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凯在酒店的楼梯口站了片刻，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书，只觉得讽刺。
他去问宁望？
只怕宁望也不会给他回答。
事实是，他们几个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真正注意过方楠这个人。她的喜好，她的习惯，甚至于她的性格，他们全部不了解，实在没什么资格做方楠的朋友，让一直忠心守护她的何玖高看一眼。
因为这个，顾凯这顿饭吃的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还是注意到方楠吃饭的时候模样很好看，长发会随意的掉落遮住她的侧脸，她就用一只细细的手指轻轻收拢，低头就着小勺子，一点一点喝汤，一点一点吃饭，不疾不徐，淡定从容，饭好吃或者不好吃，都不大看的出来似的，但仔细注意，还是会发现尝到好味道的时候，她似乎永远有些阴郁的眉目会微微疏朗几分，也就是那一瞬间，方楠的世界很温暖，很明亮，是顾凯可以走进去的一个世界。
吃过饭，方楠打包了一份煲仔饭。
顾凯挺好奇她给谁的时候，就看到安平匆匆赶过来。
方楠把煲仔饭交给安平，细心叮嘱，“回来后要在微波炉里叮一下。”
“楠姐我知道，不是小孩子了。”安平不紧张不着急的时候，还是很明朗的孩子，笑着接下，看到顾凯，礼貌的问候，“顾医生，上次的事情还没有谢谢你。”
“小事。”顾凯淡笑。
再要上车，方楠对顾凯解释，“时间不早，得麻烦你陪我们去机场一趟，安平再送你回医院，可以的吗？”
“没问题，我今天下午休假。”顾凯有种感觉，他似乎存在一个他不该存在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是绕着方楠的，有安平，有何玖，却偏偏没有他的地位。
“抱歉了。”方楠倒是仍然很抱歉，脸上的笑意带了几分真诚。顾凯忍不住低头轻笑，微微靠近她说，“这回，我信你说的是真话。”
方楠一怔，下意识的退开些距离，上车了。
他看她的表情，尴尬的已经藏不住了！顾凯这才在这一整天里，头一次舒坦的笑出来。才发现，跟方楠相处，是真的很难啊！
几个人上了车，安平开车离开了。
没人注意到餐厅停车场里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里，有个人一直目送他们离开。
宁望看着那辆猛禽消失的影子，狭长的眸子轻轻一眯，唇角就随之挑了抹冷笑上来。好啊，他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像方楠这种冰块周围都能围一群男人，连他的好朋友顾凯都被她勾引过去！亏得他刚刚还在想，昨儿她是不是被折腾的挺厉害，需要好好补补，来这儿给孟婉莹买汤，顺道给她带一份儿呢，现在看来，哪儿还需要他操心？
他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连汤也懒得买，转头开车就走了。
抵达机场，方楠和何玖就匆匆离开，连根安平告别都没有。倒是安平一直目送她进去，才转身上车。
顾凯已经回车上，正在车里翻那本书。
安平看到，也特地的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开车。
顾凯实在好奇，干脆合上书问，“安平，你说说，你楠姐为什么从来不肯借书给人？”
安平抿抿嘴唇，“不知道。”
“不知道？我看你的表情根本就是知道，你说老实话，你说，我下次多照顾你楠姐啊！她身体可还没全恢复，体检表还在医院呢，我可以帮她取出来，亲自检查，喂，你知道吧，想我亲自检查可是要排队的！”
顾凯这种从国外拿了医学博士学位，还有十来年临床和手术经验的医生在哪儿都是稀有人才，安平听到，果然上当，“你真的亲自给楠姐看？”
“废话，我们也是朋友啊！”顾凯笑。
“我们楠姐可不敢跟皇甫家的人做朋友！”安平愤愤不平，但接着还是说，“其实楠姐从前没这个习惯。后来，后来有次，楠姐去了皇甫家回来，在屋里哭了好几天，就莫名其妙有这个习惯了。”
“嗯？”顾凯疑惑，“为什么。”
“我也是后来听我妈说的。姐姐去皇甫夫人的房里找书，发现一本夫人借给皇甫夫人的书，那本书里夹了张皇甫夫人和夫人的合影，姐姐就想带回来，可是被皇甫希发现，就说姐姐是偷了皇甫夫人的书，还说偷了夹在里面的钻戒，姐姐怎么争辩都没用，回来还被老爷打了一顿，说她丢了方家的脸。从此以后，姐姐就把书这东西守的特别紧，她说千万别借出去，借出去，就不认旧主了。”安平没好气的道，“明明就是我们夫人的书，凭什么不能要回来，而且一张照片而已，皇甫家就那么小气！”
顾凯惊讶，他还真的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儿！
皇甫希看不惯方楠他理解，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皇甫希居然会栽赃陷害方楠。
他隐隐约约记得这件事，那是方楠十岁或者十岁刚出头左右的事情，当时皇甫希已经十六，大概是知道两家的恩怨，才会对方楠特别厌恶，做出这种事情，却没想到给方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以至于她养成这个习惯。
“不过，楠姐不随便送人东西，尤其是书。”安平又说。
顾凯有些惊讶。
“楠姐……挺孤单的。”安平的语气突然低下去，“哥哥也讨厌楠姐，我又小，皇甫家总是对楠姐很排斥，楠姐没人陪，从小就只有书陪着她，她看书很多，开始就是夫人留下的，后来不够读，就自己买。”
他看看顾凯手里那本书说，“这本书是楠姐办公室的吧？她自己的私人空间，摆的书多半都不是秘书什么的买来的，都是她自己去书店，一本一本挑出来，我陪她去过几次书店，她会把好几个版本的书全部放在一起，一本一本的内容比对，查很多资料，才会买一本回来。所以楠姐肯送书，必定是送了件特别珍贵的礼物，跟别的可不一样！”
“这……她都没跟我说。”顾凯一瞬间觉得有些抱歉。
他当时真的不知道方楠是这么买书的，也不知道书在方楠眼里那么重要，否则他怎么好向她开口要？
这也就难怪，从方楠到何玖，都用那种眼神看他！
“楠姐的话就很少啊！可是公司里多数员工都知道的，就是一个普通员工进去，都不会碰她的书呢！”安平不屑的说，“也只有你们皇甫家的人，才会那么对楠姐，方圆公司的员工，可都很喜欢楠姐呢！”
“这可真的是，很抱歉。”顾凯拿着书，突然觉得很重。
是，他有点儿明白方楠了。
她是真的话不多，甚至不会告诉别人说，她是怎么付出的，否则当年她去照顾宁望，宁望不会至今不知，否则当初她曾因为皇甫希被认纠缠，就在网上发帖，把那个人搞得再也不敢，而皇甫希至今不知。
其实还有很多事，顾凯相信都是方楠做的。
他是个外人，冷眼看着，尚且能看清一些。皇甫家姐弟两个，都是其中人，方楠不说，他们怎么可能看得见？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方楠不会，所以就成了被忽略的人。这真的很不公平。
“没关系，楠姐只要下决心送人，就不会记挂在心上的。而且她肯把一本孤本送你，说明她是真心感谢你啊顾医生！”安平笑笑。
“孤本？”顾凯再次震惊。
“顾医生去查查吧，这本书已经不再出版了。”这话说完，安平就不再开口了。
反倒是顾凯抚摸着书籍，想着刚刚的方楠，很多他不明白的表情和笑意，现在似乎都明白了。
她的真诚，无人能懂。
而她的柔软，也无人能懂。
她就这样孤寂的付出着，从来不愿意说，是因为从来不愿意得到别人的回报吧？就像送自己书，若是说了，他可能不会要，可能就算要了也得记一个大恩，可她不说，即便他不当回事，她也能豁达的放手，不会计较。
这样的性子，谁能说她冷漠，谁又能说她小意？这些年，他们真的错怪了她很多次。
下车去医院前，顾凯突然问安平，“方楠到底什么星座的？性格怪怪的。”
“顾医生是医生，怎么会不知道！”安平挑挑眉，调皮的掉头开车走了。
顾凯一愣，是啊，他是医生，一查病例不就知道了？
这方楠身边的人，简直跟她一模一样，都不喜欢明着说话！
查过房，给手下的实习医生布置好工作，顾凯去了趟孟婉莹的病房。
孟婉莹昨天自杀后，今天的情况还算稳定，至少情绪上没有大的波动。但就如刚刚知道自己不能跳舞的时候一样，整个人呆呆的，坐在窗前的轮椅上，毫无目的的望着被栏杆阻隔的窗子外面。
已是深秋，医院的风景并没有多美。
他走过去，俯身轻声问她，“婉莹，你在看什么？”
孟婉莹颤了颤，却没有回答，仍旧痴痴望着，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顾凯叹了口气，回头询问护士孟婉莹的各方面情况。护士也是一脸的同情，轻声道，“孟小姐在这儿坐一天，早上中午都没有吃饭，宁先生说出去买补品，都快两个小时，也没回来。”
孟婉莹服用的药物对大脑和肠胃都有损害，又是抑郁症，不想吃饭是正常的，他就是担心，她这样一个娇俏的人儿，真的损伤大脑，就可惜了。 小幸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