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这批所有活下脱去青稚的少年们,没人真正愚笨,都懂得能够活下来到今日,堡里肯定是还怀着他们猜不到的目的,更多可能是可怕的恶意,但留着终究有用处。他们明白且十分清楚这一事实,所以就算在这样的境地里也举步维艰,艰难为继着。
但他们还是没有摸清领头黑衣人话的意思,工作之言不难理解,但和眼前这些有何干系呢。
难道是要清去这地上到处密布的沟壑里的这些灰烬和废矿?这不说强人所难,如此多如渊海,地上很有可能每一条翻出的土皮下都是,也绝非是花上一年两年就能够掏得干净的。
他们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向领头黑衣人看去,希望从口中得到解答。
领头黑衣人也并没有想让他们继续迷惑多久的意思,嘴巴开合,淡淡说道:“这就是你们以后丢燃物的地方。”
“这里,都是。”
说完,他不等年轻黑衣人反应过来,就动身了,示意他们跟上。
还残存着少年本能的新晋黑衣人们头脑还未彻底弄明白他的话,双脚就拉着身子紧跟在领头人的脚步后,心里暗想这之后才是正戏,真正重要的部分还等在未知的迷雾里。
他们四处张望,提心吊胆,却没有人脸上显出半点异样,面色沉着,早已学会了不露痕迹地隐藏自己的情绪心理。
然而周遭都还是龟裂的赤土,不时还有有褐色岩块裸露出坑洼的地表,起伏不定,有的翻起的地皮过于庞大,甚至遮挡住了他们望过去的视线。
先前姬歌站在他的洞口俯望下去,也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一片,连在一起,都是单一的土的颜色,好像整块盆地都一样,凹凸的起伏似乎都是飘忽重复的幻影。
他们什么也看不到,自然无从猜起,只能一言不发,沉默地走着。
朝着盆地里更深的地方行进着,有时候面对着重复而巨大的一切,他们心中会恍惚生出奇怪的感觉,真的仿佛是爬在上面的颗粒大小的黑色蚂蚁,像砂砾般渺小无奇,被这片大地所忽视。
随着人群往盆地里行进,他们和最靠近边缘的第一个圆孔擦肩而过,说是擦肩,但仍旧至少有着几十丈的遥远,可他们却亲身感受到愈渐加深的一股酷热之意袭来,周围绕着他们弥漫着湿重的雾汽,那感觉一点一点慢慢清晰和强烈,像是蒸干了以此为中心的空气。
他们步履维艰,呼吸开始有些滞闷,幸好在穿过那处白茫茫的湿雾笼罩的地界后,这种难受的感觉顿时减轻了许多,但后背仍是湿润了一大片。
在穿上这身黑衣后,他们就亲身感觉到了它不仅仅是一件衣物那么简单,不知是取自什么材质,贴在肌肤上能够隔绝阻挡外界的湿热意,轻薄的一层却吸收削弱了大部分此地严酷环境带来的异感,传到肌肤上已经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这才能堪堪抵挡住面临此地的第一大难关。
饶是这样,年轻的黑衣人们还是没有习惯,随着走动喘息加重起来,脸上泛红晕,鬓角汗水潸潸而下。
姬歌还以为要继续深入这片盆地的腹地里,但令他们都意外的是,领头黑衣人并没有带领他们走出多远就停了下来,止步在一堵像横在面前像土墙一样,走来见过很多的地表疤痕。
这疤痕,往往就意味着沟壑的所在。
领头黑衣人定在那堵墙前纹丝不动,但其脸上的意思不言而喻,叫他们自己继续翻过去看。
姬歌没有丝毫迟疑,脚下没有停留,在临近之后,重重踩着轻巧地借力翻身站在了上面。
这般鼓起像天然城墙一样大的沟壑裂边,其下的沟壑也必然占地很广,但姬歌还是没有想过这土墙后的沟这么大,像被双大手硬生生扯开,撕裂的阔度极大,看上去已然不像一条沟,而是深不见底的巨坑。
陷下去的庞然巨坑如被掉下来的星星砸出来的,比姬歌一路见来的沟壑加起来都要大,简直像一座倒扣的山体,里面上下高地不平,坑壁有许多细小的裂缝和突出。
在最居中处是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像后崖的石台,像横腰截断的宫殿,容纳上百多人根本不在话下,甚至还有盈余。
在平台下被摸不清五指的浓郁黑暗吞没,看着深不见底,更像是一根耸立在坑底顶天立地的柱子,四周都是更为巨大的撕裂沟壑,危不可言,万丈深渊下黑漆隆冬,给人的感觉像是藏着什么蛰伏的巨大生物,令人生畏。
但巨坑中却空空落落,没有一丝风化的灰尘存在,对比之前所见的沟底简直是两个天地,难道是要将这里都填满吗?
姬歌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第一眼见到这幕还是大吃一惊,瞳孔微张,不知说什么。
与姬歌同时翻身上来的还有很多人也都惊诧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一人立足未稳,眼里遭了冲击不慎跌落了下去,在身体沿坑壁滚了几圈后,有黑气嗤嗤冒出,在手掌一拍身躯强行挪转后,险之又险摔落在了那居中的平台柱上。
那人脸色发白,灰头土脸,狼狈不已,但没有痛呼,此刻心有余悸,额头更是渗出大粒冷汗,如果不是反应及时他如今就掉下去这无法丈量的莫测深渊丢了性命,不过多久就会化作枯骨。
差点就大意栽在了一个巨坑里,他眼里寒光不定,背过去让姬歌看不到表情,伸出手掌死死抠进台上的土里缓地缓爬了起来,瘦骨嶙峋的关节因过度着力而苍白,指甲里面深陷着从地上刮下来的污泥土壤。
姬歌略作思索,翻身跃了下去,一段滑空后身子重重落在这柱子似的平台上,其余人发怔半晌,也立即紧跟在后,唯恐落下。
姬歌在掉下那人的目光中稳住身子,直起身来仰头朝着四周仔细察了会,从下面往上看,显得比他想象中更加庞大,望上面站着的人都只是一个个背光的黑影,手脚在哪都模糊,根本无从看清五官。
在其余人纷纷都像树上熟透掉下的果实一样向下跳下,团团斑驳的影子映下来,让天上一黑,姬歌将目光移开。
他脚动了动,低下头朝左右看去,平地处明明很大,却总感觉没走几步就会到头。
实际上姬歌走了不短的时间,甚至动用了全力,足下生风,才抵到这平台的尽处。立在那距离两尺的距离,姬歌俯首朝下一望,脚下踢到石子飞出去,黑暗里不闻一声一响,令人摇摇欲坠,不敢久视。
这平台的柱子扎根在深不见底的坑下,和坑连成一体,不知多少年的样子,却让人感觉像是在微弱地摇晃,假以时日或是下一刻就会即将倾颓。
有了这种忧惧想法,尤其是平台上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时,连带着脚下都似乎蓦地感觉怎么也站不稳,姬歌不禁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皱着眉把眼神落到别处。
不久,新晋黑衣人们都跳了进来,落在着柱面的平地上,也没有一点拥挤的感觉。
置身站立在坑中,抬头只能望到坑面宽度大小的天空,或者应该说是穹顶般的岩石,给他们以一种命不在自己手里的剧烈感觉。
但,谁的命又在自己手里呢?
姬歌眉头紧皱,脸色并未有明显变化,但心里却已经很不宁静,掀起了波浪,旁边也有人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探头去往下看。
此地充满了诡谲,到了这之后果然没有一件事是按照他心里所想的那样,而是都那样无法预测,超出常理。
在这围绕平台的巨大沟壑的深渊底下,准确的说是这摇摇欲坠的平台下的柱身,绝壁之上居然有一条显然是被人为开辟出,或者说是生生走出的羊肠小道!
这小道仿佛是纹在柱身上的轻淡线条,紧贴在上面,阴暗里模糊而不引人注意,如果不是姬歌甚是心细,一点异常痕迹都没有放过,都很可能忽略过去。
小道弯弯曲曲,极其狭隘,一段突兀消失在姬歌望去的视线里,蓦然又在某处的转角斜斜露出,跨度极大。在姬歌认真想来应该是像条纤细的蛇般盘绕着吸附在柱身,旋转着蜿蜒向下,直到姬歌修习尚浅的薄弱瞳术之力所能够望到外才不见。
原来这里还能下去,恐怕这下面才是领头黑衣人带他们来的目的,真正位置的所在吧。姬歌暗想,不着痕迹地偷偷窥了眼在确定所有人到后也高高跃了起来,划破长空,像鹰枭似的疾速下坠而落的领头黑衣人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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