子笑吧！无论今后剩下多少岁月、多少日子，保持心态开朗，快快活活地过好每一天。

　　2013年12月17日

　　三、健康是老人最大的财富

　　2016年到了，向老年朋友送出我的祝福。

　　冥思苦想，还是一句老话：健康第一！对老年朋友来说，这是最重要、最关键的话，也可以说是老生常谈。健康，是老人最大的财富。有了健康，才可能拥有其他，丧失健康则失去一切。

　　有些老年朋友身体比较健康，因此容易麻痹大意，问题常出在这里：如过度运动引起身体不适，各种因素造成摔跤骨折。进入老年，要服老。我的腿不好，已经拄了十多年的手杖，避免摔跤。我的感悟是，老年人的心态要保持永远年轻，但在体力上不要任意去超越自己，不要再唱“跌倒算什么，我们骨头硬”，要唱“马儿啊，你慢些走，让我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我一生三次失去自由，深知健康和自由一样，只有失去它时，才知道它的可贵！

　　有些老年朋友一旦发现有病，容易有思想负担，甚至悲观失望。其实人到老年，身体各部分逐渐老化，总有这样那样、或多或少的病疼，这是自然规律。我有一位朋友，身体一向比较健康，一次查出老年病，由于没有思想准备，接受不了，差点患了抑郁症。现在患癌症的人不少，其中有些人是被吓死的。老年人要正确对待疾病，不怕疾病，敢于与疾病作斗争。马识途老人得过肾癌，他说“阎王请我不去”，跨行他的长寿“三字诀”，现已健康活到一百零一岁，是我们的榜样！另一位朋友，八年期间得过两次癌症，一次乳腺癌一次卵巢癌，动过两次大手术，做过多次化疗，她在癌症面前毫不示弱，认真治疗，还经常关心他人。

　　如何保持健康，大家各有不同的感悟和措施。其中的共同点是：心情开朗，淡泊名利，做自己乐意做的事，快快活活地过好每一天；有病认真治疗，按时服药；生活有规律，坚持午休，适当运动，管得住嘴，杜绝抽烟、酗酒、长时间打麻将等不好的生活习惯；处理好与子女的关系，关心他人，勇于接受新事物；等等。

　　以上，愿与老年朋友共勉。

　　四、辞旧迎新话马老

　　今年的最后一天，2016年12月31号（农历丙申年十一月初三），恰好是马识途老人的生日，他满一百零二岁，步入一百零三岁。

　　马老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挚友。我们交往七十年。近几年来，我每十天半月去看望他一次。我们坐得很近，是真正的“促膝”谈心。马老思路敏捷、语言清楚，有不少真知灼见，我受益良多。

　　马老早年因心脏不适，安装了起博器。2001年，因患肾癌割掉了一个肾。在这种情况下，他能跨越百岁实属不易。迄今为止，马老除了视力和听力有所减退外，总体上健康。马老总结自己有五得：吃得，睡得，走得，写得和（承）受得。

　　吃得：我和马老多次一起吃饭，他的食量比我大。马老从不挑食，除了遵医嘱因痛风不能吃海鲜和豆类外他其它菜肴他都吃。主食米饭、面食（面条、抄手、饺子）、窝头等。天天喝牛奶，还喜欢吃点甜食和东坡肘子。马老的女儿万梅很注意为马老变换花样，使马老保持好胃口。

　　睡得：马老每晚一般能睡七八小时，长期坚持午休。马老睡眠很香，我有亲身感受。一次在北京开会，我和马老同住一室。我先向马老表示歉意，说自己打呼噜，会影响他睡觉。马老说，不怕，我也打呼噜。那几夜，我不时听洪马老宏亮的呼噜声，自愧不如。

　　走得：马老比我能走，我在十多年前就用手杖了。有时我们一同外出参观，我坐轮椅，马老步行。今年，马老两度腿脚不太好，走路困难。目前有所恢复，每天散步，一次又能走一百多步了。

　　写得：马老与巴金老人一样，认为不工作生活就没意义。《马识途文集》已出十二卷十三册，现正在续编，将增加六七卷。马老说，他每天上午写两三个小时，他的子女说他下午往往还写一两个小时。马老似乎是四川第一个用电脑写文章的作家，如今因为看不清楚汉字输入选择，他又开始手写了。我看过马老的文稿，每页三百字，字迹淸楚，每个字都不出格。马老还坚持用毛笔书写以隶书为主的单条和对联，最近他为作家字心的新作《我在我思》，题写了书名。

　　受得：指承受得住各种压力。马老在地下工作时“九死一生；解放后曾多次受打压，“文革”中最先被拋出来，以后又因讲真话受到一些少数人的攻击。马老宁折不弯，真是“历经斧斤不老松”。对待疾病，马老是“阎王有请我不去，小鬼来缠我不怕。”

　　我刚进入八八岁，比马老小十五岁。不过，我也经常提醒马老要“悠着点”，不要太劳累。2001年医生叮嘱马老要“悠着点”，马老手书“悠着点”贴在墙上。我每次去看望马老，时间不超过一小时，以免他疲劳。

　　健康是老年人最大的财富。我愿意重复介绍马老的《长寿三字诀》：不言老，要服老。多达观，少烦恼。勤用脑，多思考。勿孤僻，有知交。能知足，品自高。常吃素，七分饱。戒烟癖，酒饮少。多运动，散步好。知天命，乐逍遥。此之谓，寿之道。

　　最近一次谈到长寿，马老说：“我稀里糊涂忙了一百零二年，进入一百零三岁。一百一十二岁的周有光说恐怕‘上帝’打瞌睡，把他忘了。可能‘上帝’没有醒，也把我忘了。”马老又说：“今我说过多次，要长寿，就要快乐、达观。不要把得失放不下，心里没有负担就长寿了。千方百计找医生、吃补药、找偏方，不一定长寿。不把岁数当回事，反而长寿。想长寿而不得，不特意刻求反而长寿。”马老要我通过《晚霞报》转告老年朋友，期望大家尽可能做到快乐、达观！

　　作家王火也是马老的挚友。他为马老进入一百零三岁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寿高期颐赤胆忠诚老革命”，下联是“光跃文坛铁肩道义名作家”。王火兄说他曾看到过一篇《成功的十条要诀》，内容是“努力，坚忍，克制，诚恳，正直，谦逊，智慧，勇敢，进取，利人”。王火兄说，这十条，马老完全具备。王火兄还对我说：“你写过一篇《历经斧斤不老松》的文章谈马识途，与‘历经斧斤不老松’一句相呼应，马老又是‘开放红花万年青’。”

　　马老另一位挚友章玉钧，几年前就说“马首是瞻”。

　　我们都愿意向马老学习。

　　我们衷心为马老祝福，并祝马老生日快乐！

　　2016年12月22日

　　五、我的心里话

　　2017年底，我满八八岁，步入八九岁，可谓“望九翁了。”

　　身体健康，是老年人首要的问题。性格开朗，是我能“望九”的重要因素。大约十五年前，华西和省五医院会诊，把我定为高危病人。我没有背包袱，认真服药，生活有规律，基本上能管住嘴——也有个别时候经受不住“诱惑”。目前，“三高”、缺血等症状，控制在正常指标范围内。我性情平和，大小事情，能坦然处之；情绪稳定，上床很快就能入睡。人是高等动物，心态和情绪对健康的影响很大，忧虑和激动，会伤害身体，不能忽视。

　　精神有寄托，不无所事事。老年人的身体、喜爱、经历和处境不相同，各有自己的寄托。我的寄托在写作。我一生经历几个时期，有不少难忘的人和事，我大约写了百万字长短不一的文章，以此回顾我的一生，倾诉情感，分析和解剖自己。写作使我收获快乐，还交了不少文友。

　　千万不封闭自己。关心国内外大事，乐于看见国家的发展和成就。我起床较早，每天先看电视的《朝闻天下》，再上网看有关新闻。就及时来说，报纸已经“落后”了。广交朋友也很有必要。前若干年，老朋友有各种聚会，随着年龄增长，外出不便，聚会大为减少，但可以用电话和微信保持联系。我和王火、沈绍初、杨字心等友好经常通话。王火兄是名作家，又曾是名记者，我们通话常有标题，如“想念电话”“通报电话”或“咨询电话”，先说标题再讲内容，颇为有趣。我记下不少朋友的生日，一年一度电话祝贺，也很愉快。偶有聚会，友人说见一次少一次。我说，想开一点，见一次不是多一次吗？老朋友不常见面，可以和邻居交往，我在《晚霞报》上发表过《邻居熊燕》和《难舍近邻》两文，不再重复。只要身体允许，有人陪同，不妨外出旅游。最近，我和儿子去了重庆，看见祖国的变化和成就，圆了我的高铁梦。

　　努力接受新鲜事物。我在1998年学会使用电脑，先用以写文章，后学会发邮件、查资料、视频、调看电影和电视剧。继后，又学会发微信，比打电话发邮件更方便。魏明伦、徐棻等好友，均在我微信的“朋友圈”内。最近，打算学习网上购物，原来住金杏苑，靠一位热心的邻居帮我网购，以后准备自力更生了。老年人学电脑，玩手机，用ipad（苹果平板电脑），确有困难，主要是忘性大。我是在关怀和“责难”中学会的。我的外孙帮我安装，教我使用，随时“救命”；但对我转身就忘，常感到“愤怒”。关键在于坚持，不怕“责难”，不怕失败，熟能生巧，逐渐就会了。

　　马识途老人是我学习的榜样。马老明年一月满一百零三岁，进入一百零四高寿。马老既是我的老师，又是挚友。我不时去看望马老，他头脑清晣，语言清楚，正在为出版《马识途文集》做有关工作。马老多次对我说，一个人不工作，活着没有意义。今年我问马老向老年朋友说什么，他说：“老人莫叹桑榆晚，应喜晚霞犹满天。”

　　朋友鼓励我学习马老，向百岁进军。我说到了九十再订计划，否则不现实。好在我有积极向上的心态，会快快乐乐地过好每一天。

　　新年即到，我用自己的感受，向老年朋友拜年了！

　　2017年末

　　附记

　　《晚霞报》编辑何一东曾就每年约我撰写辞旧迎新的短文发表文章写到：“最近几年，每到岁末辞旧迎新之际，因四川省文联名誉主席、巴金文学院顾问李致德高望重，长期阅读、关心《晚霞报》之故，我总会请李致老给广大读者写一篇文章，送上新年祝福！为人谦和的李老，不会如有的所谓名人那样端架子，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总是抽空完成‘任务’。且每次写好文章后，不论长短，反复推敲。即便改动一二个字，也要亲自打电话说明，令我非常感动……‘智慧是宝石，如果以谦虚镶边，就会更加灿烂夺目’；‘为人第一谦虚好，学问茫茫无尽期’。李致老为人为文，诚如斯言也！” 四川省文联主席李致作品集（全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