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大地,明月悬空。
一座累累白骨堆积而成的巨大深渊。
这是南域大地有灵生物的禁地。
依旧是月圆之夜,深渊之中似乎有莫名生物在呼吸,月华如潮涌一般被鲸吞而入,而后又有浓郁黑雾喷涌而出,黑雾所弥漫之处,生机尽灭,一片死气沉沉。
世间相传,此地是魔宗一处废弃的遗址。
在白骨深渊之下,有一名魔宗巨擎被某位人族大帝镇压,永世不得翻身,只能够在月圆之夜吞吐月华,以此续命,而那自深渊之下喷涌而出的黑雾,则是那名魔宗巨擎的怨气。
南域大地之上,世人将这一处诡异深渊描绘得神秘莫测,只有屈指可数的某些根深蒂固的庞大势力,才知晓其中的真相。
事实上,在某些秘不示人的大教秘录中有记载,此地乃是阴阳大帝镇压万恶不赦的一群鬼修之地。
万万载岁月过去了,当年的阴阳大帝早已经沉眠于岁月长河之中,只留下万古不灭的威名流传世间,可是这一处深渊之下,那些不堕轮回,逃脱天道循环之外的鬼修,依旧是冥顽不灵,苟延残喘,仍然等待着一线生机,希冀着有朝一日,再度降临人间。
如今的这座深渊之下,总计残存着八位鬼修,皆是在无尽岁月之中,吞噬了其余鬼修精魂而最终得以存活下来之辈,一个个阴险歹毒,修为强大,随便拎出一位,都足以在天衍大陆之上掀起腥风血雨。
而他们,似乎也未曾放弃这种努力,一直在做着各种尝试,今夜,有一名鬼修正在奋力挣脱束缚,想要爬出深渊。
其余鬼修则是冷眼旁观,默不作声,也希冀着这名同道中人能够再一次替他们掂量一番深渊之上的那道禁制,如今是否松动。
其中,有一副晶莹白骨的鬼修,正在把玩着一颗头颅,眼眶之中有两缕幽绿火焰熊熊燃烧。
有一条浑身腐朽不堪的腥红大蟒盘踞在虚空,蛇信子吞吐之间,有人间炼狱一般的惨象浮现。
一件破碎的灰色长袍,空无一物,无风飘荡。
有一位身穿鲜艳红袍的女子,半边脸颊爬满了毒虫,只见她面容悲苦,怀中还抱着一口残破的古琴。
一位身穿金甲的魁梧男子,头颅之上倒插着一柄乌黑长剑,有鲜红血滴不断从他的脸颊滴落而下,只见他伸出一掌,鲜血滴落手心处又缓缓消融于掌心。
一名麻衣素缟,看不清面容的读书人,手捧残缺的书籍,口中念念有词,只是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一口血气滔天的古棺,并没有盖上,有一名矮小枯瘦的老者,双脚悬于古棺边缘,悠然自在的坐在古棺上,时不时伸手从古棺中捞出一具残缺的尸体,犹如人间美味一般在独自啃食。
那名正在攀爬深渊的鬼修,则是人首蛟身,长尾笔直拖拽入深渊,随着他的攀爬,长尾亦是不断拍击着深渊,砰砰作响。
只是当这头恐怖的鬼修好不容易攀爬到深渊顶部,还没来得及探头去试探此地禁制,有一只手掌便是毫无征兆地浮现,不费吹灰之力,轻轻又将其推落深渊之中。
突如其来地变故让这头人首蛟身的鬼修怒不可遏,可是一股无法抵御的力量,丝毫不容他挣扎得压制着他,最终他也只能将满腔的怒火化作一声不甘地咆哮。
其余七名鬼修惊骇异常,他们每个人都曾经攀爬过深渊,都曾到过最高处,可是这只恐怖的手掌,这是头一次出现,完全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这诡异的一幕,到底是出了何种变故,这让他们一个个心思翻转不已,只是最终都不得其解。
深渊之下,再度恢复宁静。
深渊之畔,一名腰悬玉佩的青衫儒士,一言不发地,很是突兀地出现在这一片了无生机之地,他只是默默地抬头仰望苍穹,又时不时低头凝望身前的恐怖深渊。
男子就如同是世间最寻常的读书人,并没有出奇之处,可是能够安然无恙地逗留在这一片灭绝生机之地,昭示了他不平凡之处。
一名小书童牵着一头驴,颇有些不耐烦地站在他的身边,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正对着他这位多管闲事的先生抱怨着什么。
“先生,你说我们好不容易出来行走世间一趟,你走走停停也就算了,你自己说说,这期间遇见了多少事情,本来就与我们毫无瓜葛,可是你又管了多少闲事。”
“又例如这鸟不拉屎的化魂涧,我们已经是第三次路过了吧,上一次是几千年前啊,你看我都有些记不起来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不就好了,你说你刚才为什么要将那头鬼修重新打落化魂涧深处,人家爬一趟有多不容易,虽然它注定是出不来的,可是沧海桑田的,世间变化太多,总得让它看一眼这个美妙的世界吧,你可倒好,一掌就将它推落深渊,它不知道得如何恶毒的诅咒着你呢,太不值得了。”
......
小书童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手中牵着的驴儿则是一脸鄙夷的神色,只不过它也只能是默默听着,似乎对这个没大没小,又只会逞口舌之快的家伙,很是无可奈何却又无法斥责,没办法啊,谁让这家伙比自己早了一段漫长岁月跟随方先生,自己还是辈分不够,地位也不够,所以有些事,它只能默默承受。
正是一尊远古大妖王的方先生,一袭青衫,很是儒雅,嘴角终于是挂上了一抹温淳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小书童的脑袋,笑着开口说道:“这个世间并非无法之地,处处都有属于它运行的规矩,既然这化魂涧是镇压这些鬼修之地,那么它们就只能老老实实呆在里面,接受属于它们的宿命,这是当初它们为恶一方需要付出的代价,我无欲替天行道,只不过对于‘规矩’二字还是心中有些敬畏,这一次出手,不过是一时兴起,也算是无愧于这一身读书人的行头罢了。”
小书童表面上一直大大咧咧,丝毫不在意主仆之间该有的礼仪,而这不过是因为自家先生并不计较罢了,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对自己先生充满了崇敬和敬畏,既然自家先生已经开口解释,他自然不敢再有所造次。
正当他想扯开这个话题,重新找了一个自认为有趣的事情要与自家先生诉说之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家先生不知为何竟是皱起了眉头,神情难得一见的显得尤为肃穆,似乎是遇见了棘手的难题。
这突如其来地反常一幕,让小书童也不禁戒备起来,如临大敌,能够让自家先生万年不变的从容淡定一瞬间变得如此凝重,注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缓过神来之后,一袭青衫的方先生虽然依旧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也没有其他的反常之举,倒是望见了身侧全神戒备的小书童,不禁哑然失笑,“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如此严阵以待,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小书童被自家先生一番挪揄,也知道了是自己过于敏感了,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无奈道:“先生,这能够怪我吗?是你一反常态,突然之间像是遇见了棘手的事情,我这才有所误解,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问题,你常说遇事要沉稳,不能自乱阵脚,所以你刚才紧皱眉头的举动,才会让我过度解读嘛。”
方先生哑然失笑,也没有解释其中的缘由,只是笑道:“确实是有些意外情况,你替我护法,我需要神识出窍去解决一些事情。”
言语还未消散,一袭青衫的方先生便是就地盘腿而坐,缓缓闭上眼睛,一缕虚幻的神识悄然飘离身体,迅速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小书童没有任何迟疑,只见他轻飘飘离地,身形围绕着方先生方寸之地,以脚尖作画,画出一道金色圆圈,将方先生围绕在内。
方寸之间,骤成禁地,万物不侵。
画出这一个方寸禁区之后,小书童百无聊赖,干瞪眼的盯着自家先生,心中漫无目的地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让自家先生都如此不淡定。
如果先前小书童能够瞥见自家先生眼眸之中浮现的场景,那么他就能够知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原来先前的某一瞬间,这位方先生的眼眸之中,竟是浮现了云毅化身一尊杀神,在幻灭圣境之中大杀四方的情景,这一幕让方先生感到意外,他一心希冀云毅能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也暗中出手替他了结与前世的因果,没成想最终还是人算不如天算,云毅所走的道路,越来越脱离了他安排好的方向。
当时方先生与云毅相遇,他便是以瞒天过海的大神通,在云毅的体内埋藏下了一缕神念,如果云毅不遭受性命之忧的大劫难,这缕神念便注定是会悄然无声地一直隐匿起来,可是如今云毅被杀意影响了神志,这就无形之中触发了方先生留下的神念,所以他第一时间便是知晓了云毅身处的处境。
此时方先生神识远游,并没有多余的念头,只是想将云毅带离幻灭圣境,不希望云毅这一趟幻灭圣境的最终,会惹出更多的因果。
——— 帝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