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1
“为什么?”
沉默充斥了整个屋内。过了一会儿,佃润一第一个开了口。
“你有证据证明我在撒谎吗?”
“我有证据证明园子小姐并非自杀。”
“什么证据?”康正问加贺。
“在我说出证据之前,能麻烦您把那玩意儿解除吗?”加贺指了指康正手里的开关,“您是绝不会妨碍他人探寻真相的,所以还是把那危险的玩意儿解除吧。”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请您相信我。”
“很遗憾,这不可能。我这话并不只针对你。凡是警察都不能信任。对于这一点,我是有亲身体会的。解除开关后,只要你一扑过来,我就再没有任何胜算了。”
加贺叹了口气。“如今我对自己的身手已没有那份自信了。但既然您不愿相信,那我也就没办法了。和泉先生,请您答应我,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摁下开关。如果您摁下开关,就再也无法查明令妹之死的真相了。”
“这我知道。我也觉得,如果没能查明真相,即便报了仇也没多大意义。”
“好吧。”加贺把手伸进上衣里,掏出警察手册,“和泉先生,在您发现令妹的尸体时,房间里的灯亮着吗?”
“灯啊……”康正试着回忆当时的状况。他曾在脑海里无数次地回忆过,那情形鲜明得像电影一样。“灯没亮。错不了。但当时是白天,屋里不算暗。”
“对,之前您也曾如此做证。也就是说,如果园子小姐是自杀的,她就应该是在关灯后才上床就寝的。当然了,之前还得设好计时器,让自己定时触电身亡。”
“这有什么奇怪的?”润一一脸疑惑地问道,“睡觉前关灯不是很正常吗?即便这一睡是为了长眠不醒。”
加贺闻言,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话还真有点文学色彩。这一睡是为了长眠不醒啊……”
“麻烦你别打岔。”
“我不是打岔,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加贺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看了一眼手册,说道,“实际上,当时有目击者。”
“目击者?”康正睁大了眼睛。
“但目击者也没亲眼看到凶手行凶。住在这间公寓正上方的是一个酒吧女招待。那天夜里下班回家时,她看到这间公寓的灯亮着。当时她只是觉得奇怪,心想都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亮着灯。后来在报上看到这间房的住户自杀的消息,她大吃一惊。”
“那个女招待是几点回来的?”康正问道。
“她也记不大清了,但肯定是在凌晨一点以后。”
“凌晨一点多……”
“我不明白。这与园子死于他杀的结论到底有什么关联?这件事只能说明当时园子还活着啊!”润一歇斯底里地嚷道。毫无疑问,五花大绑的姿势已经使他变得焦躁起来。
“可事实并非如此。”加贺说道。
“为什么?”
“因为计时器上设定的时间是一点。如果园子小姐是自杀而死的,那凌晨一点时,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也就是说,灯应该是关着的。”加贺洪亮的声音在屋里回荡。
“这个……”话只说了一半,润一便沉默了。他实在想不出该怎样反驳加贺。
康正紧咬嘴唇,抬头望着加贺,点了点头。“这证词的确很关键。”
“嗯,是很关键,但如果和泉先生不愿改变有关门链的证词,那么这一证词也就无法采纳了。”
听到加贺的讽刺,康正依旧不为所动。
“凌晨一点多,这里的灯还亮着。也就是说,当时凶手还在这间屋子里吗……”
“这至少证明了我不是凶手。和泉先生已经查明,当时我在自己的公寓里。”
润一的话让康正有些进退两难。要推翻润一在凌晨一点前的不在场证明并不困难,但只要和他同住一栋公寓的佐藤幸广没有撒谎,那么他在一点到两点这段时间里的不在场证明就完美无缺。
如此一来——康正扭头看了看依旧沉睡不醒的弓场佳世子。
“不,就算当时灯还亮着,凶手也未必就在这间屋里。”这时,加贺忽然反驳道,“或许当时园子小姐还活着,而凶手是在之后才行凶的。”
“当晚两点前,我一直待在自己的住处。”
“如果坐出租车过来,两点半就能到这里。其他人姑且不论,听到门外站的是你,不管时间多晚,园子小姐也会毫不犹豫地开门让你进屋。”
“那天晚上,我是十一点左右来的。”
“你能证明吗?”
“你让我拿什么证明?之前我还证明了自己那天没来过呢。”
“这可真够讽刺的。”
“可是,”康正开口说道,“这家伙应该是十一点左右来的。”
“事到如今,您又转而为他辩护了吗?您为什么会这么想?”加贺问道。
“楼上的女招待说,当天夜里一点多时,这里的灯还亮着。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些奇怪。当时应该已经发生了什么。而且,行李的事也让人觉得不大对劲。”
“行李?”
“如果没有被杀,园子第二天就会回名古屋,为此自然得收拾准备一下。可屋里并没有收拾过行李的迹象。种种情况都说明,在她动手收拾行李前,有人来过这里。”
“我已经说了,是我来找过她。”润一拼命扭动身子说道。
“如果你所说属实,那为什么一点多时,这里的灯还亮着?”加贺问道。
“我说过了,屋里的情况和我离开时一样……”
“你是说当时园子小姐还活着?那计时器的事你又打算怎么解释?”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了一番之后,润一再次沉默不语。但没过多久,他又开口道:“那女招待的证词有问题。说什么一点多还看到这里亮着灯,肯定是她的错觉。”
加贺举起双手,似乎在表示认输,但脸上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康正开始回想之前的一切。如果润一没有撒谎,那么他应该是在打消杀园子的念头后,于十二点多离开这里的。如若不然,他就无法在一点前赶回自己的住处。当时,园子住处的房门紧锁,园子也还在屋里沉睡。这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一点多女招待回家,屋里的灯一直亮着,这样的可能性也并非完全没有。
可之后园子却死了。屋里的灯也灭了,计时器上设定的时间也是一点。
康正抬头看了看加贺。“只有一种可能。”
“对。”加贺似乎也和康正想到了一起,当即表示赞同,“但您能证明这一点吗?”
“我不需要任何证明,因为我并不打算把他们告上法庭。只不过……”康正再次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弓场佳世子。
“看来您还得把这个睡美人叫醒。”加贺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揶揄。他这么说,大概也是在想该怎样把佳世子叫醒。佳世子睡得很熟,只是叫她两声,估计无法叫醒。
“你出去。”康正对加贺说道,“之后的事由我来解决。”
“光凭您一个人,是无法查明真相的。”
“我能查明。”
“有些关键问题您还不大清楚。别以为我能提供的情报只有刚才那段女招待的证词。”
“如果你还掌握了其他情报,麻烦你快说。”
“这可不行。这些情报可都是我手上的王牌。”
“手握王牌的人是我。”康正举起开关。
“开关一旦开启,您就再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了。您应该也不想稀里糊涂地报仇。”加贺朝康正投去敏锐的目光。康正毫不畏惧地接受了对方的凝视,却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出去!”康正说道。见加贺摇头,康正接着又说:“我让你出去,只是为了叫醒那女人。等她醒来后,我就让你进来。怎么样?”
“您保证?”
“我保证。但你也得保证,出门后不能切断屋里的供电。否则我就不会让你进屋,而且会改用其他办法报仇。你要想好,这屋里还有菜刀。”
“我知道了。”
加贺转身开锁。冷空气猛地灌进屋里。他扭头看了康正一眼,随即走到门外,关上房门。
为了避免加贺忽然冲进来,康正保持着随时能够扑向开关的姿势,小心翼翼地接近房门。但加贺并未出尔反尔。康正锁上房门。
随后,他打开包,拿出那瓶氨水,走进卧室。弓场佳世子依旧熟睡不醒,发出有规律的呼吸声,脖子不自然地扭曲着。
康正打开瓶盖,把瓶口凑到佳世子鼻子前。佳世子反应很快,立刻皱起眉头,把头扭向一旁。康正再次把瓶口凑到她的鼻子下边。这次她皱着眉头,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醒醒!”康正粗暴地拍了拍她的脸。
弓场佳世子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康正再次把氨水瓶凑到她的鼻子旁。她猛地向后一仰。
康正走进厨房接了杯水,又回到佳世子身旁,撬开她的嘴,把水灌了进去。刚开始时,佳世子还喝了两口,但立刻被呛到了,咳嗽了两声,彻底清醒过来。她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围。“后来……怎么样了?”
“我正在寻找真相。现在轮到你说实话了。”
康正走到玄关处,从门镜里窥伺门外的情形。加贺正背对房门站着。听到门锁的声音,加贺转过身来。
“你可以进来了。”说完,康正回到放开关的地方。
加贺打开房门走进屋里,看了一眼卧室里的弓场佳世子。
“感觉如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佳世子似乎还没弄清状况,看到佃润一和加贺,她的目光中流露出畏惧和疑惑。
“你我两人中的一个杀了园子。和泉先生是这样认为的。”润一说道。
“我说的是事实。”
“怎么会……我不是说了吗?我本来想杀园子,但后来放弃了。”
“我早就知道你在撒谎。这男的刚才说过,以前你说的那些事都是他干的。”康正朝着润一抬了抬下巴,“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润一……”
“我全都说了。为了杀园子,我精心安排了不少机关,但最后我看到了她写给我的信,还是没忍心下手杀她。”
“但是,”康正接着说道,“园子并非自杀,否则一点多时她应该已经死了。可有人在一点多时看到这里还亮着灯。”
佳世子似乎没能一下子理解康正和润一的话。沉默了几秒,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之前那种稀里糊涂的表情从她的脸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如果佃所说属实,那就只存在一种可能。在佃离开这里后,有人进来过。当时园子已经服下安眠药睡着了,还有谁能进屋呢?佃说过,他离开时锁上了房门。”康正盯着佳世子说,“能够进屋的就是拿着另一把备用钥匙的人。再说得明白点,那个人就是你。”
“我进屋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杀园子的。很巧,你和佃在同一天夜里下定了杀园子的决心。”
“不是的。”佳世子不住地摇头。
康正没有理会佳世子,接着说道:“但进屋后,你立刻发现有人来过这里。看到垃圾桶里的电线,还有那张写有留言的日历纸,你马上就明白了佃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时,你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你准备用佃的办法杀园子,再把现场布置得像自杀一样。”
弓场佳世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她的眼圈都哭红了,但脸颊苍白如纸。
“对你来说,事情的关键不光只是警察,你还得瞒过佃。佃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你却替他完成了后边的工作。如果佃知道了,你们之间就会出现隔阂。因此,你不光做好了伪装工作,同时也做好了瞒住佃的准备。你不把其中的一个酒杯收好,其原因就在于,园子在自杀前是不可能只把其中一个酒杯收好的。此外,你烧掉照片和日历纸,为的是表现出园子心中的愤怒和悲伤。而日历纸和照片没有全被烧掉,稍稍留下了一些碎屑,这也是你故意做的。如果没人能看出烧掉的是什么东西,这么做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你在桌上放两个安眠药的空袋子也是极为细心的举动。若是园子醒来后再次服下安眠药,那么桌上如果只有一个药袋,难免会让人觉得不对劲。但你做这些手脚并非只想让警察看到,你的真正目的在于要让佃以为园子是自杀的。你并不清楚警方会公布什么信息,但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做了这些准备。”
“强词夺理!”润一高声喊道,“你有证据吗?凭什么这么说?你这是在诬陷!”
“那除此之外,你还能找出什么让人信服的解释吗?还是说你准备坦白园子是你杀的?”
“你根本没有能证明佳世子来过这里的证据。”
“除了你,手上有房门钥匙的就只有她了。”
“只要想想办法,任谁都能撬开门锁的。”
“你若这么说,那咱们就来问问加贺警官。房门是否有被人撬过的痕迹?”
听到康正的话,润一抬头看向加贺。加贺默默摇了摇头。
“这种事……”弓场佳世子声嘶力竭地说道,“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想过。润一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杀人的冲动,另一个人却把现场布置成自杀的样子,下手杀了园子……”
“恐怕只有警察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我们根本想不到!”润一嚷道。
佳世子一脸呆滞地盯着半空中看了一阵,再次摇了摇头。“我没杀园子。”
“你不是曾经痛哭流涕,说你动过杀园子的念头吗?现在又要出尔反尔了?”
“她说那些话全都是为了包庇我。”润一插嘴道,“她刚刚说的话才是事情的真相。”
佳世子耷拉着脑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康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早就知道,女人的眼泪是不能相信的。
“我无法相信你。但如果你能找到更具说服力的答案,那就另当别论。”
佳世子没有答话,只是一味地哭泣。
“刚刚这些事我也想到过。”加贺插嘴道,“如果第二个进屋的人知道有人来过,并故意伪装现场,那么一切也就说得通了。除了和泉先生刚才所说,还有酒瓶的问题。我也提到过,酒瓶为什么是空的?如果这样考虑,事情也就合情合理了。也就是说,真凶虽然知道园子小姐被人下了安眠药,却不知道药被下到了哪里。只是杯子里,还是整瓶酒里都有?为防万一,真凶倒空了瓶里的酒,又把酒瓶彻底洗干净。如果警方从酒瓶里查出安眠药,那么案子也就不可能是自杀了。”
这样的假设确实很具说服力。
“谢谢你的宝贵建议,一切正像你说的那样。”
“但我一开始就说过,眼下还无法证明这一点。我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嫌疑人弓场佳世子当天夜里来过这里。”
“屋里有她的头发。”
“我说过了,那是我星期三来的时候掉的。”佳世子哭着说。
“但屋里再没有其他人的头发,只有你、佃和园子三个人的。”
“和泉先生,现场未必一定会留下凶手的毛发。为了避免头发无意间掉落,许多歹徒都会戴帽子犯案。”
听了加贺的话,康正的脸不由得扭曲起来。他其实很清楚这一点。
康正看了看弓场佳世子。佳世子仍低垂着脑袋。康正一直认为佃润一是凶手,如今却觉得眼前这女人是凶手的可能性更大。只要能再找到一些证据,这种想法就会转化为确信。
他回想起在现场找到的东西:烧剩的纸屑,头发,还有什么?
康正觉得自己还有不少事没想明白。他一直觉得它们与案件并无关联,但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
头发……戴帽子的强盗……
突然间,康正回想起一篇新闻报道。报道里的关键字刺激着他的思考回路。刹那间,一种像拔出卡在臼齿间的小鱼刺般的快感传遍全身。
康正闭上眼睛。
几秒后,他再次睁开眼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直觉已经化作具体的想法。他抬头看向加贺。
“我能证明。”他说。
2
“您有什么线索吗?”加贺问道。
“有。”康正抓起身旁的包,敏捷地扔到加贺面前,“包里有一个用订书针封住的小塑料袋和一根细塑料绳,你拿出来。”
加贺蹲下,在包里翻找,立刻找到了这两样东西。
“是这两样东西吧?有什么问题吗?”加贺将它们分别拿在手里。
“你先看塑料袋,看仔细点。里边是不是有少量土?”
“嗯。”
“这是我在发现园子尸体时,在这间公寓里收集到的。当时感觉有人穿鞋进过屋,地上残留了一些土。”
“穿鞋进屋?”
“另外,那根塑料绳也是在这里捡到的。虽然以前我以为这东西跟园子的死并无关系,但还是把它收了起来。”
“也就是说,这两样东西是有存在意义的?”
“对。”康正扭头看了看弓场佳世子,“真粗暴啊!到了紧要关头,还是女人更有胆量。”
佳世子的嘴唇微微翕动,却什么也没说。她看向润一。
“你别在那里信口开河。”润一说道。
“只要稍稍调查一下,就可以弄明白我有没有信口开河。”康正再次抬头望着加贺,“刚才我说过,那天夜里,弓场本来是来这里杀园子的,但来到这里后,她接着做完了佃没有完成的工作,并且把现场布置成自杀的样子。你似乎也同意我的想法。那么到这里来之前,弓场又打算怎样杀园子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
“想来也是。但我很清楚。弓场本来打算趁园子睡着,用这根塑料绳把她勒死。”
加贺一脸惊异地问道:“您如此肯定,是否有什么证据?”
“你马上就会明白。女人独自生活、用绳子勒死、穿鞋进屋,这几件事能让你联想到什么?”
加贺叨念了几遍康正提到的几点。直觉敏锐的刑警这次也发挥了敏锐的洞察力。
“女职员被杀案?”
“没错。”康正点点头,“就是那起在辖区内发生的女职员连续被杀案。该案的搜查本部就设在练马警察局吧?凶手的作案手法是穿鞋闯进屋里,对睡眠中的女人施暴,然后用绳索将对方勒死。有时凶手也会在房间里找找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弓场这样做,是为了让警方误以为园子也是被那个凶手杀的。”
“一派胡言!”润一高声嚷道,“就算有人曾经潜入房间,你也没有证据说那人就是佳世子!”
“我不是说过吗?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会水落石出。”
“调查什么?”
“车子。弓场佳世子有辆MiniCooper,当时她大概就是开那辆车来的。来的时候姑且不论,回去时电车应该已经没了。只要调查一下车里的土,就会发现和现在加贺手上的那些泥土完全一样。”
“好,我这就找人调查。”加贺说道。
康正摇了摇头。“没这必要。”说着,他看了看佳世子,“只要看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我的推理完全没错。”
佳世子闭上眼睛,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康正继续冲她说道:“好了,如果有什么要说的,你就说吧。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真相就在眼前。你就算立刻死掉也没关系了。”
“别说了!”润一喊道。
过了一会儿,佳世子抬起了头。“不对……你说得还是不对。”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再有半点疑惑和动摇了。”
“求你了,请你听我把话说完。的确,正如你所说,那天夜里我确实来过这里。这一点没错。听说最近女职员被杀案闹得很凶,我便打算把现场布置成那样,这一点也没错。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当时的我的确有些不大对劲。”
“这次你又准备说你只是一时兴起了?”
“不,即便只是一时的念头,我也无法原谅自己。正因如此,我才把润一做的事说成是我干的。即便手法不同,心里却同样动了杀人的念头。但我可以保证,我并没下手杀园子。”
“又开始了——”
“和泉先生,就听她把话说完吧。”加贺打断了康正的话,冲弓场佳世子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应该是在十二点差几分的时候……”
“你是怎么进屋的?用备用钥匙开的门吗?”
佳世子摇了摇头。“我先摁了门铃。我以为园子还没睡。”
“为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当时屋里还亮着灯。”
“如果灯没亮,你就打算潜入屋里?”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两种应对办法。”
“什么办法?”
“打开门锁后,如果没拴门链,我就悄悄潜入屋里。如果拴着门链,我就把门锁上,摁下门铃。”
“如果园子还没睡,你很难勒死她。仅从身高上说,你就比她矮一头。即便如此,你还是准备勒死她吗?”加贺的问题不无道理。
“和润一一样,我原本也打算找机会让园子睡着。为此,我还带上了以前从她那里得到的安眠药。”
“又是安眠药啊?”加贺轻轻摇了摇头,“你来到这里时,发现灯还亮着,便摁下门铃,却始终不见有人应门。遇到这种情况,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我完全没想过这种情况。所以心里虽然犹豫,但还是狠下决心打开门锁。房门并没有拴门链,我便进了屋。”
“进屋后,你就发现了佃行凶未果的痕迹。”康正说。
“不,不是的……”佳世子开始吞吞吐吐。她扭头问润一:“我可以说出来吗?”
“你说吧。”润一答道。他露出了彻底放弃的表情。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佳世子咽了口唾沫,“润一还没走。”
“什么?”康正吃了一惊,扭头看了看润一。
润一把头扭向一旁,咬住嘴唇。
“确实有这种可能。”加贺说道,“如果当时还不到十二点,他确实可能还在这里。邻居听到的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其实是他们发出的。”
“两个企图杀园子的人在这里不期而遇?”康正感觉面颊有些痉挛,“这可真叫人哭笑不得。那后来呢?你们两人决定杀了园子?”
“没有。当时他已经打消杀园子的念头,正在收拾房间。听到门铃忽然响起,然后房门又被打开,他吓得一下子躲到卧室门后。我像强盗似的穿着鞋进了屋。看到他从门后出来,我也吓得差点背过气。看到我的打扮,他立刻明白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把……把园子写给他的信拿给我看。看过信,我明白了他没有动手的原因,也发现自己险些犯下弥天大错。”
“也就是说,她也改变了主意。”润一说。
“然后呢?”加贺看了看两人,催促道。
“我在小猫日历背面留了言,然后就先离开了。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我约了人,让对方在凌晨一点来我的公寓,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赶回去。佳世子说她会帮我善后。”
“也就是说,你们两人并非一起离开这里的。”康正看了一眼佳世子,说道,“后来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佳世子立刻明白了康正的言下之意。她猛地睁大眼睛,摇了摇头。“我只是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我说的是真话,请相信我。”
“那么,那瓶葡萄酒也是你倒掉的了?”加贺问道。
“对。”
“为什么?”
“我以为安眠药是下在酒瓶里的。如果就这么放着,园子醒来后又去喝酒,那可就不妙了……”
“原来如此。”加贺看了康正一眼,耸了耸肩。
“回到自己的住处,稍过了一段时间,我给润一打了电话。听说我什么也没做,他也放心了。”
“我一点半左右的确接到了她的电话。”润一说道。看来佐藤幸广提到的那通电话就是佳世子打来的。
康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
“大概在十二点二十分。锁上门后,我把钥匙塞进了信箱。”
“你撒谎。有人曾经在一点多的时候亲眼看到这里的灯还亮着。”
“我没撒谎。我确实是在十二点二十分左右离开这里的。”
“那为什么一点多时灯还亮着?在我发现尸体时,灯已经关了。”
“那是因为……”佳世子欲言又止。她似乎在征求佃润一的意见。
佃润一叹了口气,说道:“灯是第二天关掉的。”
“第二天?”
“对,第二天,我和她一起来了一趟。”
“少胡说!亏你想得出来。”
“稍等一下。”加贺插嘴道,“你再说详细一些。第二天是星期六吧?你们星期六来过这里?来干什么?”
弓场佳世子抬起头来。“我很担心园子,往这里打了好几次电话,却一直没人接。我坐立不安,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就找润一商量该怎么办。”
“然后你们两人就到这里来查看情况?”
“嗯。”润一说,“我当时也很担心。”
“当时你们有没有摁门铃?”加贺再次问佳世子。
“摁过。”
“这一点跟邻居说得一样。”加贺先冲康正说了一句,又再次催促佳世子继续说,“那后来呢?”
“见没人应门,我和润一就用备用钥匙打开门,进了房间。后来……”佳世子闭上眼睛,随后又缓缓睁开,“我们发现园子已经死了。”
“当时屋里的情况如何?”加贺看着润一问道。
“当时的情况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但应该跟和泉先生发现时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当时屋里的灯还亮着。我们关上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碰,然后便离开了。”
“当时你们为什么不报警?”
“抱歉。如果报警,警方就会怀疑我们。”
加贺看了一眼康正,目光似乎在询问康正的想法。
“计时器设定的是一点。弓场在十二点二十分左右离开这里,如果园子是自杀,那她就应该是在其后的短短四十分钟里醒来,设好计时器并自杀。”
“但这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加贺说道。他把两手插进外套口袋,倚在房门上,半张着嘴俯视康正。
对话一时中断。
屋外风很大,阳台外不知什么东西被刮得啪啪作响,不时还夹杂着嘎吱声。这种廉价公寓确实没法住。康正不由得考虑起与案件无关的事。
“您觉得如何?”过了好一阵,加贺开口问康正,“我并没从他们的话里找到任何矛盾之处。”
“怎么能相信他们的话?”康正恶狠狠地说。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如果手上没有能够推翻他们这番话的确凿证据,就不能拿他们当凶手对待。”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我并不准备指控他们。我需要的只是确信。”
“那您现在能确信吗?您能一口断定令妹到底是谁杀的吗?”
“当然能。就是这女人。”康正看了一眼佳世子,“总结一下刚才的话,只剩下两种可能。其一,正如他们所说,园子是自杀;其二,最后离开现场的人杀了园子。园子不可能自杀,所以只可能是这个女人杀了园子。尽管她说她看过那封信后改变了主意,但杀意这种东西并非轻易就能消除。”
“您也不能断定令妹绝不会自杀啊。在您发现令妹尸体时,不也曾经认定她是自杀吗?”
“那只是我一时糊涂罢了。”
“您能肯定令妹也不会一时糊涂吗?”
“够了。你不会明白的。园子的心思只有我才明白。”
“那么佃呢?在您的心里,佃已经不再是嫌疑人了?”
“我又没杀人。”佃润一噘嘴说道。
“你闭嘴!”加贺一声断喝,打断了佃润一的话,“我现在在跟和泉先生说话——怎么样?他是无辜的吗?刚才您听了他们两人的话,因为当晚最后离开这里的人是弓场佳世子,就认定她是凶手。您有没有想过,弓场回去后,佃可能再次来到这里?”
“……你说什么?”
康正一时没能理解加贺的意思。过了几秒,他才理清思绪。
“别胡说!”佃润一发疯似的抗议道,“我为什么要再来这里?我好不容易才悬崖勒马。”
“对,他没道理再来。”康正只得同意佃润一的观点。
“是吗?”
“不对吗?”
“的确,如果当时他真的放弃了杀人,确实没道理再来,但是……”加贺竖起右手食指,“如果情况并非如此呢?”
“什么?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佃当时根本就没打算放弃杀人,只是因为弓场佳世子忽然出现,迫不得已才暂时离开,情况又会怎样?彼此间共同持有杀人的秘密,很可能会给两人今后的关系带来不幸。因此,佃暂且避开,过了一段时间再回来行凶。难道就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吗?”
“你说什么……”康正盯着加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思考着这番费解的话语,但始终没想明白,“我不明白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弓场佳世子说过,在她来这里时,佃已经放弃了杀人。但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罢了。也可能是她听信了佃的话,以为他已经打消了杀人的念头。”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不,我说的是真的!”佃润一拼命辩解。
“我叫你闭嘴!”加贺大喝道。随后,他再次扭头冲康正说道:“把善后的事交给弓场,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佃也可能会再次改变主意,认为还是该杀园子小姐,便回到这里。他重新装上弓场佳世子收拾好的电线,一咬牙,杀了园子小姐。但这次他必须让弓场也认为园子小姐是自杀的。和泉先生,刚才您对弓场说的话也可以放到这里来。也就是说,那两个酒杯必须那么放着,那段写给园子的留言也必须烧到让人还能分辨出来的地步。还有,他必须再摆上一个装安眠药的空袋子。只有在完成这些伪装工作后,他才能离开现场。当然,对于佃而言,这一切都是预想之外的行动。他原本打算杀了园子小姐,再制造出凌晨两点后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可因为不得不再跑一趟,他之前安排好的一切就全都泡汤了……”一口气说到这里,加贺问康正,“您觉得如何?”
康正叹了口气。“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些的?不会就在刚才吧?”
加贺苦笑了一下。“在把嫌疑人锁定到弓场佳世子和佃润一两人身上后,我就建立了与现场状况毫无矛盾的各种假设。我曾说过,您是位能从极少的物证中建立假设的专家。但在杀人案这方面,我也是个专家。”
“的确如此。”
“刚才我的假设中是否存在什么矛盾?”
“应该没有。”康正摇了摇头,“你的假设合情合理。但是……”说到这里,康正抬头看着加贺,“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排除凶手是弓场的可能。”
“您说得没错。”加贺点头道,“更进一步说,也同样存在园子小姐自杀而死的可能。”
康正沉吟起来。
凶手究竟是延续佃的罪行的弓场佳世子,还是被佳世子打乱计划,其后再次跑来的佃?
或者园子根本就是自杀?
康正没想到,几个人围绕真相讨论了这么久,最后竟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就像自己对加贺说的,哪怕没能掌握证据,只要能够找到可以确信的答案就行。
但如今,康正对哪个答案都无法确信。
“都给我说实话。”康正的目光在两个嫌疑人脸上扫过,“到底是谁杀了我妹妹?”
“谁都没杀。”润一答道。大概是因为神经紧绷得太久,他的声音已经失去了活力。“从一开始,你就是错的。”
“园子因为我的所作所为受到打击,最后自杀而死。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是我们两人杀了她……”
“我不想听这种回答!”康正的一声断喝让两人完全沉默了。
棘手的是两人并未相互包庇。那个并非凶手的人似乎很信任对方,认为园子必定是自杀的。
“和泉先生,”加贺静静地说,“您能把审判的事交给我们吗?眼下已经是极限了。”
“交给你们又能怎样?到头来还不是无法找到答案,最后以自杀结案吗?”
“我发誓,我们绝对不会让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可未必。你的上司从一开始就打算以自杀来处理。总之,我现在一定要做个了断!”
“和泉先生……”
“别跟我说话!”
3
康正感觉脸上沁出了油汗。他想找块湿毛巾擦一下,却又不能放下开关。加贺早就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了。
康正开始感觉到尿意。幸好,佃润一和弓场佳世子还没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这种状态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康正必须想到应对的办法。
康正心急如焚,他必须找出答案。如果现在找不出来,就再也没机会亲手替妹妹报仇了。
可是,他能找到答案吗?
康正已经在脑海中验证了一切。
到此为止了吗?放弃的念头开始在康正心中萌芽。他抬头看了看加贺。加贺坐在玄关前,宽厚的背对着康正。他依旧穿着外套,就像在等待什么。
他是在等我彻底死心吧?康正心想。这刑警很清楚,我无法找到答案。
那他自己又能否找出答案呢?
康正回忆起加贺的话。
“我发誓,我们绝对不会让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康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加贺为什么能如此断定?他曾经以楼上住的女招待的证词为根据,证明园子并非自杀。但现在,这证词已不能再作为根据。尽管如此,他为何还能如此自信满满地断言呢?
难道他的手里还有其他王牌?
康正懊丧不已。他坚信自己是个建立假设的专家。但如今看来,在处理杀人案这方面,眼前此人确实比自己强得多。
康正试着回想自己以前和加贺的对话。加贺曾说过一些意味深长的话,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有实际意义。那么是否还有什么尚未判明意义的话语呢?
康正的目光移到加贺身旁。鞋柜背后插着一个羽毛球拍。
康正想起加贺曾和自己聊过左撇子的话题。当时,加贺也曾故意卖过关子。
“破坏中必有信息。这一点适用于所有案件。”
加贺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与这次的案件是否有关?不,应该没什么关系。
但这次的案件中有什么损毁的物件吗?电热毯的电线被剪断了。那还有其他东西被剪断、摔碎或者砸坏吗?对了,加贺曾经撕过他的名片。但那只是为了演示,应该与案件无关吧?
康正觉得似乎有根刺扎进了心里,令他又痛又痒。紧接着,他忽然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康正问佃润一:“你用菜刀切断电线,削去电线皮时,有没有戴手套?”
突然间听康正问起无关紧要的事,润一先是有些疑惑,随后便点点头。
“后来,你又在菜刀上弄上了园子的指纹?”
“没有,我没来得及。在那之前我就中止行凶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菜刀上并没有园子的指纹。至少,凶手并没有把她的指纹弄到菜刀上。
加贺提到惯用手的话题时,康正猜测,加贺或许是根据凶手在菜刀上留下的指纹察觉到凶手与园子不同,大概是个惯用右手的人。但就刚才的谈话看,菜刀上应该没有任何指纹。
那么加贺又为何会对惯用哪只手一事如此执着?虽然仅凭撕开信封的小细节,加贺就看出园子是个左撇子,但这和案件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康正再次回想起加贺撕开名片的那一幕。
几秒后,他发现了答案。
假设佃润一和弓场佳世子的话全都是真的,园子是自杀而死,有几件事就应该是园子自己动手做的。首先,她要把那张写有留言的日历和照片烧掉。然后,她要把电线粘到身上,设好计时器。最后,她要服下安眠药,躺到床上。在这些行为中,如果换成别人,就可能会在无意间留下与园子本人不同的痕迹。这与惯用哪只手有很大关系。
为了寻找某样东西,康正的目光来回游移,很快便找到了。它就在加贺的身旁。但康正想不起来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到了那里。
“麻烦你,”康正说道,“能把那边的垃圾桶拿过来吗?就是那个有玫瑰花纹的。”
康正的声音并不小,但加贺迟迟没有任何反应。康正觉得,加贺这么做,或许是在表示什么,于是继续说道:“或者把里面的东西拿过来也行。”
加贺终于有反应了,他依旧背对康正,左手缓缓地抓住垃圾桶边缘,把整个垃圾桶倒了过来。里面并没有倒出任何东西。
“你已经回收了吗?”康正说道。
加贺起身转向康正,神色似乎比刚才更加严厉。“答案未必已经揭晓。”他说。
“想来也是,你也许只能这么说。但答案已经揭晓,因为我亲眼看到了那一瞬间。”
加贺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看到加贺的样子,康正点了点头。“刚才我的话应该也让你找到了答案。这下就省得再去麻烦鉴定科的人了。”
说完,康正看了看手里的开关。现在,他心中已经没有任何疑惑。案件已经真相大白。
“什么意思?”佳世子尖声喊道。
“你把话说清楚!”润一吼道,他的双眼开始充血。
康正冷冷一笑。“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答案已经揭晓。”
“怎么揭晓了?”
“你们就等着看好了。”康正双手攥着开关,缓缓抬到面前,“好了,最后活着的究竟会是谁呢?”
两个嫌疑人都脸色铁青。
“等等!”加贺说道。
“你拦不住我。”康正连看都没看加贺一眼。
“这种复仇没有任何意义。”
“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园子是我活下去的价值所在。”
“既然如此,”加贺凑上前去,“您就更不能犯下和园子小姐一样的错误了。”
“错误?”康正回望了加贺一眼,“园子犯了什么错?她没有对不起谁,也没做过任何坏事。”
加贺的脸瞬间痛苦地扭曲起来。他看了看佃润一和弓场佳世子,随后目光又回到康正身上。
“您知道他们两人为什么要杀园子小姐吗?”
“知道。因为园子阻碍了他们俩的好事。”
“园子小姐为什么会阻碍他们俩?就算他们背叛了园子小姐,法律上也没有规定不允许他们结合。”
“我不知道他们三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园子小姐在得知他们两人的关系后,曾经想过要找他们报仇。”
“找他们报仇?怎么报仇?”
“她打算揭露弓场佳世子的过去。”
“什么?”
康正看了一眼佳世子。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对于加贺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心中早有预料。同时,她也开始感受到听他人讲述自己过去的那种痛苦。
佃润一似乎也品尝到了和她一样的苦涩滋味。
“以前我也跟您说过,在被杀前一天,也就是星期二,园子小姐曾经蒙着脸出门。您猜她当时去哪儿了?”
“猜不出来。她去哪儿了?”
“录像带出租店。”
听到预料之外的答案,康正略显吃惊。“……她去干什么?”
“去租录像带。”加贺回答,“成人录像。”
“我可没工夫听你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令妹确实去租了那种东西。”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令妹亡故后,曾经有几份广告寄到这里,其中就有色情录像带的邮购广告。我并不清楚您是否了解,这种信一般都会寄给曾经在录像带店里租过成人录像带的人。我顺藤摸瓜,到附近的几家录像带店转了一圈,发现了园子小姐去的那家店。很少有女人来租那种录像带,所以店员对她印象很深,借的录像带的片名也留有记录。那是一部很老的片子,据店员说,里边的女演员只出演过这一部片子。我当时想,或许这事会跟主演这部片子的女演员有什么关联,就把其中一部分打印出来,并且调查了片子拍摄时园子小姐的交友关系,结果我找到了她。”说着,加贺指了指卧室里的女人。
佳世子紧闭双眼,想把自己和外界隔离开来。此刻她或许正为自己年少轻狂和为了钱不择手段的过去追悔莫及。
“当我和园子提出分手时,园子把佳世子的过去告诉了我,说佳世子那样的女人配不上我。”润一耷拉着脑袋说道,“当时我很震惊,但后来我觉得,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不要再提。听我这么说,园子就威胁我,说如果我敢和佳世子结婚,她就把那盒录像带寄给我的父母……同时还要公开这事。”
“你撒谎!园子不会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真话。她还跑去威胁佳世子,说如果佳世子再缠着我,她就把佳世子当年的那些丑事全都抖给我听。当时她早已看穿我在佳世子面前并没提过那件事。”
“你胡说!”
“和泉先生,”加贺说道,“您应该知道园子小姐打算找邻居借摄像机的事吧?摄像机不光能用于摄像,也可以当录像机使。她找邻居借摄像机,目的就是要翻录那盒带子。”
“但最后她还是没借。”
“对。到了最后关头,园子小姐觉察到,她这样做只会贬低自己的价值。”加贺捡起脚边的便笺,“这封信里也写了,‘就算我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使得你们两人无法幸福地走到一起,到头来,我也依旧一无所得,只剩下一具抛弃了人性自尊的空壳。’如果您现在摁下开关,那您也就把灵魂出卖给恶魔了。这样无法解决任何事情。”
加贺的话语化作一阵回响,在屋里回荡。
康正盯着双手。两个开关已经被他手心里的汗水打湿。
他再次高举开关。佃润一和弓场佳世子四只充血的眼睛全都盯着开关。此刻的他们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康正扔下其中一个开关。剩下的开关连接着凶手的身体。
“和泉先生!”加贺高声喊道。
康正盯着加贺,又凝视凶手的脸。他把手指放到开关上。
凶手凄惨地大喊起来。另一个人也发出悲鸣。
感觉到加贺朝自己扑来,康正摁下开关。
康正被压倒在地上。开关离开了他的手,却已经处于开启状态。
加贺扭头看了看凶手。
但是……
什么事也没发生。谁都没死。凶手精神恍惚,呆滞无神的目光在半空中来回飘荡。
看到凶手安然无恙,加贺再次看向康正。
“那开关根本就没接上。”康正面无表情地说完,缓缓起身。或许是同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他的膝盖咔嗒轻响了一声。
加贺绷着嘴看了看康正,低下头说:“谢谢。”
“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两个男人在狭小的屋里擦肩而过。
康正穿上自己的鞋子,打开房门,走到门外。风让他一时睁不开眼。
他想起了园子。但他深爱的妹妹的脸庞始终无法浮现在脑海中。
过了一会儿,加贺从屋内走了出来。
“我已经通知警察局了。有关门链的事,您能告诉我们实情吗?”
“嗯。”康正点头,“你觉得我会杀凶手吗?”
“这问题可真不好回答。”加贺一笑,“我相信您。这是我的真心话。”
“那我就当你说的是真话好了。”
我之所以没把开关接上——
康正心想,如果告诉加贺原因是想再约他一起喝酒,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这一想象令康正稍稍放松下来。
“我感觉自己做了件毫无意义的事。”
“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两人中的一个杀了园子。或许,我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加贺什么也没说,而是指了指远方的天空。
“西边的天色暗下来了。”
“或许,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康正抬头仰望天空,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东野圭吾严选TOP10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