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了一年不见好转,万寿节被迫取消;近来太后也缠绵病榻,看样子千秋节也是办不成的了。皇帝和太后有恙,后宫众人谁也不敢行事张扬,半年多来,内务府和尚宫局一反常态地清闲下来。
这日晚膳过后,各司忙碌渐息。胡枕霞等人闲暇小聚,喝茶聊天。
“胡姐姐真的命邹彩屏那个贱人去倒泔水了?”吕绣溶抿了一口烹好的新茶,茶香萦绕,沁人心脾。不禁令人感叹:“今年的茶真是好,喝上一口顿时齿颊生香啊。”
“我虽然是吩咐下去了,但是你们也知道,这御膳房里还是有不少向着邹彩屏的人的。那泔水怕是有人替她倒了,哼!”一想到这个胡枕霞就来气,她执掌御膳房也快一年了,但总有那么几个人不与她一条心,现任的邱掌膳就是其中之一。
“说来也奇怪,邹彩屏都被踩到尘埃里了,却不见她穷途末路。据说还有能力打点司里的姐妹?她哪来的钱?”钟澄璧这些日子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许是她多年积攒下来的私房钱?”汪可唯忍不住替邹彩屏开脱。
“笑话!她进了慎刑司,那点体己钱早该被没收得一文不剩了!怎么会还有私藏?”吕绣溶不屑地嗤笑道。
“难怪我屡屡刁难她,却不见她受苦,原来是被那贱人打通了关节!该死!”胡枕霞恨恨地扯了扯手帕。
“她会不会是偷了宫里的什么宝贝拿出去变卖,才得了这许多钱?姐姐可不能姑息她!这事儿得查清楚咯!”吕绣溶丢了手里的瓜子,愤愤不平道。
“妹妹说的是,不能就这么放过她!我这就去找崔尚宫告状!”胡枕霞说着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就要去拜访崔鑫。
“姐姐且慢!”钟澄璧拉住胡枕霞的手臂,劝阻道:“眼下咱们无凭无据,即便告到尚宫那里,她若死不承认我们也没辙,反而打草惊蛇了。”
“钟妹妹说得有理,胡姐姐不如这样……”吕绣溶伏在胡枕霞肩头窃窃私语了一阵儿,胡枕霞一边点头一边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胡枕霞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到御膳房三等宫女的院子,一脚踹开了邹彩屏所住围房说完大门。正在里面歇息的几名宫女被吓了一大跳,见到来人是司膳姑姑,大气都不敢喘。
“里面的人都给本司听着!本司今日发现不见了一条黄金手链,许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糊涂东西偷了去。现在本司要搜一搜你们的房间,你们都靠边站好!”胡枕霞一摆手,手下的几名二等宫女迅速散入房间各处,开始翻箱倒柜。
年轻一点的三等宫女摄于胡枕霞的淫威,抱团瑟缩在墙角。邹彩屏却知道,这出戏又是针对她的,无非是恼怒她没按照命令亲自去收拾泔水。搜就搜吧,反正她也不曾偷过东西,她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叫翠儿的宫女从邹彩屏的枕头里搜出了两枚大银锭,每个足足有二十两!她连忙拿着“赃物”跑到胡枕霞跟前:“姑姑您看,邹彩屏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翠儿是胡枕霞的“狗腿子”,她自然知道主子来此的目的并非是寻什么手链,而就是要找这些银钱。
胡枕霞拿起银锭仔细打量着,嘴角挑起一丝嘲讽:“哟,没看出来啊!邹姐姐这么阔绰?以你一个三等宫女的俸禄,怕是一年也攒不下这些钱吧?更何况你从慎刑司放出来只有半年。说!这些钱是哪儿来的?是不是你偷的!”她将银子狠狠掼在地上。
“胡枕霞你少血口喷人!你处处针对我、找我茬,现在又想诬陷我偷盗?门都没有!这钱是我的故人赠予我的,不是偷的!”邹彩屏扑上前去欲夺回银锭,可惜被吕绣溶抢先一步捡了起来。
“这可是证物,胡姐姐可别弄丢了。”吕绣溶将银子重新塞回胡枕霞手里。
“呵呵呵……邹姐姐比我们入宫都早,不会不清楚宫里的规矩吧?宫人私相授受该怎么罚呢?”胡枕霞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却难掩其恶毒本性:“翠儿,去把崔尚宫请来。这事儿还是请她老人家定夺吧!”
翠儿一溜烟地跑去请崔鑫,还没走出院门就被闻讯赶来的德全截住了:“姑娘不必劳碌了,邹彩屏的事已被皇后娘娘知晓了,娘娘要亲自过问。邹彩屏,跟咱家走一趟吧。”
“什么风把德公公吹来了?”胡枕霞等人谄媚地将德全请进屋里。
德全却不领情,摆了摆手道:“不敢叨扰几位姑姑,咱家只是来请邹彩屏回去问话。”
“此等小事,怎敢劳烦皇后娘娘过问?还是交给我们尚宫局自己处理吧。”胡枕霞尴尬地笑笑。
“小事?宫人犯错怎会是小事?如今娘娘辅政前朝,对后宫的管束难免有所放松。不想竟出了此等鸡鸣狗盗之事!娘娘就是要拿她的事做个例子,以儆效尤!来人,把邹彩屏给我带走!”德全一甩拂尘,转身出门,手下的小太监立马押上邹彩屏跟随上。
胡枕霞和吕绣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她们从商议到行动,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皇后怎么这么快就听到了风声?
唯有钟澄璧犯了合计,早前有关邹彩屏的闲话,便是从凤梧宫的宫女口中听来的。难道皇后早就盯上御膳房了?她好不容易熬成一司主事,万不可行差踏错半步!看来以后这御膳房内的恩怨纠葛,她还是能避则避吧。
谁也没有注意到汪可唯紧张得手心发汗,紧紧攥着的丝帕已然被浸湿透了。
德全带走了“闹剧”的主角,其他人也没了继续折腾的兴致。胡枕霞一挥手,众人散去,各自回房不提。
回到自个儿房间的汪可唯依然心有余悸,待心腹怜儿回来后,她更是立马谨慎地掩好门窗。
“吓死我了,没人发现你吧?”汪可唯给自己到了一杯水压惊。
“姑姑放心,奴婢小心着呢,绝对没人瞧见奴婢进了凤梧宫。”怜儿执起扇子替汪可唯扇风。
“行了行了,别扇了。我这刚出了一身冷汗,照你这么个扇法,一会儿非着凉了不可。”汪可唯烦躁地摆了摆手。
怜儿悻悻搁下扇子,坐到汪可唯身边,不解道:“姑姑既然害怕得罪了胡司膳,为何还要答应皇后监视御膳房的响动?”
“你以为我想?”汪可唯悲戚地望向怜儿:“胡枕霞固然跋扈,但是皇后娘娘更是开罪不起啊!”“可是皇后并没有逼迫您的意思,做与不做,全凭您自己决定啊!”怜儿是跟着汪可唯一起觐见的皇后,皇后的话她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是啊,没人逼我……是我自己……不甘心!”汪可唯以拳捶桌,登时红了眼圈。
汪可唯做人向来小心,凭着自己的努力终于当上了司制。可即便这样,其他三司主事依然瞧不起她。看她软善好欺,就任意揉搓她;时不时地还要受一番挤兑。表面上把她拉做一伙儿,实际上却半点尊重也无。就连上任不到一年的钟澄璧都敢对她指手画脚!她恨透了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
所以,汪可唯就是想借此机会依附上皇后这座大靠山。只要得了皇后的信任,今后看谁还敢轻贱于她?皇后之所以选她而不选别人,大概也正是看出了她这份不甘心吧?
邹彩屏被带到了皇后跟前,凤舞将除了妙青之外的宫人都赶了出去。
“邹氏,你可知罪?”凤舞慢条斯理地发问。
跪在地上的邹彩屏冷汗浃背,她万万不能让皇后知道这银子的来历,于是只能避重就轻地答道:“奴婢知罪……奴婢不该见财起意,偷了胡司膳的金手链。”
凤舞乐了,为了隐瞒真相,邹彩屏竟然不惜承认胡枕霞的诬陷?看来她与晋王之间的交易还真是见不得光的。
“你既偷了东西,那赃物现在何处?据本宫所知,她们可并未从你的屋子里搜出什么手链,反倒是这两锭银子的来历,你作何解释啊?”凤舞将德全一并收缴来的二十两银子丢到邹彩屏脚边。
“这……这……这就是奴婢变卖了胡司膳的首饰换来的钱!”邹彩屏情急胡乱编造理由,只可惜这谎言漏洞百出。
妙青二话不说,上前就是狠狠两个大嘴巴甩在邹彩屏脸上,并骂道:“好个狡猾的老货!还敢对娘娘撒谎?胡枕霞白日才丢了手链,你晚上便能出手?你是何时出的宫?又将手链卖与了何人?分明是胡说八道!还不从实招来!”
邹彩屏吓得连连磕头认错:“奴婢知罪!奴婢不该欺骗娘娘!银子、银子是……是奴婢故人所赠。奴婢……奴婢确实犯了私相授受之罪,请娘娘责罚!”
“故人?哪个故人?”凤舞抽出手边一本宫籍名册,看似无意地翻阅着。
“这……卑贱之人,恐污了娘娘尊耳,不提也罢。都是奴婢鬼迷心窍,才罔顾宫规,收了他人财物。请娘娘降罪,奴婢……无话可说!”邹彩屏深深伏拜,久久未起。
“原来晋王在你的眼中也算卑贱之人,你眼界倒高……”凤舞用宫籍命册拍了拍邹彩屏的脸,语气遗憾:“本宫还以为你是想出宫享福的,原来是想死在宫里啊!”
邹彩屏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皇后,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