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笏自从长安搬到陈家宅院以来,除了最开始的关怀,并没有来过几次,说是怕让人传出对长安不好的非议来。反而陈夫人来的次数,比他还多。
都是像长安取经,询问如何做生意。
毕竟陈家有陈燕淮这个清廉的连油水都没有的官在,陈家的支出来源,也就是陈夫人陪嫁的三个铺子,生意却是一直不温不火,勉强糊口,养着府中为数不多的下人。
这些日子也有传言,说长安水性杨花,终于不安分,勾搭上了尚书府,也是因此让皇城许多权贵都喘喘不安。
因为薛长安不只是个花瓶,她还是个商业天才,握着一笔谁都想得到,不可估量的家财。
“陈公子,今个儿怎会前来?”示意清栾给他倒茶,长安在一旁落座,笑着问道。
纵使看多了长安的脸,陈笏还是一瞬失神,后知后觉的道,“大后天便是重阳日了,薛姑娘可有何计划?”
长安神色微动,有些落寞的摇了摇头。
陈笏却是未曾察觉,继续道,“今岁是天策第二十二年,本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可北方却是连遭干旱,边疆也有动乱。”
“没想到陈公子竟是也这般了解民生大事,不亏是陈大人的儿子。”对陈笏说出这些话,长安确是有几分惊讶。
“这些我只是听父亲,还有那些个学子提起,知道一些。”陈笏却是摇头,面带些难色,衣襟正坐望着长安道,“在下今日来,其实还是为了求薛姑娘!”
长安掀动眼皮,正要开口就听陈笏又道,“薛姑娘的神秘,在下有所感,可不探究,也自知配不上薛姑娘,只是仰慕不敢有非分之想。上次薛姑娘出手相助,免去陈家一劫,今日我来,依旧是想求薛姑娘出手相助,若是为难,自是另寻它法,也不相逼!”
“陈公子还未说是何事?”长安轻抿了口茶,笑问。却是不曾否认,也没有承认。
“我刚才说今岁百姓遭难,民生动荡,国库空虚。在朝臣的进言之下,陛下下旨重阳日要去城外东郊的天门寺祭天。”
天门寺,是皇家庙宇,为民祈求风调雨顺之需。
“这是好事,陈公子又为何愁眉不展?”刚从外进来的钟璟开口道。
这些时日来,关于朝中权贵,无论是人还是事,长安都会让他参与旁听,有时也会采取他的意见。他刚被清烟唤来,就听到陈笏此话。
陈笏摇头,面色沉重,“家父是礼部尚书,关于礼节之事都有家父主办。这次祭天无比重大,陛下便把主权交给了丞相,而家父相协助。”
“所以陈公子到底是为何要求小女子相助?”看他说不到重点,长安仰高了声线。
“我怀疑有人要对家父下手。”陈笏苦笑一声,他父亲在新帝登基后为官二十载,可却因为脾气性格,没少得罪人,连帝君都看不太顺眼,只是一直未找到合适机会。
“陈公子多虑了吧,谁敢在祭天之礼上对陈大人下手?”钟璟挑眉,摇头道,“再说,就算真的有意外发生,我们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又帮不了陈公子。”
“也许陈公子多想了,陈大人是当朝命官,那些人又怎敢在祭天之行上下手。”长安也跟着道。
“你们说的我都有想到,我担心的也不是这个,”陈笏眼中担忧丝毫不减,继续道,“家父说,钦天监有进言,此次祭天要选一神女…”
“选神女?”就在这时,一旁的清烟哑然开口,瞪大了眼睛,连长安几人也是眉心一跳。
虽说天策律法,民心依旧封建,可又不是神话时代,都是肉体凡胎,这祭天选神女是何意?
“陈公子接着说。”长安示意道。
陈笏点头,继续下去,“此神女并非彼神女,必定未过二九年华,身段家世容貌都要清白,于祭天当日在奉神台上祈福,享受与帝王一般的待遇,是无上的荣耀。”
“可是,祭天过后,这女子便必须盘坐于神台,终生不得踏下一步,这是做为神女的代价。”
“怎会如此残忍?”清栾也微屈眉头,让一个妙龄女子,居于寺庙为民祈福,并且永生不得踏出一步,这是荣耀吗?那是地狱吧。对女子来说,可以不嫁一个好夫君,可以没有荣华富贵,可终生伴古佛青灯,诗经顽僧,一辈子寂寞如雪,还不如守活寡。
“他堂堂天子,怎会如此迷信?”清烟又道。
就连钟璟神色也沉了下去,若是风调雨顺能靠一个女子来求,还要什么帝皇将相?那是他的父亲,怎会变得如此迷信?
“若小女子没有记错,陈公子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妹,又何须担忧?”长安倒是没有多少惊讶,还保持着平静之色。
陈笏一开始求她帮忙,是说担忧自己父亲,可这后边却是换了话题,说起侧选神女祭天一事,她总觉得此事不会那般简单,陈笏一定还有什么话没说。
“唯恐民心动荡,钦天监只是先列了名单,身为祭天之礼官的家父,有辛目睹,其上名单有薛姑娘,你的名字!”说到这里,陈笏神色更是沉重,还有着压抑的怒火。
咔嚓!
长安手中的杯子碎裂,茶水顺着手流在桌面,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掺杂着一丝血红。
“长安!”
钟璟下意识的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长安的手,望着被瓷片割碎的血痕,满目阴沉。
长安纵使不简单,可如今也不过是个商女,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民女子,可那些人因为贪图她手中家财,竟是这般屡次算计于他,那些他曾经最信任的亲人。
信任?亲人?
他怎会想到这两个词!
那些人谁也不曾把他当回事吧,除了当初的太子,那人恐怕哪个孩子也没放进眼里,娘亲被杀人灭口,还要披上被人唾弃千古的外衣,外公一家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贬到苦寒之地。这是他心底最深的痛!
而如今,为了谋图一商女的家财,竟然以这种方式。用卑鄙,衣冠禽兽来描述都不为过吧?
“主子…”
慢了一步的清栾几人也低声呼唤。
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人到底为何要如此做,长安的名子在列,只需要几个理由,长安也许就能入选,违抗皇权是大罪!
“我无碍!”
长安把手抽出,微微摇头,垂下的眼帘遮去一汪杀意。
“多谢陈公子相告,小女子义兄在江湖中也与人有相识,我现在便去找兄长,让他派几人去陈府保护陈大人,定当保他无事。”沉默了一番,长安才抬头望着陈笏开口,“陈公子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说罢,长安便起身要离去,转身之际却又想起什么的,回头道,“对了,薛府已在维修,不出半月便可住人,届时小女子便从陈府搬出。”
“薛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看长安要离去,陈笏站起身来,就想要追上去,言语断断续续,欲言又止。
“陈公子之意,小女子都明白,小女子心领了,小女子还有事,不便相陪。钟璟,替我送送陈公子!”长安微微一笑,可面上却满是疏远之意。
说罢,便没有丝毫停顿,转身朝着后阁而去。
钟璟听之点头,拦住陈笏身影,浅笑道,“陈公子,请吧!”
“钟兄,我不是那个意思…”看着钟璟,陈笏苦笑着还想解释什么。
钟璟含笑阖首,“在下明白,堂姐定当也明白。只是此事需要斟酌,毕竟离重阳不过三日,我等也要准备不是?请吧。”
陈笏心底一片苦涩,无奈甩袖离去。 美人谋之策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