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雨季。村子里的雨势绵柔可爱,一连多日未停。
任凭雨势调皮,古旧的村道安详地躺着。石板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它们正像耄耋老者,享受孩童的抚触。
王二叔从海岸边回来。
他脚步轻快,蓑笠外沿,雨滴如瀑。
一连数日的阴雨,渔夫们都不敢冒险出海。正应了当地流传着的一句俗话,
“岸上笑面雨,海中丧胆风。”
王二叔听到有人远远招呼他。
“王二啊,这天气还去海边,嫌自己命长?”
应声望去,田家奶奶满脸堆笑,望着自己,雨水从屋檐滑下,将老人手里的菜冲的新鲜嫩绿。
二叔爽朗一笑:“田姨,我命硬着呢,我怕我死了,我那顽女天天缠着您老!”
“你个小崽子,话没句正经。”
奶奶又笑了起来,露出岁月的雕塑品——田奶奶眼角刻出的深深鱼尾。
王二叔跟田家奶奶一番对话,心中沉重几分。
他抬头东面远眺,天空中厚积的阴云犹如沸水,欲与沧海比竞波涛。
“只怕凶多吉少啊!”二叔眉头微锁,双眼之中饱含担忧之意,轻轻摇头。
不知不觉,二叔已走致巷底,北面一拐便是王家。
他看到自家生起的一缕炊烟,皱起的眉头开始松缓,直至全然不见。
二叔抖抖蓑笠上的残雨,迈步进屋。
“嗖”的一声,窜出一道黑影,令沉思中的二叔虎躯一震。
“滚开!”二叔一脚跺下鞋上雨水,没好气地一挑,把乞食的黑豆撩出老远。
狗狗黑豆“呜嗷”,惨叫一声,可怜巴巴的溜进里屋去了。
立时,屋里传出一阵清甜的喊声。
“爹爹,你好端端的,怎么又跟畜生一般见识!”。
喊声由远及近,人已到二叔跟前。只见一妙龄女子,正值豆蔻年华。
朱唇皓齿,秀发如丝。貌似琼瑶,身如玲珑,一席白裙藏不住亭亭玉立之曲体,似水莲之瓣的完美弧度。
女子把黑豆搂在香怀中,显然十分同情它的遭遇。
二叔还未来得及把蓑笠放下,张脑向里屋望去,一脸迷茫。
“玉儿,你烧得饭菜,是不是胡了啊?”
“哎呀!”女子向厨房疾驰。
随手间,黑豆像沙包一样再次抛出,落地前,狗狗可怜的眼神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幽怨的弧线。
“呜嗷!”厅房之中,黑豆一声惨叫与二叔的笑声。
饭桌上。
女子用筷子翻翻这儿,戳戳那儿,嗔怒着,瞪了二叔一眼。
“哎呀,都胡成这样了还要怎么吃,你个糟老头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害我把菜都烧胡了!”
女子小嘴一撅,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玉儿,烧胡了吗,但是跟平时的口感差不多啊…快吃吧!”
“说什么!嫌弃我的厨艺就别吃了!”女子气的粉脸微红,探身去抢二叔的饭碗。
“别生气啊,爹爹话还没说完,糊了也很好吃的!”
女子这才嫣然一笑。
一双明眸,动如怜玉,清丽不可方物。
女子动了几筷子,便把自己碗中剩下的倒给黑豆了。
“哟,你瞧瞧最近,狗都快被你喂成猪了!”二叔无奈道。
女子扮个猪脸,“哼!”,悻悻然离桌而去。
二叔心里摇摇头,知女莫若父。
屋外又下起了阵雨,时疾时缓。女子蹙眉看着窗外,忧心忡忡。
“爹爹,雨下了这么多天,也不知海上如何,伯伯跟韩一出海打渔好几天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嗨,你韩伯打了二十几年鱼,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准没事儿!”
二叔说着,把紧皱的眉头机械地舒展开,眉头如同一柄尖枪,强行展开,变成一面盾牌,给予女子一种受用的平静。
王二叔与韩伯伯从爷爷辈起就是挚友。二人总角之交,亲如手足。二叔膝下一女,韩伯育有一子,年纪相仿。
因此两家早有结下秦晋之好的打算。
韩一与丝玉青梅竹马,亲密无间。只是孩子年纪尚幼,两家并未正式提及婚事。
丝玉生性顽皮开朗,虽比韩一小上一岁,但女孩子早生相思之情。
相比韩一,她对二人将来的婚事略略明白一些。
韩家父子已经出海数日未归,难免引得女子担心。
王二叔修补渔网,长满茧子的手起落穿梭,渔网随之加厚结实,正如二叔将这温暖的小家添补厚实一样。
丝玉厌烦海腥之气,躲进里屋刺绣巾帕。
时至傍晚,雨绵而不断。
门外响起秀朗之声。“二叔,你歇歇,我帮你!”
正是韩一夺门进来。
二叔上下打量这出海归来的小将,见韩一已换洗干洁,穿一身淡深蓝交替缎衫,虽不十分俊美,但眉目间透着阳刚正气。
二叔赞许一声,哈哈一笑。
“上阵父子兵阿,这么大的风浪敢出海,有当年二叔我的几分霸气!”
韩一憨厚笑笑,夹杂着不好意思。
“你去屋里看看玉儿吧,她这几天在家无聊,油米不进,“病”得可不轻”。
病字的声音故意拖的很长,音调怪异,为让里屋之人听见。
韩一紧张起来。
“我走的时候,她还挺好的呢。”说着踱步向前,急忙伸手拉开里屋之门。
恰巧丝玉推门而出。
“砰”一声巨响。
木门狂抖,一声惨叫,少年额头被门拍了个正着。
女子急抬头看,见来人比自己略高出半头,一身朴素衣着,掩不住面上英气。
少年头发还是湿湿的,想必是刚到家就过来了,这让女子宽心了不少。
韩一揉着额头,露出痛苦之色。
丝玉抿嘴一笑,如芙蓉轻颤。
她将韩一蛮力拽进门里,拉他坐在床上。不是用请的,而是摔到床上去的。
丝玉轻咬下唇,恨道:“你怎么才回来,这两天我差点就闷死了!你知道不!”一副兴师问罪之架势。
韩一呆呆看了丝玉一阵。咧嘴笑了笑。
“二叔还说你病了,推门这么大力气,一点不像生病。”说着又忍痛摸了摸额头。
“里外都是病,而且,人家都瘦了!“丝玉连忙装出可怜的眼神。
但下一瞬间这眼神已经化成一丝狡猾。
女子冷不丁在指尖哈一口气——势如闪电,给了少年额头一个的弹脑儿崩。
“嘣!”不偏不倚,正中韩一额头上的大包。
“啊…你干嘛!!”少年痛的眼睛都要挤出泪来了。
从小到大,已经数不清韩一这是第多少次尝到“丝玉”特色脑瓜崩的威力。
反观眼前的清丽女子,眉开目笑,嘟嘴道,
“本姑娘刚才赏你这下,专治各类肿包,还不谢谢我!”。
这丫头癫笑一声,眸明若水,煞是极美,却未见一丝道歉的样子,十分蛮横。
韩一看到丝玉活蹦乱跳的,还是记忆中的丝玉,就放心了。
“还疼啊?真矫情。”少女充满霸道与鄙视的公主口气。
难以想象这星灵仙子般的女子,嘴巴竟如此刁蛮。
“你以后再敢弹我,我就告诉二叔去!”。韩一还是为额头叫屈。
“爹!韩一欺负我,来人啊,救命啊…强…嗯…唔唔唔。”
没等丝玉说完,韩一直接伸手把丝玉的嘴巴捂起来!
与肿起来的红包相比,少年此刻脸色都紫了。
“丝玉,你千万别瞎说…玩笑可不是乱开的…”韩一情急之下,舌头笨的打成个结。
从他无奈并且尴尬的表情推断,他已经对眼前的女子束手无策。
比起丝玉,少年嘴上功夫差了不只一大截。
而女子巧舌如簧,黑的描成白的,拨弄是非的功力与生俱来。 古剑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