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十月,路上行人绝少,真是树树秋声,山山寒色,天空高远,哀鸿阵阵,远近一片荒凉。师徒二人白天赶路,晚上就在路边避风处露宿。赫连隆山不顾行路疲劳,晚上坚持练功,轻功、重功造诣日渐提高。
不止一日,师徒二人来到新安境内,路上行人渐多,胡汉参杂,各各来往匆匆,神色诡异。钱穆青让赫连隆山将吕将军护身软甲穿在身上以备不测,自己双腿麻痹,不便使用长剑,便把玄铁虎掌套在手上。
赫连隆山知道将有危险,坚持让师父穿上护身,钱穆青道:“师父虽不能行走,但手上功夫还在,自卫绰绰有余,你武功尚浅,若是被人攻击,恐应付不及,穿上软甲可以自保。”
钱穆青神色威严,赫连隆山只好遵命,穿上软甲,口内疑惑道:“师父,您是如何察觉到周围的危险的?”
钱穆青道:“但凡心存杀机,必致杀气外泄,杀生恐,必先应验在肾经之上,习武之人,感应灵敏,自有感应。武功高强之人,真气内敛,纵想杀人,敌手亦感应不到,自能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若是对付没有武功之人,不用动手,提振杀气,便能令人足心酸软,站立不住,失去抵抗能力。”
说话之间,赫连隆山忽觉双腿无力,似欲站立不住,一股寒意由脊柱直冲头顶,大惊道:“师父,有危险。”
钱穆青哈哈大笑,赫连隆山随即明白,嗔道:“师父,你在捉弄弟子。”
话音未落,随即又道:“谢谢师父指点。”心中暗思:“若不是师父言传身教,自己又如何能够领悟到这杀气的感受!”
钱穆青又将五行生克、经脉运行的道理讲与他听。
师徒二人边说边走,来到一座石桥上,桥下河床已经干涸,蒿草丛生。钱穆青脸色倏变,如临大敌,厉声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何不出来相见!”声音不大,却慑人心魄。
赫连隆山亦感到杀气森森,寒毛直竖,便抽刀在手,护在师父身旁。
“呔!”忽听一声吆喝,桥下爬上十余人,将前方去路堵住。
细看面目装束,都是汉人。当头一个大汉,膀阔腰圆,满脸横肉,手提一柄铁锤,粗声粗气骂道:“奶奶的,终于等到两个胡贼,凑够了数,兄弟们便到邺城邀功,我们也过过官瘾。”余者纷纷附和,夹杂着得意的淫笑。
一个精壮鹰鼻汉子见前面两人,一个残废,一个少年,便有轻敌之意,他急于争功,呼地跳出,向持铁锤汉子说道:“大哥,就让小弟结果了二贼的性命。”
持锤汉子道:“黄老三,小心一点儿。”黄老三应了一声,持刀来杀钱穆青二人。
赫连隆山抽刀在手,上前迎住,斥道:“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杀人。”
黄老三骂道:“小贼,杀的就是你们,爷爷还要拿你的人头去领赏呢。”
话音未落,箭步跃近身前,看准脖颈便砍,赫连隆山举刀招架,铛的一声,双方各退一步,不由心中均是一惊。
赫连隆山从小就在父兄的督导下练习骑马冲杀的功夫,手中使用的是草原弯刀,刀口略钝,适合骑马奔驰中的大力砍杀,适才举刀相迎,力道十足,原本想磕飞对手长刀,吓退来人,想不到不仅没有磕飞敌手兵刃,自己反被震得虎口发麻。
黄老三更是大惊,开始根本没把眼前这个少年放在眼里,想三两招就取他性命,不成想甫一交手,手中长刀几乎被震飞,半条胳膊隐隐酸麻,要知道,他手中所使兵器乃是九环刀,分量极重,当下不敢大意,使出夺命九环刀的家传绝技,全力应对。
赫连隆山所学刀法威猛有余,精巧不足,一味儿追求快、猛、狠,他连出十余刀,步步紧逼,欲一鼓作气,杀伤敌手。
黄老三不敢硬碰硬,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撩挂带抹,挑点崩刺,将其攻势一一化解。赫连隆山猛攻十余招伤不着对手,不禁心浮气躁起来,脚下步法渐渐散乱。
黄老三逐渐由守转攻,伴着哗楞哗楞的铁环声,九环刀越使越猛,赫连隆山左支右绌,一时险象环生。
钱穆青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赫连隆山学功未久,轻功、重功在打斗中全然施展不出。钱穆青焦急万分,遂从后大呼:“气聚丹田,力从腰发。”这声大喊对赫连隆山毫无帮助,却给钱穆青引来几个敌人。
持锤汉子大手一挥,两个彪形大汉从桥下绕过,来攻钱穆青,一人持枪猛扎前胸,一人抡棍直砸顶门。
钱穆青退无可退,情急之下,气聚丹田,右手玄铁虎掌撑地,左手向轮椅上猛力一推,整个身子腾空向后跃出,落地之时,玄铁虎掌前伸拄地,将上身力道泄去,而下半身不听使唤,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两个匪徒毫无准备,以为合力一击定能取钱穆青性命,万万料不到他能用双手将身体弹出轮椅之外,手上枪棍收不住力道,将轮椅打得粉碎。
赫连隆山听得后面响声,知道师父危险,不由地侧脸瞥了一眼。就这么一分神,黄老三一招玉带缠腰,九环刀拦腰扫来,赫连隆山缩腹收身,待要躲避,已然来不及了,只听嘶得一声,上衣前襟被斩成两截,若非身穿宝甲,必定肚破肠流,不禁“呀”的一声,惊出一身冷汗,顿觉双腿生根,下盘稳固,整个人好似膨胀了一圈,浑身充满无穷神力,当下挥刀劈下。
原来,赫连隆山习练轻功、重功未久,没有经过反复练习,在临阵对敌时,不能将这轻功和重功作用发挥出来,动作既不快捷,力道也未增加,适才这“呀”的一声,气出顺地大,反而激发他重功功力,这一刀力道不知比先时大了几倍,黄老三挥刀格挡,哪里挡得住,铛的一声,九环刀被砍为两截,而力道犹未泄去,钢刀直剁进黄老三脖颈之内,鲜血喷涌,倒地身亡。
持锤汉子见死了同伴,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指挥手下将赫连隆山团团围住。赫连隆山暗叫不好,发一声喊,施展轻功,纵身跃出包围圈。众匪徒见赫连隆山便如大鸟般平地拔起,足有一丈余高,从众人头顶跳出圈外,都吃了一惊。趁众人一愣神的功夫,赫连隆山忙去救师父。
钱穆青下身不灵,一身武功施展不出,在地上滚来滚去,用玄铁虎掌抵挡枪棍,一时之间,两个匪徒却也伤他不得。赫连隆山猛砍两刀,逼退两个敌人,然后扔掉钢刀,俯身抱起师父,拔腿发力向来路疾跑。
众匪徒哪肯罢休,飞身来追。持枪大汉追在最前面,一边紧追,一边发放暗器,嗤嗤连声,几只飞镖疾如流星,直射赫连隆山后背。赫连隆山听风辨器,知道有暗器向自己射来,连连跳跃闪避,一时顾此失彼,乱了步法,呼吸配合错乱,反倒激发重功功力,顿觉脚下滞涩,双腿如坠千斤巨石,竟是寸步难行。
钱穆青焦急万分,大叫:“抱住我双腿。”他一边喊着,一边攀住赫连隆山双肩,就在其怀中直身立起。赫连隆山顺势将其双腿紧紧抱住。持枪大汉忽见所追之人站住不动,那位残废胡人从其怀中立起,手套一件奇怪兵器,怒目瞪视,威风凛凛,立时吃了一惊,但飞奔速度甚快,不及细想,挺枪来刺赫连隆山后背。
钱穆青挥动玄铁虎掌将长枪砸开,左手化掌为刀,力劈华山,直砍对手顶门。持枪汉子速度太快,长枪被格开,仍是收身不住,直撞到赫连隆山身上,被钱穆青打个正中,立时毙命。这当口,持锤汉子及手下十余人已然追上,将钱穆青师徒二人团团围住。众匪徒追得气喘嘘嘘,且摄于师徒二人的威力,一时不敢动手。
眼见自己被围困垓心,师徒二人不禁暗自焦急。赫连隆山扭转身形,索性将钱穆青举起,让他骑在自己脖颈上,两人都面向同一方位。钱穆青并不擅长使用玄铁虎掌,只因在轮椅上,长剑难以运用,才选择了它,目前自己坐于赫连隆山肩头,长剑更适于杀敌,但自己长剑放于轮椅之下,仓促之间难以取回。
钱穆青一边将右手玄铁虎掌摘下,套在左手上,一边低声对赫连隆山道:想法子抢把长剑。
钱穆青居高临下,环顾四围敌人。看清形势后,钱穆青急命赫连隆山向左。
赫连隆山四下扫视,敌手所持兵器各异,左方一黄袍汉子,手持一把长剑,闪闪发光。当下纵身直扑黄袍汉子。此时此刻,赫连隆山已经调整好步法,配合呼吸,轻功功力使出,虽是肩上驮着一人,速度依然快出常人许多,黄袍汉子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手中长剑已被钱穆青劈手夺过,剑光闪处,黄袍汉子人头落地。
众敌手各是一惊,持锤汉子大声招呼同伴谨慎迎敌:“这两个胡贼功夫甚是邪门,大家小心着。”
钱穆青坐在赫连隆山肩头,就如将军骑上战马,登时威力大增,口中指挥着赫连隆山追前逐后,攻杀敌人,手中长剑宛如蛟龙戏水,又似闪电奔雷,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敌手惨叫声中,纷纷中剑。持锤大汉见形势不妙,不敢恋战,发一声喊,引众顺着河道逃去。
赫连隆山喜道:“师父,再遇到劫匪,我就给你当坐骑,咱们谁也不怕。”
钱穆青道:“若是我双腿好使,便是百人千人,我也能杀他个屁滚尿流。而今却被这些小毛贼欺侮。哎!”
赫连隆山怕师父继续感伤,安慰道:“师父,无论前路有多凶险,徒弟拼了性命,也要把师父驮到西域,找到冰山雪莲,治好你的双腿。”钱穆青心下甚是欣慰,便把临阵应敌的关键讲与他听。
赫连隆山将师父放在路侧,自己返回石桥,将长剑、钢刀、干粮、银钱等物取回。轮椅已被匪徒打坏,赫连隆山只得用树枝和轮椅的木板打造了一幅担架,拖着师父和兵器等物前行。由于师父和干粮实在沉重,赫连隆山走一段路便歇一会儿。
一路走来,常见到有无头死尸弃在乱草丛中,想是被汉人杀掉的胡人。师徒二人自是格外小心,加紧赶路。 乱世双雄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