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命运车轮下的蝼蚁
囚车缓缓,枷锁沉重,就算想要挺直身体也是一种奢望,所有人以为这个素来狂傲的小子,无论如何也要挺直了身体,用极度狂傲姿态看着所有人,可当囚车缓缓穿过街道,无数军卒却只是默默看着囚牢中那个竟以枷锁为枕,双腿交织翘着二郎腿,好像很是逍遥快活的小子。
“小子,你这是骑鹤下扬州呢?”
一声尖锐钢铁交错刺耳声传入耳中,刘卫民甚至连转头去看来人的欲望都无,嘴角更是泛起无尽讥讽。
“刘公公……怎么着你也算是辽东副督师了,咋了?这么有闲心来看一个蝼蚁的笑话,不是应该制定一个宏伟计划,一举平了建贼吗?”
“哦对了,还应该竭力贪了英勇将士浴血挣来的军功,也好让无数军卒从此闻风丧胆,遇敌而逃,公公也好施展《葵花宝典》神功,一击而平天下!”
“呵呵……”
一想到《葵花宝典》,自己也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话语极其讽刺,辽东副督师的刘养本应大怒,或是极其不屑一顾,可刘养只是随着囚车缓缓移动而默默跟随,刘卫民有些诧异转,看到本该是红光满面的刘养,此时却苍白而憔悴。
“呦!”
刘卫民身体骤然挺起,一脸怪异看向刘养。
“刘公公,您这是咋了?怎么这么憔悴,那些混蛋夜里来找公公了?问你要赏钱来了?”
“唉……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混蛋啊!顶多半年而已……”
刘卫民再次躺下,再次翘起二郎腿,伴随着脚掌抖动,嘴里喃喃哼唱着不知名小曲。
囚车骨碌碌向前,一群人突然出现在道路中间,囚车停顿,躺着的刘卫民哪里会愿意理会前面出了何事,等到一群人来到面前,见自己大哥提着个老大的酒坛,不由一阵苦笑。
“大哥啊——”
“你这是准备灌死兄弟我啊……”
刘卫山盯着刘卫民的脸看了许久,莫名其妙说了句……
“像!”
“真的很像……”
刘卫民看着一脸悲戚的刘卫山,心下莫名一痛,深吸一口气,咧嘴一笑。
“亲兄弟无二话,今日你我兄弟一醉!”
“哦~对了……”
刘卫民脸色突变,双手透过囚牢缝隙抓住刘卫山衣襟,用力将他拉到自己脸前,低声说道:“大哥记住了,三弟的东西好好保存,不得与任何人说起,沈阳、辽阳不能待了,至少要将军中所有妇孺送到广宁……或是山海关。”
“切记!切记!”
刘卫民推开刘卫山,咧嘴一笑。
“一时兄弟一世情……”
“值了!”
刘卫民抓过酒坛,正要拿进囚笼,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不由一阵苦笑。
“大哥啊,你也弄些小些点的坛子……好像小点的也不行……”
“手够不到嘴巴!”
刘卫民咧嘴一笑,晃了晃手上镣铐,摇了摇脖子上老大的木质枷锁。
眼角湿润,刘卫山低头为他倒了杯酒水,默默将酒杯凑到他嘴边。
一杯……
两杯……
……
“呵呵……”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呵呵……”
“小旗大人……呜呜……小旗大人……”
刘卫民转头,看到小花木兰双眼梨花带雨,头不由偏到另一侧,不去看她,嘴里不满低喃。
“真丑!”
“俺的花木兰可是英姿飒爽,豪气不弱男儿的女中豪杰,这又是哪个蠢笨丫头?”
“小旗大人——”
“你答应俺的,与俺击过掌的,俺要做女将军!”
刘卫民掏了掏耳朵,转头看向正使劲擦拭眼泪却依然泪眼朦胧的小丫头,突然咧嘴一笑。
“放心吧,将来你就是女将军!”
“俺说的。”
说着,刘卫民转头看向依然骑马跟随着的刘养,笑道:“刘公公,俺说这丫头是俺大明女将军,公公信吗?”
刘养沉默良久,看向仰头看着他的小丫头,轻轻点头。
“信。”
“哈哈……”
刘卫民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
“真当陛下蠢笨如肥肥啊?”
“哈哈……”
刘卫民的疯狂大笑,让马云鹏不由回头去看。
“看啥看?别以为老子带着枷锁,别以为你小子是了个锦衣卫千户,老子就揍不得你!”
“赶紧赶路,老子还准备巴结巴结陛下,拍拍陛下马屁呢!”
马云鹏老脸一阵恼怒,恶狠狠瞪了一眼囚笼里的混蛋,脑中却浮现那人深邃眼睛。
马车再次缓缓移动,成了小和尚的小豆芽紧紧跟在囚笼之旁,或许也只有他一人被刘卫民允许留在身边,其余之人皆被他狠狠训斥大骂赶走。
刘养很怪异,从沈阳一路跟到了辽阳,从辽阳又一路伴随,眼看着就要跟到了广宁卫,一路上刘卫民也不搭理他,爱跟着跟着好了。
虽然身在囚笼,并不代表他什么信息都得不到,从马云鹏嘴里他知道了余丛升因何罢职羁押,所有的根源还在自己身上。
自己跑去萨尔浒没多大的事情,可杨镐这边离开抚顺,余丛升就带着人去了抚顺,事实上已经在明目张胆在挑战杨镐的权威,尽管这一切都让自己深为感动,当自己无法等来援军的时候,就知道余丛升余总兵出了事。
余丛升挑战了杨镐权威,杨镐上奏弹劾余丛升数条大罪,因为万历帝、郑贵妃对刘卫民的重视,余丛升又袒护刘卫民,朝廷文武皆不满,在刘卫民大胜努尔哈赤前,朝廷已经下了罢免羁押问罪的文书。
或许是因为万历帝真的重视辽东战事,找了个人前来辽东巡视,而这人刘卫民并不是很陌生,正是太子府中允孙承宗。
罢职羁押问罪的文书刚来到沈阳,萨尔浒就传来大胜的消息,杨镐登时面临一个极为棘手问题,若承认此次大胜,那就是表明余丛升是对的,他杨镐错了。还有就是界凡城的问题,是遣兵救援,还是不闻不问?
两个问题,其实还是一个问题,归根到底,还是杨镐认为刘卫民打乱他的两线攻打建贼的计划,认为刘卫民暴露了主攻北线的计划,这才恼怒,弹劾余丛升、刘卫民就有这么一条。
后来还是孙承宗建议,暂时让刘卫民坚守,只要在降雪前大军集结到位,同样可以两线夹击,效果可能更好,毕竟刘卫民死死拖住了北线建贼。
孙承宗是拍拍屁股走了,这可就苦了刘卫民,坚守了数月,屁人没等到,不得不带着残部撤回抚顺。
大致的事情已经知道,越是知道,越是对余丛升心存愧疚,越是厌恶自以为是的文臣们,对孙承宗也愈发不满。
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用,刘养的异状他也不是很清楚,但他绝对不相信这宦官没少掺和,作为监军宦官,若不掺和其中,余丛升也绝对不会这么惨,自己绝对不会独守界凡城数月,甚至最后不得不放弃界凡城。
纵然这一切都不提,那么数千颗脑袋的奖赏呢?
反正看到这老宦官,刘卫民就是一阵厌烦。
囚车过了广宁,刘卫民以为刘养还会跟随去山海关呢,就在他以为这宦官不会再开口时……
“小子……镇国,咱家知道你心中恼怒,咱家若说真的没贪了你们赏赐,真的打算让人救援界凡城……”
刘卫民躺在囚牢,抬手打断刘养话语,转头看着一脸沮丧的丑脸数息,挺身坐起,身体更是凑近了稍许,盯着他的眼睛,一脸正色道:“刘公公这么说有意义吗?”
“是!”
“小子心下愤怒无比,可那又如何?小子顶多不过是个小旗罢了,在所有人眼中,小子早已是了个死人!”
“小子不蠢,可小子还是去做了作死之事!”
刘卫民一阵苦笑,微微摇头叹息,说道:“小子自己作死,一切都是自愿,所有一切都怨不得他人,只是小子强迫着三千兄弟一同赴死,看着一个又一个兄弟倒下,看着一个又一个兄弟……”
刘卫民想到无数兄弟因为自己的坚持,一个个无辜死去,不错,就是无辜!
若非自己的坚持,自己的欺骗,三千兄弟绝对不会前去送死,本该继续活下去的他们,本该活得更好的他们,却因为自己的欺骗而死去。
是的,就是欺骗!
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欺骗他们获得更高地位,给他们画了个本不该存在的大饼,本可以不去招惹杜松,自己却刻意去招惹,本不应前去抚顺练兵的自己,却刻意欺骗自己带着他们去送死……
一切就是个骗局,自己就是个骗子,欺骗无数兄弟去送死!
可结果又如何?
只是得了张永远无法兑现的十七万两纸条!
费劲无数心力,欺骗无数兄弟一个一个送死,好不容易抢占了界凡城,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除了永远无法兑现的十七万两纸条,所有牺牲又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一切牺牲全都只是毫无意义的死去……
什么都未改变,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牺牲,历史的车轮依然冷漠无情转动,继续碾压车轮下自不量力蝼蚁。
看着憔悴消瘦的刘养,听了刘养“无奈”话语,他又能如何?
又能去责怪谁?
刘卫民谁都无法责怪,只能责怪自己,怪自己本就只是一只自不量力的蝼蚁,责怪自不量力的蝼蚁挑战本无能为力的命运车轮……
刘卫民无力躺下,转过头颅轻轻向刘养摆了摆手,叹气一声。
“一念生,一念死……公公若不想死,还是……早些离开辽东吧。”
“现在……”
“还来得及……”
(朱元璋得天下,“猪”就成了“肥肥”) 穿越1618之大明镇国公