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块药田,基本上都只栽种一株灵药。
所有药田也都井序有然的相临在一起。
有一名衣着打扮就跟乡野田间辛勤劳作的老农一般无二的老者,正一手提着一个木桶,一手拿着一个葫芦瓢,不急不缓地给药田的灵药浇水。
老者盘卷着裤管,脚下是一双样式精致的草鞋,似乎是某位女子心灵手巧的杰作,远远望去,鹤发童颜,虽然弯着腰浇水,可是却并不佝偻,偶尔伸直腰杆的一瞬间,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山岳一般,直耸耸的。
灵药丛中,老人的身形仿佛融入了这一片天地,有一种道法自然的味道,举手抬足之间,这方小天地都跟着他一同脉动。
云毅远远便是看到了老人在劳作,一举一动之间,完全吸引了他的目光,此刻的他,只想到了四个字,返璞归真。
当云毅见到老人从木桶之中舀起的水时,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有些不敢相信地抬手擦拭了一下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那个木桶。
原来老人浇灌灵药的水,竟是能够见到星辰点点溶于其中,隐隐约约的闪烁着星光,璀璨无限,就简直就像是直接从天穹的夜幕之中,直接将星辰摘落在木桶之中。
“信羽,你爷爷浇灌灵药用的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很不一般,星辉点点,神霞斑斓,好神秘的样子。”云毅悄然靠近信羽,在他的耳边小声询问。
“这是星辰光辉,是爷爷每天晚上从天穹之上,直接收集而来的星辰光辉,用来浇灌灵药,很有效果的。”信羽解释道。
“太奢侈了吧,你爷爷种植这些灵药的方式,还真是很独特。”云毅有些哑然无语,只觉得前所未闻。
“你没法想象的东西还不知这些呢,爷爷说灵药要想拥有完美的药效,那就得用各种珍稀灵物来喂养它们,得把它们当成是有生命的存在,有时爷爷还会用一些蛮兽的鲜血来滋养灵药,有时候也会出远门,去寻找拥有特殊属性和灵性的土壤来培养它们,很用心的。”信羽耐心地给云毅讲述着他爷爷种植灵药的方式,最后似乎怕云毅误会,还不忘解释道,“当然了,就算是用蛮兽的鲜血,爷爷也不曾伤害它们的性命,只是收取一些血液之后,再将它们放走。”
“看来你爷爷还是一位心善之人,老人家取舍有度,看来还真是得道高人。”鹿游原在一旁附和道。
“万物有灵,生而平等,这是圣人的教诲,可是又有古语曾言,生如蝼蚁,命如草贱,对于如此矛盾的说法,不知道两位小兄弟怎么看待呢?是不是强者为尊,弱者便只能任人鱼肉?”就在云毅他们临近老人所在的药田之际,老人的声音便是在他们的耳边响起,似乎是想要考验云毅他们两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苍对于世间万物,皆视若平等,并没有厚此薄彼,弱肉强食不过是世间某些人龌蹉的说辞罢了。只不过以强者为尊的世道,才能源源不断地激励一辈又一辈的后来者,不断追赶超越前人,修行一事,以证道长生为目标,成仙永远都是终极的目的,要得窥仙道,登临帝境又是必经之路,帝者不相见,这又注定了要想成就帝位,只能是踏着累累白骨一路征战,杀戮是在所难免的事情。”鹿游原面对这个问题,侃侃而谈,直抒胸臆。
“当然这么说,并不是我提倡杀伐,任何事情都强调一个过犹不及,因果报应。杀伐和仁爱,这两者之间的平衡点,或者是取舍,需要接受圣人教诲之后,明辨大是大非,最终遵行本心行事。”鹿游原说到这里,不由得笑道,“前辈,你问的这个问题,太大了,估计只有饱读圣贤典籍的读书人,才能有条有理的跟你阐述其中的道理,晚辈就不再献丑了。”
“卫道友谦逊了,卫道一脉替天行道,匡护正义,这一点你们这一脉在老夫的眼里,做得不错。”老人笑意温淳的说道,语出惊人。
鹿游原心中震惊,这名老者到底有何来历,怎么两人头一次接触,对方便知晓了自己的身份,而且还是在自己如今改头换面的前提下,实在是匪夷所思,“前辈手眼通天,居然洞悉了晚辈的身份,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虽然不清楚当今天下赫赫有名的卫道子为何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面目全非,可是你体内的本源骗不了人,诛魔剑降魔诛邪的烙印还是一如既要,所以我才能够洞悉你的身份。”老人解释道。
“安薪,你先退下吧!”
“是,师尊。”
在遣退自己的大弟子之后,原本在药田中劳作的老人,大手一抓,云毅他们便感觉身处之处,突然之间换天地,一瞬间便是置身于一间雅致的客厅之中。
主客之间,相视而坐。
当近距离见到这位老人,老人的精神抖擞让云毅眼前一亮,眼前之人完全没有那种老态迟暮的沧桑感,反而如同一头蛰伏的凶兽,让人望而生畏。
信羽安安静静坐在老人身边,安分守己,收敛了先前的种种轻佻浮夸,可谓一物降一物。
鹿游原恭敬地向老人作揖行礼,凭借先前的手段,老人便当得鹿游原这般恭敬。
老人一直笑脸相迎,只是当他用“慧眼”观察云毅的本源之时,脸色也是不经意间变得沉重起来,眼神晦涩难懂。
老人修有一双“慧眼”,能够看透一个人的本源,见到每个人一生中最关键的因果,所以先前他能够看到,在鹿游原的头顶处,有一柄寻常人无法见到的诛魔剑,直指苍穹。
而在老人的眼中,云毅的头顶处,景象壮观且复杂,纠缠的因果之广,这是老人生平罕见。
有滔天死气翻涌,其中更是盘坐一尊魔头,凶神恶煞。
有无数强大蛮兽困于死气之中,更有一头缭绕烈焰的朱雀,不断冲击九天。
有阴阳双鱼环绕在死气之外,不停地流转。
有一口葫芦坐镇其中。
有一柄巨大飞剑,气势凌厉,散发出一股不屈不饶的凶狠剑气。
有烈焰焚天,也有雷罚灭世。
老人见到这一幕之后,很快便收回视线,对于云毅这个人,着实生不出太多的好感,如此复杂的因果纠缠在一人身上,注定会是祸乱的源头,老人一生厌倦血腥杀戮,对于这样一名少年,注定不会另眼相加。
如果不是老人同时还看到了一名书生端坐其中,不断地翻阅圣人典籍,多多少少令老人还保留有一丝希望,老人说不定会直接下令,断绝信羽与云毅之间的交往。
老人原本已经没有了询问云毅先前答案的兴趣,转念一想,最终还是笑着对云毅问道,“小娃娃,那你对于我之前的问题,有什么看法吗?”
关于老人一瞬间的情绪流露,云毅洞若观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老人会有这样的情绪变化,可他毕竟是信羽的亲人,云毅也不好深究,何况这还是在老人的家里,云毅便按捺下了心中的疑虑。
面对老人的询问,云毅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从书上看到,圣人有言,仁者爱人,也有言,见贤思齐,圣人还有言,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
“虽然这样的道理,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做到以身作则,但至少我觉得他们说得都有道理。小时候我在神灵谷长大,在那里,很多人都喜欢欺负我,就因为我跟他们不是同类,他们是妖族我是人族,而且我打不过他们,所以就要被欺负。”
“关于前辈说得大道理,我并没有太深的体会,可是我知道,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对手,并不是真正的本事,强者也不能为所欲为,要懂得尊重别人。至于弱小者,更不能自暴自弃,要不断修行,不断变成强者,就像我现在这样,如果再次回到神灵谷,我就不会担心受人欺负了,因为我有资格与他们较量。”
说到这里,云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着说道:“前辈,这些都是我胡说八道,你不要在意。”
听到云毅如此有趣的回答,老人倒是有些意外,只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狭隘和带着偏见看人,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老人爽朗笑道,“小娃娃,你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做人不能为所欲为,这是至理名言,每个人都应该谨记在心。不过为人处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其中的平衡点,有时候便需要一个人穷极一生去领会。”
“不知道需要如何领会呢?”云毅诚心诚意地请教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最基本的方法,知善恶,辩是非,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人生路长,以后你有的是机会慢慢去领悟,不着急。”老人笑着说道,很多道理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的,此时他也并不打算太过深入的与云毅诉说。
“好了,既然有缘来风雪城做客,那就让信羽好好陪你们到处走走看看,这里你们想住多久都没问题,不会有人约束你们,当成自己的家就可以了,老头子我就不妨碍你们年轻人了,我还得去帮灵药浇水呢,走咯!”
老人说完这最后一句,整个人就凭空消失,大厅之中,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帝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