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春虽是市井出生,却当真是个厉害人物,只在廊下站了半刻钟,指着几个丫头让跪着,也不说话。
那地下丫头婆子开始还敢在那里顶撞求饶,被她厉眼一瞧,那是什么也不敢说了。那平儿偏着头不敢看那几个跪的苍白的丫头。
“平儿姐姐!你是菩萨心肠,你为着底下丫头心软,我是做不来的,我呀!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物,心里头只记挂着我们二奶奶,哪里分得出那么多心思来给旁人呢?”一句话挤兑的平儿回也不是,答也不是,只当自己是个聋子、瞎子,眼不见为净。
她也着实能干,抓出了几个大头来,一个是二太太陪房周瑞家的老亲,仗着老脸在府里横行,那头园子里来了一担鸡蛋,她就要收下一半的。还有一个却是赖家的姻亲,因着两个儿子只会一昧高乐,时常让底下小丫头们子把那精致的灯盏、摆设报了失手打碎,回头孝敬她。还有个是东府里来的管事,大抵是苛扣了小幺儿和小丫头的月钱,他往外头买了摆设来,以次充好,一一把好的都换了去了。
这些个字据一一写下了,叫琏二奶奶一瞧,倒真是气出个好歹,闷得心口疼,痰淤在喉咙不曾动弹的,及时吃了副润肺的丸药来才好。
“我是个年纪轻、面子嫩的软脚虾,叫这老虔婆们骗了我了多少年,还要白担个厉害名声,当真是冤!我拿个针尖儿就当令牌了,如今这个家竟叫我管到这幅体统,如何对得起老太太、老爷、太太呢?”说着就是一口带血的痰吐了出来。琏二奶奶撑着身子到太太这里来哭诉,蜡黄的脸色配上燎泡,露了下世的光景来了。
“你细说说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大太太虽然是小户家里出来的填房,只是她深知琏二奶奶的性子,若是只几个婆子、管家偷奸耍滑、以次充好,打杀了就是,哪里会到这个地步。
“不瞒太太的话,因着咱们府里开销甚大,又没个进项增加,手头只有少的没有余的,这次建园子,府里头的银钱早就跟不上了。我原想着查了老库,先拿个积银补上,谁想就让我找见了一例先老太爷定下的旧例来,原是每年要到金陵祖籍购置祭田的,可是到我手里这一例哪还有呢?就是金陵的祭田,我也去派人去瞧了,只有减的概没有增的。可是往年旧例支的,却是一文不少,也不知都跑哪里去了?我是个憨心肠,把个什么的都轻易信了,如今再翻出来,我哪里担得起呢?”琏二奶奶当真是泣不成声,深恨自己的。
本来大太太心里想着,这媳妇不管家了,不是个大好机会吗?如今听到这里,吓得不敢动弹,谁家媳妇沾上了祭田这般祖宗大事来,哪里能有什么好的?
“这话与我说是没个分量的,你们老爷不是如今喜好个古玩金石吗?你投了他的喜好。到时往老太太跟前闹出来,把个旧例、老库一一说个体统,我再叫了老爷去打杀,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不是?”小户人家也有小户人家的好处,你混不吝的闹出来,总好过他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最后吃下亏的还是自己这房。她又素来厌恶那头装个慈善人、又极会管家的二太太,每每要压着她,争个高低来。
这日几个姊妹在老太太房里翻花绳顽耍,又有鸳鸯在一头拿了新进的璀璨锦绣绳来与她们顽,堂下真是热闹非凡。
过会儿子又有宝姐姐和宝哥哥相携而来,后头跟着的莺儿又端了新制的孔雀尾毽子,大家瞧着新奇,又移到院子里来顽,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不多时,就有了琏二奶奶躺在春凳上,由几个丫头抬了来,身后跟着一群身壮婆子押了许多人来。平儿和长春侍在两侧,一路陪着哭嚎了过来。琏二奶奶系着头巾,一身素色衣衫,口里喊着冤枉,挣扎着从春凳上下来,一下子就跪在老太太屋前请罪。 红楼之蛊女林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