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知道池墨最近一定在找你，找到了我这里。我就知道事情一定很严重。告诉我，你怎么了。”

　　“木子……”

　　“告诉我，你怎么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她转开了脸，看向窗外。

　　她就这么着，已经坐了一天，就在这里，这个地方，看着人来人往，浮云一般。她也像那浮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木流岚静静地等着她开口。可是他不说。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渐渐的生出一股子难过——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扛着，让人担心，是吧？

　　“桑姐，你说话。如果不想说，你至少也得回家去。你知道，找不到你的人，是种什么感觉？”

　　那是在漆黑的夜里，摸不到脚下的路，觉得自己随时都要跌倒，随时都会坠崖，随时都会粉身碎骨。只因为找不

　　到你，只好逼着自己往前走。在心里，相信往前走，再走一步，说不定就有一盏灯，说不定你就在那盏灯下。

　　桑姐，你不要再这样。你别对我这样，也别对其他人这样。不管是谁，不管是池墨、左江……她胸口一滞。细细密密的痛卷了过来。

　　“木子，那个，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的。”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木流岚摒住了呼吸。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桑姐……”。

　　“木子，”她转回脸来，“木子，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这里，已经坐了十四小时又二十四分钟。我抽了一盒烟，喝了十一杯咖啡。这里的侍应都换了两班，看着我的眼神已经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有毛病。你刚才，在那边站了好久……一定是和侍应生谈过了，所以你拿过来的是清水和蛋糕。你知道，我不喝咖啡的，一杯咖啡会让我一整晚睡不着觉。你还担心我没吃东西。木子，十一杯咖啡，足够我保持头脑清醒。所以，我知道我现在突然的心跳紊乱，大概是因为什么。”南桑静静地看着她。

　　南桑继续说着:“你说，桑姐，你等我。你让我等你……”

　　“桑姐，”她打断了她的语无伦次。是什么样的心慌，能令她如此混乱？

　　“到底出了什么事？”好一会儿，她从慢慢地开了口。“是，我从来没不敢想过的事情。”

　　似乎是想了一想，南桑又端详了一下，才说:“文远今天给我电话说最近有人调查我们的那批货，所以货可能要等一阵子了，我那天听到左江打电话，提到了文远……”

　　木流岚捏住衣角，真的呆住了，她低低的“啊”了一声。

　　“桑姐……”

　　“木子，”她摇着头，“拜托你，别安慰我。”

　　她受不了。此时，他甚至不能看木流岚的眼睛。如果木流岚的眼睛里是怜悯，她真的受不了。

　　当年妈妈告诉她，她要和爸爸离婚的时候，那一刻，她以为妈妈在跟他开玩笑。可是不，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妈妈也不爱开玩笑。妈妈说，囡囡，你跟着爸爸还是妈妈，由你自己决定。那一年的南桑八岁。

　　妈妈说，他，对我们是犯了罪的，要不要宽恕，囡囡，这是你的权利。你要跟着爸爸，妈妈支持你；你不去，妈妈也理解你。只是无论如何，妈妈要你知道，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女儿。

　　永远都是吗？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再一次的抛弃了？也许，在很久以前，他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但是他不愿承认。

　　三年前，她被季怀远抛弃在那个飘洒大雨的广场上。三年后的现在，她又要再一次地面临了吗？

　　因为如果那样，她在这个世上，就真的是个孤儿了。要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走，他有些怕。她的眼前有些发黑，他闭上眼睛。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的手；木流岚的手，握的很用力，想要拉他起来。她手劲儿其实挺大的。弹钢琴的手。

　　以前，南桑和木流岚吵架的时候，木流岚偶尔给她来个爆栗，他的额头会疼半晌。她这么牢牢的握住她的手，她觉得安定。

　　南桑抬起眼来，看到木流岚的眼睛，没有，没有怜悯，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关心。

　　木流岚站在南桑的身边。她的头，齐着她的胸口。她这样抱抱她。拉住他的手，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吧。

　　南桑抬起头来，她看着木流岚的眼睛。

　　“你是不是后悔了，对不对？”木流岚握紧了南桑的手。她说：“桑桑，我懂。”

　　怎么会不懂。就她曾那么恨她的爸爸，可是，偶尔看到他的照片，她还是会忍不住瞄一眼……原来，她是那样的人；瞄一眼，只瞄一眼，再把那影像，从脑海中抹去。

　　她也知道。可是，那些都不计较了，都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为什么要停下？

　　“文远，在这儿？”她问。无缘无故的，她不会来这里。

　　她点头。

　　木流岚静静地看着她，轻轻的叹了口气，说：“桑姐，十四个小时，一场战争都该结束了。”

　　她稍稍退远半步，看着南桑。

　　衣着很整齐。其实，穿着制服的她，要更漂亮，甚至还有一股子英气。

　　但是，这样，很好。她觉得很好。

　　他们的南桑，最好的南桑，站在哪里，都是好样的。都应该是好样的。

　　“我们走吧。”她说，“我们去会会他。”

　　“木子。”南桑站起来，轻轻的，南桑拥抱了她一下。没有很用力，只是轻轻的，然后松开，“你在这里等我。”

　　她一只手还握着南桑的手呢，只是忽然之间，觉得他的手指抽搐了两下。她稍愣，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南桑很快的放开她，说：“我这就上去。”

　　南桑说完转身，有点儿急。

　　“桑姐。”她叫住南桑，“我陪你上去吧。”

　　南桑看着她的眼睛。她走过来，“我陪你上去。”想陪在南桑的身边。就只是想陪在她的身边。

　　南桑没有再反对。

　　进了电梯，她伸手，按下了6楼的按钮。退后一步，南桑站在木流岚的身边。

　　她离得南桑很近。近的，她能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清香。

　　南桑的心跳的却很急切。不禁抬手按摩一下心脏的位置。头也有些眩晕。她今天摄入了太多的咖啡因。

　　木流岚以为她是在紧张，抬手拉了她的衣袖。她低头。这是一个极亲昵的小动作。她会拉她的衣袖。

　　偶尔，以前在南桑要跟谁撒娇的时候。任谁的心，便会在那一刻，化成一汪水，就随着她的眼神流动。

　　南桑的眼前，有点儿发黑。电梯里的光线很足。木流岚正抬眼看着他，目光暖如春水。

　　可是，她的眼前忽明忽暗，木流岚的脸，忽远忽近。心里还是很明白。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她好像说了句什么，南桑只是点头。

　　南桑走在木流岚的身前，脚步很慢。她看着南桑的背影，真好似一步一个脚印在米色的地毯上。

　　看一眼旁边的门牌号，611……她们要去的，是619号房间。

　　单数排位，她们，还要经过三个房门。

　　南桑的脚步慢了下来，停住了。她心里一跳。

　　南桑抬起手臂，一下子扶在了墙面上。手掌心触到墙面的提花织物，瞬间产生一股热。那热烧灼着她的手，她的手、她的手臂、她的半边身子，突然的开始痉挛……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要，不要在这里，不要……可是此时她已经控制不了了。眼前完全黑了。

　　木流岚眼睁睁地看着南桑的身体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桑姐！”她惊呼。

　　南桑的身体，她的半边身体，在不停的抽搐。木流岚拼命的按着南桑的手臂，她的腿，可是不行，不行……“来人！”她叫着，“来人！”

　　空旷的走廊里，响起了她惊恐的叫声。可是她的声音，像是被黑洞吞没。她只听得到自己在叫，但是没有人回应。她抱住南桑的身体，“桑桑……南桑……”

　　南桑已经停止了抽搐，可是，她的身体像一个沙袋一样，任她怎么呼唤，只是没有半点反应。

　　走廊的那一端，人影一闪，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就慌乱之中，她挣扎着站起来，往619房间跑去……人！那里有人！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南桑此时需要人……她冲过去，一只手拍着门，一只手拼命的按着门铃。

　　房间内，门铃的声音不停的响起来。她看到已经有人靠近了南桑。是会所的服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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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市

　　左江坐在办公桌前不经意的，看到了那只黄杨木的小盒子。这是什么时候被带到这儿来的？他不记得自己动过。想必是她给自己收拾行李的时候装进来的。

　　想起她那气恼的神，他嘴角一翘。

　　他把盒子打开。将小酒瓶慢慢的拿出来，放好。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起开信刀，轻轻的，开信刀钝钝的刀尖沿着酒瓶的线条缓缓移动……

　　有些东西，因为得不到，总念着那份好，其实，真在眼前了，也就罢了。 风和海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