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流岚静静地看着南桑，思索半晌，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要怎么说。
南桑本想阻止她，因为看到木流岚的表情实在是伤感，她亦不忍心让木流岚如此伤心。
但她没能说出口，只静静等着木流岚开口。
木流岚说：“桑姐，楚何这个人，我的确是信不过的。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不再多说什么。只要你记住，桑桑，任何时候，你需要我，都可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必然为你去做。”
南桑看着木流岚，好半天，她伸出手臂来抱住木流岚。
木流岚拍着她的背。
“我会记得你今天的话。”南桑说。
木流岚点头。姐妹俩面对面坐好，互相擦拭着眼角的泪。
“王妈呢，让她泡茶怎么去了那么久？”南桑这才意识到，有好半晌没有人进来打扰她们说话。
“在外面呢。我看到她了。王妈！”木流岚叫着，“你在和谁说话？”她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声。
王妈慢慢地进来，说道：“是会长跟前的人陈仪。说会长让小姐去一趟书房，会长有事要问小姐。”
木流岚就看南桑。
南桑倒是镇静得很，她对王妈说：“跟陈仪说，让他告诉爸爸，我换过衣服马上就去。”
多猜看到她来，早早替她打开了门。
自那日同楚莹决裂，南桑总觉得多猜这些日子是诚心躲着她不见的。
她不禁看了看多猜。
多猜被南桑这样一看，门打开那里，倒觉得局促，脸上禁不住就红了，手一滑，帘子落下来，正碰在南桑的头顶，他慌忙将帘子收起来。
“对不住，小姐。”他讷讷。
南桑还没说什么，就听有人轻轻的哼了一声，她一看，是楚莹。
她从容地叫了声表姐，看到楚莹铁青的面色，叫过这声表姐之后，就不再发声。
楚莹却不理她，经过她身边，还特地扭过头去，啐了一口。
南桑站在门口看她走远些，才转身向里面。
此时陈天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里屋坐着，而是坐在正屋的往烟袋里装烟丝。
南桑进屋向他走近些，站下说：“爸爸，我来了。”
陈天南低着头，似是很用心的在装烟丝。
半晌他仍是慢慢腾腾的掏摸着烟袋，并没见将那一小锅烟装好。
南桑自然而然的走过去，将陈天南手里的烟袋取过来，只轻巧的几下，便将烟丝装满烟锅。
她按了按烟锅，将翡翠烟嘴朝着陈天南递过去，说：“好了呢。”
陈天南指了指桌案上的火柴盒。
南桑划燃火柴，举到他面前。烟点着了。
烟雾袅袅娜娜的飘散着，陈天南看着烟雾一般袅袅娜娜的女儿，立在他面前，不声不响的，在等着他发话——他轻咳了一下，说：“囡囡，跟我出去走走。”
南桑听爸爸叫她囡囡，说：“是。”
陈天南站起来。
他没有往前院走，而是带着南桑穿过三间书房，从后门出去。
后院也是一片梧桐林。父女俩一先一后的走着，在林间慢慢的踱着步子。
今年秋冬新落的梧桐叶子还完好的覆在那些积年累月的陈叶上，踩上去松软极了。
南桑在陈天南的身后，距离有些近，总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踩到爸爸的鞋多少钱——这样的窘事，从前应该是有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陈天南最早的记忆，就是她小小的个子的时候，一抬头，父亲好像一个很大很大的黑色的物体，她很小很小的脚会踩到父亲的鞋子，就把这很大很大的黑色物体弄的弯折了——将她抱起来……
南桑在想，怎么会呢，怎么会，她是那么小，父亲的鞋子是怎么被她踩掉的……她好像，也曾经有过那么喜欢抱住父亲的腿的时候？个子太小了，只能抱住膝盖处……她转了下脸。
树上扑棱棱的飞起了什么，仅存的树叶被惊动似的落下来。
南桑一抬手，将树叶抓住了。凉凉的。她捻着叶柄，低了头。
陈天南慢悠悠的停下脚步，看着南桑。
一锅烟抽的已经只剩下灰烬。
他将烟杆握在手里，背着手。
南桑抬头，没有看父亲的眼睛——父亲一身褐色的T恤，胸口一串翡翠链子，碧莹莹的，比那翡翠烟嘴的色还要匀净……
陈天南这几年爱上了抽雪茄，烟丝是甚少抽的了。
家里倒是有各种各样的好烟，大多都待客了。
她听到父亲问她：“这几天头还疼吗？”
她怔了怔，摇头。
“我年轻时候若是酒喝沉了，要头疼好些日子的。这一点你们都不像我。”
陈天南转身往回走，说：“你自己也不可大意。你妈妈照顾你，最是细心的，不会忘了让你喝点解酒的汤。不过要我说，只要是她炖的，清淡些的汤，不管是什么材料的，都好。倒不止是醒酒好。”
南桑看着父亲的背影，站住了。
陈天南似乎并不在意南桑是不是跟上了他的脚步，只是慢慢的踱着步子。
“爸爸，这里寒气重，还是回去。”南桑说。
陈天南点了点头。
南桑看着父亲手上，翡翠烟嘴碰上翡翠扳指。
她记得这是祖父的扳指。从前祖父抱她，她会抓着祖父的手。扳指甚至比祖父的手还要热乎……
祖父说这个扳指是老辈儿传下来的，到他手上还是因为他在殿试中了榜眼，那天他的老祖父一高兴，赏了好多东西。
末了儿他又讨赏，说旁的都不要，单要祖父手上的这个扳指。
祖父见她喜欢，摘下来给她玩了半晌，同父亲说这东西以后给囡囡。
因是祖父的心爱之物，父亲忙代她辞了。
祖父倒说这并不值什么，囡囡虽然小，我却觉得她有些意思。
如今时代不同以往，陈家出个把有出息的女孩子，也并不是不能之事……祖父是开明的，此番话语却多出于疼爱之心，未必对她有什么大的期望。
此事一去多年，祖父也已过世，倒不想今日看到这扳指，竟勾起多时不曾念及的往事来。
南桑默然的跟在父亲身边。 风和海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