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黑衣人暗铜的面孔上眉眼生冷,愈发趋至漠然,伸出手掌,悬在深沟的上空,指缝里粉碎成屑末的血菱残骸撒落渊下,直到消失在再也看不见的黑暗巨口中。
“这……”
年轻的黑衣人们眼睁睁看着血菱被毁,抛进不见底的深沟,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心里都登时一下刀割似的疼痛,瞳孔中都起了血丝,肉痛不已。
这一切不过是眨眼的时间,来不及反应和阻止,那块在他们眼里视若珍宝的血菱就这样被暴殄天物地粗鲁毁掉了,而那人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甚至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们敢怒不敢言,只是暗地深深惋惜,在离了血菱之后,才知道有多么依赖,修炼的进度简直缓慢到察觉不到一丝变化,体内黑气宛如封冻住了,结上了一层死冰。
他们在心乱如麻中,再如何狂躁郁郁都无济于事,只能无可奈何,在很多时候有人甚至修炼半途就忍耐不下去,主动放弃那令人抓狂的枯燥寂寞。
在尝过了血菱对于己身修炼的甜头,谁能满足于那般难以忍受的蜗牛似的缓慢进度?何况,他们都是只争今日的人。
有人却在思索领头黑衣人用意后,眼眸一亮,明白了他动作里的含义。
这是在对他们说,若是后日的工作让自己满意,那有望再次得到血菱!
手上有了血菱,那他们坚信,这将截然不同!
变强是活下去的本能和惯性。
能够活到今天的没有一个是蠢人,几个呼吸后,所有的年轻黑衣人们眼眶里射出的光芒都变得无比炙热和希冀,执着于此的人中,身上甚至都隐隐浮现出为之发狂的神采。
领头黑衣人冷冷将众人的狂热收入眼里,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们该知道的都知道,没了多余的动作,转身离去,化作跳跃的黑影,一个起落中纵出了坑外。
年轻黑衣人脸上狂热的神色还未褪去,心生振奋,情绪波动明显,有些难以自抑。很难控制那不是亲身经历不会明白的,那种终于要摆脱漫无止境的苦修折磨,年久积累下来的苦闷。
甚至没有注意到领头黑衣人的离去,但在领头黑衣人飞离之后,那始终站立在原地不动假寐的剩下的黑衣人终于动了。
“还傻愣着干嘛!哼,还不给我滚去钻到窟窿里寻矿!”
他们中一人看着平台上露出的百台,露出狰狞冷笑,沉声一喝,语气森然。
“难道要还我送你们一程,嗯?!”他翻上的眼球中略多,言语间神态极为暴戾,阴冷质问。
年轻黑衣人们浑身一震,在他无端端暴露出杀意,宛如毒牙一般的咄咄逼人中惊惶不已,心里一慌,犹犹豫豫生出怯态,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那人仍然未曾放过他们,不依不饶,冷笑扫过每一个人,直到让他们头皮发紧,只觉寒气从领口里吹进去才作罢。
森森的冷笑声仍未落下,可众人只觉一阵昏暗袭过来,手脚都不听使唤,被他挥手中三三两两脚离地而去,悬浮在半空,一拨一拨被嘴里大叫中送出坑外。
姬歌闷哼一声,从天上重重摔落下去,迎面砸在生硬的地面上胸膛的气血翻滚,不禁眼前发黑,但那人虽然言语森然,却有轻重,下手明显留了力。
他皱着眉抚着自己发闷的胸口爬起身子,口中咳了几声,吐出一口血痰,在高高翻出的土皮上摇晃了下,站稳身子。
回望巨坑之内,还有人不断手舞足蹈着被从坑里拍上,身子划过一抹黑光,狼狈落在坑外,嘴巴唇齿里都吃进了土。
姬歌凝目看着那还隐约可见的几个小黑点,是送他们出来的黑衣人,只是领头黑衣人不知去了哪里。
他不知从何时暗中绷紧的身子这时才放松下来,那是被领头黑衣人目光看上一刹那身体的反应,虽然没有威胁和恶意,但握紧的手心里早已湿润。
姬歌默然转过身子,无言地将目光落在脚旁静静放着的箩筐,是和他一起飞出来的,每个人都有,像是跟着不离不弃。
姬歌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也不管身边爬起的人,弯腰用还有湿意的手拾起边上的箩筐,将它背在了身后。
箩筐并不如看上去那般轻盈,甚至有点沉,压在后背上,荆棘上未曾消磨干净的倒刺蹭着背部,一动之下就摩擦得黑衣下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但还不至于到流血的地步,姬歌稍一适应,就脚下一蹬,身子快如疾风纵身跃下高高如城墙的土皮。
在身影起落中,将巨坑远远抛离在脑后,没有一丝留恋,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不见。
姬歌在身子起落中,因为负了重,没有来时那么轻松,虽然没有沉到难以承受的地步,但还是在走出一段路后,只觉好像在搬着一个活物在慢慢变沉。
没有去看,但也感觉到后背上应该被箩筐质地如坚铁的荆刺刮得皮都发红肿起了,此时若是掀开衣服去看,会发现那里都已经渗出了血丝。
他额前的黑发被汗水沾湿,黏在额头上,在靠近那处盆地上的圆孔地界的时候,那股酷热变得愈发真切,空气里都弥漫着沉甸甸的湿热白汽。
他毕竟有伤势在身,痊愈还言之过早,脚步逐渐有了减慢,越到后面口中都喘了粗气。
与圆孔喷薄出的蒸汽形成的雾所笼罩的地域擦过,低着头的姬歌身后出现有很多人影赶了上来,有的还不久就超过了姬歌,朝着远处的岩壁而去,看来巨坑那儿的人都出来了。
姬歌并没有心急,不急不缓走着,微低着头,似乎很悠闲在数着自己的脚步的模样,如果看上一会,就会发现他不明从哪里开始就始终保持着一个恒定的行速。
人越来越多,偌大的盆地上地貌起伏不定,却还是在年轻血液的身影们行走在其间中,好像注入了久违的人气。
不断有人身形将看似不慢,也谈不上快的姬歌甩过脑后,面容模糊,不过前前和后后,他们都是相同的一身黑衣,背负着一个灰褐发乌的荆棘箩筐。
不知是不是归心似切,离开不是很久就开始想念起那个安定下了然一身的洞窟,还是由于这一次没有人看着他们,没有压抑和惶然,他们回来的时间比去的时候短上了很多。
姬歌眼帘中已经能够看到那一面有自己安身洞窟的模糊轮廓,从这么多密集如一的洞窟数中分清是很难的事情,姬歌临行前花了不少的工夫才硬记住那个方位的大致。
不过应该是心里想着,有所挂念,姬歌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已属于自己的,反而没有那么困难了。
岩壁恢弘庞然,即使是其中而言的一面也足以将渺小的他们淹没,人群渐渐分散,流向各自不同面的山脚。
姬歌步子放慢,眉头突然暗暗皱起,他的面容和呼吸却比之前路上喘气时要沉静许多,只是放慢了一会踱了两步,就骤地提速,脚下生风,身形闪过快如鬼魅。
“喂,你!停下……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铁奴高壮的身躯出现在姬歌身后,有些反应不及,竭力跟紧着姬歌的步伐,嘴里一哑,急急大声喊道。姬歌前面一直没有察觉迹象,此时加速太突然,他竟是一时之间追不上姬歌。
姬歌闻言,真的就止住了身子,在原地静候着跟上来的铁奴。
铁奴赶到姬歌面前,呼吸有些紊乱,脸颊上因为猝然起跑泛了红,想了想似是觉得难受得慌,翻身将箩筐拿了下来。
姬歌早就注意到了身后似有人一直在偷偷跟踪自己,但人多也未多想,此时才觉得有异,于是有此半是试探之意的一举。
他黑色的眼眸淡淡看了一眼面前要比他高一些的来人,认出了是谁,视线暗不动声地落在到那只如寒铁制成的锃亮假肢上。
是那与他同样沦落成奴的铁奴,似乎和察尔不和,仅姬歌所见,就有过两次的冲突,甚至第一次还动手了,无必定的胜算后收手。
之后在林间碰巧听见的短暂谈话,似乎还得不偿失,欠了察尔一个与姬歌不知道究竟指谁的某人为敌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