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问王安：‘你们胡人在襄国真这么霸道吗？’王安很是惭愧，点头小声对我说：‘确实是这样，千百年来，胡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荒凉的边远地区，在你们中原汉人面前，胡人内心深处有深深的自卑感，取得政权后，内心越是自卑，就越想通过贬低，甚至欺侮伤害汉人来显示自己的优越感。’”
“我问王安：‘胡人在汉人面前会有自卑感吗？’王安点头肯定。不过我还是将信将疑。程遐见我不能深信，在旁证明道：‘王安说得对，石勒最忌讳‘胡’字，谁要是敢当面说出‘胡人’，或说出带‘胡’字的话来，他必定会严加惩罚。有一次一个大臣在他面前不小心说出了‘胡人’的字眼，他当时大怒，命人当众打了那个大臣四十皮鞭。’”
“王安接着说道：‘自卑的人非常害怕让人看出自己的不自信，就想尽办法掩饰，对于有权有势的人来说，去贬低甚至伤害让他们感到自卑的人，就是最有效的办法，相对而言，欺负地位高的人则更有效果。”
“当时我内心很是不平，骂道：‘岂有此理，不可理喻，真是一群混帐东西！’王安听我大骂胡人，可能心里觉得很不自在，也可能是程遐故意安排的，他说完前边那段话后，就起身如厕离开了。”
“程遐继续给我讲胡人的可恨之处：‘壮士有所不知，在赵国国内，汉人仍占多数，被称为国人的羯人，在人数上不占优势，有大臣提出，国人对汉人应该享有初夜权，就是汉人结婚时，国人有权要求先跟新娘过夜，这条建议受到众多汉人大臣的强烈反对，最后不了了之，但暗地里胡人却经常在汉人结婚时奸淫新娘大肆抢劫，官府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当时大怒，拍案而起，发泄道：‘气死我也！’程遐叹道：‘要是汉人中多一些你这样的壮士就好了！’我反问道：‘你身为汉人，还是太子的舅舅，你就不能发挥些作用，想办法约束约束这些野蛮人吗？’程遐面有惭愧之色，说道：‘我何尝不想！只是中山王石虎经常在朝中为他们撑腰，这些胡人才敢横行无忌。我多次劝说皇上，让他除掉石虎，可是皇上就是不听，石虎知道我在皇上面前说他的坏话，竟然派人大白天闯进我家，抢劫我的财物，奸淫我的妻妾。’程遐说到最后竟然顿足捶胸地大哭起来，他指天画地地咒道：‘石虎你这个淫贼，你不得好死！我与你势不两立！’”
“我心里很是震惊，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石虎会派人对程遐的家人下手，他毕竟是当朝国舅，是皇帝家的亲戚。我更是不解的是，程遐作为赵国的重臣，他为何把自己的家丑告诉我。看着程遐失态的样子，我真有点儿不知所措。突然，程遐离开座位，噗通一声给我跪下了。我大吃一惊，赶忙上前把他搀扶起来，说道：‘程大人有什么事要赵某人做，就只管吩咐，何必行此大礼。’”
“程遐跪在地上不起来，要我答应他的请求。原来他是想让我替他报仇。他说，对付石虎的事他自己会想办法，让我去朝歌为他除掉两个到他家行凶的淫贼。他说事成之后会给我一千两黄金作为酬劳。”
“当时我灵机一动，我说：‘我答应替你去报仇，但你也得帮我做两件事。’程遐当然愿意，他说：‘你说吧，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你。’我说：‘第一件，事成之后，你护送我们过黄河到河南去；第二件，在河南我有几个朋友是坞主，他们的子女都在襄国做人质，我的朋友很想念自己的儿女，你得想办法把他们放出来，让我带他们回去。’我就把赤龙堡、刘家堡等几个坞壁的名字告诉了他。程遐满口应承，说道：‘这好办，我都答应你。’”
“谈妥条件后，我们都很高兴，程遐亲自给我斟酒布菜，我也借花献佛，感谢他答应帮我的忙。这时王安也回来了。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密谈到朝歌报仇的细节。到这个时候，我才确信，在我来程遐府上之前，他和王安已经商讨过让我去朝歌替他复仇的事了。”
“程遐是个有心之人，早就摸清了仇人的行为习惯。他的两个仇人一个姓张，爱喝酒嫖妓，一个姓李，喜欢野外打猎，我用毒药毒死了爱喝酒的那个人，又埋伏在姓李的打猎的必经之地，乘机刺杀了他。”
“程遐没有食言，我把他仇人的首级交给他后，他便把赤龙堡、刘家堡等五家坞主的人质交给了我。我很感激他，可当我们要启程回河南时，却遇到了始料未及的障碍：祖道重和祖廷佑不想走了。”
“当我去朝歌去替程遐报仇时，祖廷佑和祖道重留在襄国等待，他们没事就去襄国寺听经，谁知这一听不打紧，两个人都对佛法产生了兴趣，可能是坎坷悲惨的经历刺激了他们，产生了厌世情绪，就决意要出家修行。我和你娘无论怎样劝都不起作用。王安说：‘出家是大智慧，既然他们有这样的悟性，就应该成全他们。’他劝我要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并让我放心，在襄国有他照看着，他们会活得好好的。”
“实在没有办法，我和你娘只好带着坞主的儿女们独自回去。我们心里非常惆怅，虽然祖道重和你舅都死不了了，但在我们看来，出家毕竟不是人生最好的归宿。”
“我们没能带回你舅和祖道重，但这次行程却歪打正着地帮我们完成了桓宣将军交给我们的任务。那些坞主见自己远在北方做人质的儿女回来了，就别提多开心了，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们不再敌视我们，答应在北伐军到来时给予钱粮和信息情报方面的帮助。” 乱世双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