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封氏入都,因她是住在娘家的,哪里有什么产业抛了换钱的,只悄悄包了几件积年的旧衣裳,并那十两银子,也没敢告诉她父亲就入都了,前头还能吃些白水、啃个窝窝头,后头就是边行乞边赶路了,好不容易到的都里,又遭了地痞流氓一通哄抢,把个仅剩的一件能见人的衣裳,撕了个七零八碎。
为着女儿可是哭也哭不出来了,只能一边乞讨一边打听了贾雨村贾老爷家在何处,她既穿的破烂,就是再知书达理人也没有告诉她的礼,连续好几个月一无所获,还是一个茶铺老掌柜,着实看的不忍心,方告诉她在何处,又叫她往后门找哪个管事,求了引荐就好多了。
封氏神态虽老,思路却清晰,先是手脚衣物都洗干净了,头发也是整齐梳了,整个人虽不十分贵气,也很整齐干净了。
唯唯诺诺敲了一个奴才家门,正巧是太太身边伺候的仆妇,因听的她是太太的故旧,故此细细问了籍贯姓名、夫家娘家等,才火急火燎的往里回了话。
谁想天不凑巧,贾雨村如今这位夫人乃是上官的庶女,由那上官牵线搭桥允了他做平妻的。那娇杏虽生了个大胖儿子,被扶了正。只是早年就被雨村和着一家老小并家资送往原籍过活了,如今都是在老宅里养着儿子,闲时逗逗鹦鹉的。
这里的这个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心里正不自在前头还有一个,她自己又比不上娇杏肚子争气的。如今听了那仆妇的回话,早就知了是前头太太的故旧,心里益发闷火。特此找了个脾气厉害的丫头嘱咐了句,叫人狠狠打一顿扔出去了。
那封氏被打了一顿,虽则是奴婢下手没有伤筋动骨的,可是心里却是灰了大半,只当贾老爷已知了是为着什么事,故此吩咐娇杏叫她把人打了出来。越想越没有活头,浑浑噩噩的在街上乱转,一不小心就被个拿人的衙役挤了地上去了,那衙役看了封氏一眼,倒没有捶打,只是骂骂咧咧的走了。
封氏倒了地更是万念俱灰,打眼不经意的一扫周围,谁知这一眼就叫他打起精神来。
原是封氏出来时还去求了小沙弥,只是小沙弥畏惧薛家的声势,断不肯讲。只是细细把那冯家的事说了,只他也光棍,说了冯家主子早死尽了,留下的都是些求银钱的仆役、远亲,便是找了也是没用的。
却说封氏看见了谁,正是那小沙弥细讲的冯家人中的一个,乃是远近有名的混混,跟冯渊只是有些故旧,人是最混不吝的。他听了冯渊的事,以为有利可图,便帮着告了许久,后来贾雨村判了烧埋银子,也是他冲狠拿了大头的,因着这笔银钱来历不干净,其余人等也是不敢闹大告官的。
由着他拿了一大笔的烧埋银子,他又是顶仰慕都里繁华的,竟连一并家小都不顾了,自己拿了钱财到都里来潇洒。他最是花钱无度的,都里又是何等珍珠如土金如铁的地方,不多时就花完了。他只得见了老本行,欺压商家、为祸邻里,手里一日抢到了银钱,一日就要去花完的。他如今正是得罪了一家后台强势的,便被告了官拿进去了。
封氏既瞧到了他,便又打起了信心,多方打听求爷爷告奶奶的才说通了一个牢役,放她进去说几句话。
“冯小弟!冯老爷!只求您告诉我,当年小女究竟是卖了谁家了?”封氏是跪在牢间的走廊里哭天抹泪的求着,那个杀千刀的怎会心软,坐里头敲着二郎腿,只哼着小曲儿不说话。
那马道婆的牢房就在走廊尽头最好的一间,况且做马道婆这一行的,家私甚多,时常贿赂牢头买些好酒好菜来吃,惹得周围牢房里的俱是眼红。那马道婆最是瞧不起女人家这么求男人的,因喝道:“什么狗屁事?求这个糗囊作甚?”
那混混本就眼红,又听得她喝骂,便不顾她有钱仗势了,张口就说:“你还有空子来骂我,你那些个勾当都叫衙役搜出来了,如今晾着你,不过是为了查清楚事端,就要来问你了,只怕你秋节还过不得呢?”
听了里头再没声响,方得意的笑了,心里高兴了瞧着封氏也是顺眼,就大发慈悲的说了:“我劝你还是别去惹这样的人家,乃是薛家买了你女儿,人家祖上可是紫薇舍人,如今住在荣国府里,你可能有什么法子?”
封氏打听清楚,却也是唬了一跳儿,心里五味杂陈的出去了。
那头的马道婆听了这话却是吓了戽抖,她深知道,做下的这些咬紧牙齿也不能说的,不然只怕比在这牢里受刑还要惨些。翻来覆去大半夜,想着自己福也享够了,断不要临死前还受一番折磨,想到这里半夜爬起来,触柱死了干净。等到外头牢役发现,尸身早就僵硬了。 红楼之蛊女林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