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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严父慈母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365 2021-04-06 13:19

  有了章邯的庇护,容兮和蒙彦终于不用再颠沛流离,暂时在雍王府中安下身来。

  章平将这母子二人安置在紧邻章邯和德音卧房的一处独立小院,并对外宣称容兮只是当年在咸阳宫做过事的宫婢,因为靖安公主怀念旧人,这才将她接到身边,一来使着顺手,二来也算是彼此有个念想。至于蒙彦的身份,则丝毫没有泄露。容兮流落民间许久,身边有个孩子也是情理之中,并未惹出什么不必要的谣言。

  蒙彦的性子像极了蒙毅,年纪不大却很是淘气。虽则淘气,却也懂事,只要容兮一个眼色,他立刻就乖乖收手,绝不惹自己的母亲生气。

  容兮和德音私下也聊过许多,关于蒙毅、关于章邯,关于当年德音被逼无奈嫁给李由。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巨变中,身为女子,无法自主选择自己的命运。当男子们为国、为君、为了信仰抛洒热血,女子们往往只能咽下无数眼泪,咬着牙温柔地笑着,用千丝万缕的柔情筑成男子们最为坚韧的后盾和最为温暖的避风港湾。

  “幸好你与章邯都不曾放弃,苦尽甘来,终是成就了一段佳缘。”容兮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弯成最好看的弧度。多年的辗转流浪,令昔日娇嫩的容颜不再,眼尾处挑出一丝浅浅的纹路。

  “世人只知秦人强悍、秦军威武,以为我秦人都是只懂与子同袍、修我戈矛的斗士,却不知我们秦国女子的柔情婉约亦可化作一江春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水至柔,却也至强。邯哥哥肩负着世人难以想象的重责,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我帮不了他什么,只希望能尽我所能让他感受到些许温馨和安宁。”在容兮面前,德音不需要再刻意伪装,她卸下强撑许久的坚强,将内心的隐秘一点一点剖开来,“邯哥哥一直在追寻着他的梦想,我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么久了,他几乎夜夜都会梦魇,对于那二十万秦军、对于子婴哥哥、对于咸阳的那些人,他始终都没能放下。内疚和痛苦如影随形一般折磨着他。怕我担心,他便一个字也不说,只将那些沉痛都深深埋在心里。我懂得他内心的苦楚,也就心照不宣地对过去的事只字不提。但我明白,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容兮微微皱起眉头,忍不住叹息:“大势所趋,章邯跟在始皇帝陛下身边许久,最该懂得这个道理。有些事不是仅凭一人之力就能挽回的,他从小就心思细腻,虽然嘴上说得不多,心里却比任何人想得都深、都多。如今你陪着他,只有你的话他才能听得进去,你还是要多劝他一些……”

  “我知道,我会去做的,你放心吧。”德音笑了笑,将淡淡愁容隐了去,“好容易你回来了,我终于有人可以倾吐心事。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我想放弃,你知道的,我的脾气本就不算好,这些话憋在心底许久,无人可诉,实在难受……”

  “我懂,我懂。”容兮拉着她,抑制不住地心疼。当年娇蛮任性的姑娘已经一去不返,如今的德音虽然笑着,但眼眸里却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浓浓的哀伤。

  国破家亡,纵然曾被挥斥天下的始皇帝嬴政捧若掌上明珠,此时此刻,她也只宛若在迷途中彷徨犹疑的羁旅之人,带着满身伤痕跌跌撞撞。

  “说实话,我已经不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了,只是为了安慰邯哥哥,才会说一些连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话。”德音低头苦笑,“复国,这两个字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梦。若是父皇知道我心中所想,应该会对我失望的吧?我是他的女儿,理应踏着他的足迹,哪怕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也绝不退缩。但是经历了这么多,那些东西于我而言反倒淡漠了。名垂青史如何?彪炳千秋又如何?生而为人,却连自己的真心都不能遵从。父皇创下这般震烁古今的功业,大秦以前所未有的气魄傲立华夏,然而回顾父皇这一生,他真的开心吗?他真的一点遗憾也没有吗?他尸骨未寒,大秦便陷入了无尽的混乱。大厦筑得越高,轰然倒下的时候就越惨烈。我不是男子,不懂朝政、不懂他们说的天下大势,我唯一所求就是你们这些死里逃生的故人能平平安安度过余生,我不想再经历生离死别,再也不想……”

  德音轻轻柔柔地说着,声调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然而容兮明白,这些话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感情、所有的心力。

  她越是平静,容兮就越是痛心。人世的悲欢见她淬炼得内敛沉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丝昔日里飞扬任性、娇蛮跋扈的影子。

  “邯哥哥当日孤立无援、深陷敌军包围,为了保住秦军,他被迫与项羽议和,有多少人骂他辜负圣恩、投敌叛国?项羽想要控制秦人,不得不留下他,利用他的威名来镇压秦人,又有多少人骂他数典忘祖、助纣为虐?别人不懂他,不明白他的苦衷,对他冷嘲热讽、恶言相向。我听不去,想要替他辩解,可他却只是苦笑,从不为自己多说一个字。他这样压抑着自己,我真的害怕……我怕……”

  话音未落,蒙彦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他跑得正欢,一张笑脸红扑扑的,脑门上尽是汗珠。二人皆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一步躲到了德音身后。

  “阿彦!不许偷懒!给我出来!”章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处,迈着大步进了来。

  “怎么回事?你这个样子会吓到他的!”德音慌忙收起方才的哀色,蹙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将蒙彦拉到身前,仔细地替他擦着额上的汗迹,“怎么了?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蒙彦偷偷瞧了章邯一眼,见他虎着脸,忍不住又往德音怀里缩了缩:“义父最怕你了,你帮我求求情,扎马步扎得我的腿好疼,可不可以休息一会儿啊?”

  “阿彦,怎么可以偷懒呢?严师出高徒,你义父对你要求严格是为你好!”见蒙彦这般耍赖,容兮动了怒,却被德音笑着打断。

  “严师出高徒没错,可他还小嘛!”

  “这怎么行?母厚爱处,子多败,推爱也;父薄爱教笞,子多善,用严也。你这个样子会把他宠坏的!”几乎总对德音百依百顺的章邯这一次却没有让步,坚持将蒙彦拖了回来,佯装生气地盯着他,“当年你父亲教我的时候比这可严厉多了!我都能坚持下来,你为何不能?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是要做朽木,还是要做金石,你自己挑!”

  蒙彦委屈地瘪着嘴,见他一脸严肃,不由羞愧难当,脸红到了脖子根:“义父别生气,孩儿知道错了,孩儿这就回去练功。”

  章邯也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别别扭扭出了门去。

  待这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容兮忍不住掩面笑道:“可惜你和章邯还没有子嗣,不然就为这如何教导孩子的事,你们俩一定会打起来!”

  “才不会!”被这一闹,德音的兴致比方才高了许多,“我都听他的,不就行了?”

  二人说说笑笑,又聊了会儿。德音好久不曾如此放松,不觉有些累了,便找了个理由回了自己的屋去。

  暮色渐深,月影悄悄染上了窗纱。德音将屋中的烛火点燃,方一转身,就见章邯推门进来。

  “怎么样?”德音迎上去,替他脱下外衫,又给他递上一杯热茶。

  “蒙彦天分极高,学得很快。不过这小子也真是古灵精怪,一时半刻都不闲着,累得我腰酸背痛。”听似抱怨,但章邯面上却始终含着和蔼的笑意。

  见他久违地舒畅,德音不由跟着笑了起来:“以前父皇和我闲聊时曾提起过,蒙毅很小的时候就被他带在身边,幼年时也是出奇地淘气,常惹得蒙恬在父皇面前不知所措。要我说,蒙彦这一点可真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嗯,是啊!虎父无犬子,只要悉心教导,这孩子以后一定大有出息!”

  章邯笃定地说着,将茶盏放下,这才发觉德音正温情款款地望着自己。她背着光,昏暗之下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有那双晶莹的眸子闪动着粼粼微光,如若盛满了玉液琼浆。

  “怎么了?”

  德音缓缓摇着头,声音虽是轻柔,却含着丝丝甜蜜:“邯哥哥,你说,以后我们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章邯并不是木头,对于娶妻生子,他也曾有过美好的幻想。然而现实残酷,容不得他有太多时间去考虑这些。此刻德音猝不及防提了出来,他微微怔了一下,心头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暖意融化。

  “当然会有!”章邯笑着将她揽在身前,“不仅会有,还会有许多。儿子像我,女儿像你,多好!不过,待我管教他们的时候你可不许再护短!”

  “知道了!”德音娇嗔地搂住他,“等以后孩子们长大些,你可不可以带上我们去看看哥哥?我真的好想他,也不知他现下过得如何。我好期待孩子们围着他唤他舅舅,那个场景一定很有趣。”

  “好。”章邯轻轻抚着她,“待情势缓和一些,我们找个机会去见他。我相信,这辈子我一定能和他重聚的。”

  知道他是顺着自己的意思想宽慰自己一些,德音忽而生出一丝伤感,情绪不自觉低落了下去:“邯哥哥,虽然你我彼此之间心意相通,可有些话我从未说过,今日我想说给你听。”

  “哦?”章邯挑眉笑着,“好啊,你说,我听着。”

  “这一生,我都会爱你、敬你,绝不食言。”

  章邯将她拥得更紧了些,轻声逗着她:“一生啊?一生太漫长了,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见异思迁?”

  “你又说胡话?!”德音猛然坐起身,咬着唇瞪着他,见他嘴角仍旧漾着淡淡的笑意,随即又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是啊,一生实在太久了,久到我都不敢想。可是,一生也许又很短,说不定,明天我就死了……”

  章邯眉心一动,探身将她拉回怀中,打断了她的话:“不许想这些!我们可是有白首之约的!谁都不能食言!”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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