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回:囹圄朱雀台(十)
燕归晚睇着徐墨卿,使劲儿往他的眼睛里看。
“晚儿,你看什么呢?”徐墨卿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徐墨卿,你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休要唬我啊!”
“我何时唬过你,我要靠你救命呢!”
“当真?”她讷讷地点了点头,“那我外面去试试?”
“去吧。”他拍拍她的肩膀,像是托付重任一般。
燕归晚起身走向门外,却是走两步就回一次头,总觉得徐墨卿在口是心非。他示意九莺跟上主子,要她在侧照应些燕归晚。
徐墨卿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已预感到危险就要降临。可不管那幕后黑手是不是杨厦,对于燕归晚,他一定会全力保护。这时候把她推到杨厦那边,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倘或他真的遇到不测,还有杨厦能照顾她。
他的心怎么会好受呢?可眼下已没有更好的法子。他猜测宇大川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今日不过是个开端,越往后越不会好过。那单青的遭遇他看在眼里,弄不好下一个被那么对待的就会是他。
依燕归晚的性格,到时候定会不管不顾。他不能把两个人都搭进去,总要保全住燕归晚,才不枉她随自己千山万水走这么一遭。
俄而,房门外开始发生争吵,是燕归晚和宇飞鹤之间。徐墨卿苦涩地笑笑,门外的她是怎样撒泼呢?看惯了一本正经的燕归晚,偶尔撒娇也得躲在人后。这样当众撒泼倒是头一次。
“你赶紧给我滚回去,否则,休要怪我对你不客气!”宇飞鹤怒睁着一双牛大的眼睛,凶狠说道。
燕归晚仰着头提高了嗓音:“你只需去通报杨厦一声,就说我要见他。他若不肯见我,我不用你撵,自己便会回去。”
九莺特配合地跟在后头,往楼上高喊:“留夏侯,留夏侯,我家晚主要见你啦!”
宇飞鹤一巴掌甩过去,差点打在燕归晚的脸上,大骂道:“你这娘们儿,给老子闭嘴!”
燕归晚一闪躲过去,厉声道:“本女君我岂是你说打就打的!”
还在厅堂上的人都已愣住,燕归晚此举,可是自宇家人包围朱雀台之后,第一个敢跟他们正面“反抗”的。
朱雀台里都静悄悄的,原本已昏昏欲睡的杨厦,突然从床榻上坐起身,大扠步去打开房门。他扶着阑干往楼下望去,万没想到燕归晚会以这样的方式召唤自己。
他笑着往楼下奔去,几乎在一瞬间,就跃到燕归晚的身边。他横在宇飞鹤面前,颔首道:“请宇将军给我个薄面,让我与晚儿说上几句话。”
宇飞鹤觉得杨厦这么做有些越界了,但刚想回去请示下父亲,宇飞虎已先一步走出来。
“留夏侯客气,请您随意。”
宇飞虎代表了宇大川的态度。他拉过三弟离开此处,对三弟小声嘀咕几言。然后从安士之开始,那四个世家公子,便依次走进宇大川的房间里,进行再次盘问。
“难得你主动找我?”杨厦抚了抚自己的辫子马尾,“晚儿想知道些什么?”
“我们要站在这里说么?”燕归晚暗示他找个隐蔽的地方。
但此时的杨厦却不能那么做,他答应过宇大川,有些事情不能泄露。
“晚儿啊,现在我们只能在这里交谈。”杨厦靠在一只红木柱上,有些歉意地笑道。
燕归晚叹了口气,轻声问吧道:“单青他们是冲着我和墨卿来的?他们是想为浑九和奈何的死报仇?”
杨厦抱着胳膊点点头,“晚儿真聪明啊。”
“你提早知道了消息,所以一路跟随到朱雀台来。其实……是在暗中保护我们的安全?”
这回杨厦却摇头,“不,晚儿误会了,我只保护你的安全。”
对于杨厦这种说话方式,燕归晚一直没法适应。她缓和片时,才道:“我和墨卿谢谢你。”
“谢什么谢啊?吴家弄下的烂摊子,我不来收拾谁来收拾?”
杨厦把脸凑到燕归晚面前,“你真的想谢谢我?我可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怀疑我呢?”
“我……”她承认自己老把他往坏了想,“那你能告诉我宇飞扬的死到底怎么回事么?”
从杨厦没有避开众人与她谈话起,她就明白,他不可能对自己讲实情了。但闹出这么大的响动来见他,还是问上一次才能彻底死心。
“不能。你们只要交代清楚昨晚都做过什么就好。”
“我和墨卿都会没事的吧?”
“他若什么都没有做自然会没事,你对他不是一向很有信心?”
燕归晚被他反问僵住,须臾,冲他叉手一拜,“多谢侯爷,你的恩情,归晚没齿不忘!”她转身走回屋子里。
杨厦无奈道:“穿襦裙就不要这么行礼了嘛,很丑啊!”见燕归晚不再理自己,他只好慢吞吞地往回走。途经宇飞鹤金鹏等人的身边,也不觉丢了留夏侯的颜面,冲几人歪头笑笑,重新走回楼上。
宇飞鹤在心里又气又叹,气的是父亲为何这么纵容杨厦,叹的是杨厦也的确遵守了对宇家的承诺。
可燕归晚这么一闹下来,朱雀台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杨厦和燕归晚的关系不普通了,顺带着也都同情起徐墨卿的脑袋变了颜色。众人嘴上虽不多说,心里却又杜撰出一套折子戏。
燕归晚回到房中越想越不对劲儿,忽然走到徐墨卿面前,叉腰问道:“你是不是料到会这样?你是故意让我那么做对不对?你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杨厦会保我,谁也别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徐墨卿狡辩道:“胡说!我是让你去打探消息!”
“可杨厦等于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不是告诉你单青等人的来历?这还不够?我们差点被单青他们给杀掉啊!”
“徐墨卿!你认真一点!”燕归晚使劲儿掐起他的脸颊。
就在燕归晚去见杨厦时,徐墨卿已将昨晚的事情重新复盘。
燕归晚和坤凌是在子时初离开的隔间,一个回到对面琴坊歇息,一个回到九莺的房中睡下。
他自己和周未则是在子时末离开的隔间,周未回到对面琴坊歇息,他自己则回到宇飞扬的间壁睡下。
打子时末到今早被宇家人强行撵出房间,他自己并没有离开过房间半步,而燕归晚则是今早快至卯时末时,从九莺的房间回来的。他们主仆三人对另一间壁里发生的事,一点都不知情,连丝毫的察觉都没有。
可为什么宇大川会怀疑他?难道只因为他住在宇飞扬的间壁?
徐墨卿首先怀疑的对象是杨厦,但很快就否定掉这个答案。杨厦做事虽然狠绝,但之前有太多次机会能除掉自己,却从来没有动手。包括刚刚又确系,这一路都是他在暗中保护,就算是冲着燕归晚,他也认定幕后黑手不会是杨厦了。
紧接着他又排除了那四个被审问过的江湖中人,和另外四个正在接受盘问的世家公子。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细枝末节,但宇飞扬的人应不是他们杀的。单青他们的目标是他和燕归晚;安士之他们是标准文弱纨绔公子,莫说让他们杀人,就是杀只鸡都费劲。
所以徐墨卿终于把目光投向金鹏、魏茫和周未的身上。尽管内心极度排斥,他不能容忍自己怀疑周未。但包括他在内很多人都发觉,金鹏与周未之间表现的很不正常,也只有周未才最有杀害宇飞扬的动机。
可怀疑有什么用呢?他没有任何证据,单凭直觉是不行的。何况他更希望自己直觉有误,周未不会是幕后黑手!
眼下也只能等宇大川审问完所有的人了。徐墨卿在心中感喟,宇大川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看不到宇飞扬的尸体,进不到案发现场,连他们原先居住的那间房也回不去。蛛丝马迹应该都留在那里,但他没法子重回现场。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里的周未和坤凌,则窘迫多时。他们的关系到目前为止,也只是止步在师徒这里。宇飞虎故意这么安排他们二人,就是诚心恶心他们。
周未坐在房屋的案几旁,对垂首站立在身边的坤凌,半吞半吐。他本还在酝酿该怎样开口,恰又听到门外燕归晚和宇飞鹤吵闹起来。杨厦和燕归晚在廊下所说的话,他们虽没有听清楚,但也猜得到到谈话的内容。
尽管周未替徐墨卿捏把汗,但他没有在背后讲人家闲话的习惯。再者按照东梁国的规矩,一个女君对一个郎卿这般行径,也算不得轻浮孟浪。他心里还想着,若有杨厦保全他们夫妻俩倒也是件好事。
待门外终于安静下来,周未才对坤凌道:“昨晚你回去就睡下了吧?”
坤凌点了点头,“徒弟昨晚饮了些酒,头疼的厉害,子时初回到琴坊就睡下了。”
“你可知我是何时回去的?”
“师傅难道不是丑时初回来的?我还听到你在门外唱歌了呢!若不是徒弟已退衣,早赶出去伺候师傅了。”坤凌说着话,脸颊又红润起来。在不久前,她才间接地对周未表达过爱意。
周未两手在膝盖上来回搓了几把,“坤凌啊,为师知道……”
坤凌马上打断他:“师傅,您不必说了,徒弟都明白的。是我自己有非分之想,是我的错。”
周未却摆摆手,“待宇飞扬的事情了结后,咱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师傅,您觉得宇飞扬到底怎么死的?”坤凌不想再让周未尴尬下去,急忙转移话题。
周未苦思冥想,道:“还是我最有作案动机,我的确很厌恶她,但我从未想过要她去死。现在朱雀台变成了这样,墨兄和燕娘子也被牵连其中,都是我的过错。”
坤凌不再言语,只默默站在周未身边。他吁了口气,“你去床榻上歇息吧,从早间折腾到现在定很乏累。”
“我不累的,师傅莫担心。还是您去床榻上歇息,我坐在这里打个盹儿就行。”
“不可,要听师傅的话,我要你去,你去就是了。”
坤凌憋着涨红的脸颊,咬唇行了个万福,轻步去往床榻上歇息。周未则直挺挺地坐在那里,看似脑子里放空一切,内心早已排山倒海,昨晚……
宇大川高估了这几个世家公子,本以为他们能象征性地维护一下自己的尊严,但他们却一个比一个怂。还没等怎么着呢,每个人已哭哭啼啼,毫无大家公子的风范。
宇大川还在屋内盘问安士之,守在厅堂上的宇飞鹤却倏然打门进来。 妻主在上:夫郎乖乖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