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荀是没有想到展元芳竟会如此伶牙俐齿，但他说的这些话有点奇怪，似乎另有所指。
卫荀不明白其中的言外之意，但张屠户却是一下子就听懂了。
不得不说展元芳戳中到了张屠户的敏感神经，谁也知道细作不是人干的工作，谁也知道细作的风险有多大，但张屠户跟许多细作们一样，一方面是逼不得已上了贼船没有退路，另一方面始终抱有一些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被抓住，觉得自己会是个例外。
说实话，在被下毒之前，张屠户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不到四十岁就早逝离开人间，他一直幻想着为亲手女儿披上嫁衣的那一天，也幻想着子孙满堂的那一天。
但突然出现的变故，让张屠户看到了自己的职业危机，更是看到了自己的生命危机。一旦自己突然离世，到时候还怎么看着女儿觅得如意郎君怎么抱外孙？
再者，北街的老王每次见到张氏都笑眯眯的，老王曾经当着张屠户的面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惋惜过好几次，说是自己当年给张氏提亲的时候晚了一步被张屠户捷步先登了，老王还说要是自己抢先提亲成功了，那张氏就不叫张氏而是叫王氏了。
老王前几年刚刚死了老婆，这几年一直打算续弦，张屠户实在不敢想象自己万一出了好歹丧了命以后的事，到时候若是让老王既得了人，又让老王霸占了他的家产，那岂不是白白让老王占去了大便宜？
张屠户越想越郁闷，越想越生气，嘴里一阵腥甜，一口老血朝外喷了出去。
卫荀看的目瞪口呆，盯着展元芳直发愣。
展元芳见此摊了摊手，淡淡然说道：“龙姑娘，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实话实说，是他自己心态差。既然心态这么差，那我看他以后只能好好活着了，不然估计他死了都不会瞑目的。”
展元芳为何会对张屠户说出那种看似无厘头的话，其实他有自己的用意他用的是激将法。
你以为展元芳晚上真的和小翠看了一晚上星星月亮吗？自然不是，小翠这个怀春少女给展元芳碎碎念了一晚上，关于自己关于自己的爹娘，甚至关于那个总是喜欢来她家串门子的老王，总之小翠觉得有趣的事情，她像竹篮子倒豆一样全对展元芳和盘托出了。
展元芳从小翠的嘴里得知张屠户一直对女儿有种恨嫁的心理，虽然小翠今年才刚刚年满十六，可张屠户隔三差五就对女儿进行各种花式催婚。
还有，展元芳虽然没有见到老王这个人，但他从小翠的言语中分析出老王是个轻佻之人，而且似乎对张氏心怀不轨。
张氏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她皮肤较为白皙，俗话说女一白遮百丑，所以张氏放在同年龄阶段的大婶当中，自然要算是保养得当的美妇人那种。
有个未出阁的“大龄剩女”女儿，又有个风韵犹存的老婆，张屠户的心态只要简单分析便可得知。
展元芳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那些细作肯定死鸭子嘴硬不会轻易招认，那么就攻其弱点，只要捏住他们的软肋，不愁他们不招供出幕后主使。
只是，展元芳下嘴有点太狠了，直接给张屠户弄出了内伤。
卫荀并不知道这些内情，但她约莫猜出了一二，所以她并未怪罪展元芳鲁莽武断，而是让唐煜过去查看张屠户的伤势。
唐煜把脉之后的结论是，“无妨，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有些气火攻心而已。”
张屠户跟在唐煜后面说道：“我没事，别耽误时间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必须保证我妻女的安全，同时必须保证我的安全，只要能让我和我家人活下去，我保证会全力配合。”
卫荀微微一笑，“那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卫荀让唐煜把张氏和小翠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她和展元芳留下来询问情况。
片刻之后。
张屠户率先说道：“姑娘，其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身份非同寻常，刚开始我以为你是衙门中人，可后来发现你身上没有他们的那种习气。敢问姑娘，能方便透露你的身份吗？”
展元芳抢答道：“龙姑娘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荀伸手将展元芳拨拉到了一边，浅浅一笑，“他没有说错，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记住，我是唯一一个能保证你和你家人安全之人。张屠户，我们要问什么，相信你应该已经猜到一些了吧？”
能说出如此狂拽的话，要么是哪个朝廷大官的千金小姐，要么就定然是哪个郡主公主了。此刻张屠户已别无选择，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你们是想知道信鸽的事？”
卫荀摇了摇头，“不，我们是想知道谁要害你。”
“哦，诶？这两个不一样吗。”展元芳疑惑道。
张屠户却是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姑娘，你如此聪慧，看来我是不能有一丝一毫隐瞒了。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琉球国的细作，但我祖辈都是良民，我父母家人全然不知晓我细作的身份。”
这点在卫荀的意料当中，她问道：“那你是何时成为琉球国的间谍？又是何人把你发展成的下线？”
张屠户如实道：“大概七八年前吧，那个时候建文太子好像还活着，有一天，西街收泔水的刘浪突然找到我家，说是要给我介绍一份高收入的外快工作。我和刘浪以前一直认识不假，但并不熟络，刚开始我还以为他逗我玩呢有那种好工作他为啥不自己干要介绍给我，后来听到酬劳，我就心动了。可当我听说刘浪让我当他的眼线之后，我有些犹豫，推辞了他。”
说到此处微微一顿，张屠户接着又说道：“我那会其实还不知道他是琉球国人，也不知道他是让我当间谍搞情报工作，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但刘浪口口声说我有，还说只要我每天把听闻到的那些坊间八卦传闻告诉他即可。原来，他之所以看中我，就是因为我有正当的职业加上祖辈都是良民不会引起朝廷怀疑。”
展元芳听到此处补充了一点，“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平时特别喜欢八卦。”
张屠户听到这话讪讪一笑，“嗯，对，我这个人呢比较热心，平时谁家有事我喜欢帮忙喜欢过问。”
展元芳又是补充道：“你是比较喜欢和一群老娘们坐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所以，整个江都城的大事小事怕是没有几件你不知道的吧？”
张屠户又是讪讪一笑，“谬赞了谬赞了！我没有那么神功广大，那些没有传播出来的秘密，我必然是不知晓的，但只要经人口能传播出去的消息，我确实知道的比常人多一些。”
卫荀暗暗想道：这简直就是移动版的八卦小能手嘛，寡人一直想暗中调查朝廷大臣私底下的为人为官如何，有这个张屠户在，何愁揭露不出那些大臣的庐山真面目？先揪出琉球国潜藏在大魏的间谍，届时再把张屠户发展成寡人的下线，可谓一石两鸟一箭双雕岂不乐哉？
收回心思，卫荀又问道：“后来呢，刘浪把你发展成为他的下线之后，你平日的工作除了搜集情报外，还有什么？”
张屠户如实道：“还有传播情报运送情报，刘浪的身份不太方便容易引起怀疑，他和别的下线联系的时候都是把情报交给我，再让我转交给那些下线。你们应该瞧见我后院的那些鸽子了吧，那都是我用来联系那些下线的。”
卫荀问道：“据你所知，刘浪的下线都有哪些人？”
张屠户低头想了想，“鸽子是他专门训练的，飞往哪里他没有告诉我也不让我追究，但我知道他经常联系的线人当中有个是皇宫中人。我有次从紫金城门外经过的时候，看到我家养的鸽子从宫里飞出去了。我知道你们肯定会说鸽子都长的差不多我怎么就能肯定那是我家的鸽子，那是因为我在鸽子腿上绑了一根红色的丝带，那是我女儿小翠亲手所做，别无第二。”
卫荀又问：“别的线人呢？”
“别的我不太清楚，不过有一次刘浪说漏嘴了，提到了丞相这两个字。”
卫荀眼神一紧，“你是说房炫龄？”
“姑娘，宰相的名讳可不能随便提的，完了完了，我感觉自己要掉脑袋了。刘浪背后的势力不是一般的大，他不光在皇宫有眼线，还在朝廷有眼线，我一个小小的屠户，我哪里得罪得起他们？完了完了，完犊子了！”张屠户越说越惊恐。
展元芳骂道：“这就是你与狼为伍的下场，活该！你出卖国家利益出卖百姓的那一刻，你怎么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张屠户叹了一口气，“我那还不是被金钱给诱惑的，谁不想让自己的家人过上好日子。”
展元芳不耻道：“那你就去违法犯罪吗？想要亲人过上好日子，必须采用合理合法的赚钱手段。”
卫荀不由得说道：“三观很正，给你点个赞！” 朕有九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